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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04 14:18:34瀏覽817|回應0|推薦9 | |
出生在有鹿之地,卻紮根深圳。午夜夢迴,和父親一起看草原,多年後,又與母親和好,親眼見到城中梅花鹿。這跨越南北的奇妙人生,給我們多少感動啊! 三年前的一個夜晚,內蒙古青年合唱團到深圳演出。在音樂廳,聽了很多場世界級演出,這次本著給家鄉人捧個場的心態坐在下面。沒承想,當一位女歌手唱到「我也是高原的孩子啊,心裡有一首歌,歌中有我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我突然淚流滿面。 歌聲深情婉轉、細膩溫柔,句句都在觸摸我的心。「父親曾經形容草原的清香,讓他在天涯海角也從不能相忘;母親總愛描摹那大河浩蕩,奔流在蒙古高原我遙遠的家鄉......雖然我已經不能用,不能用母語來訴說,請接納我的悲傷我的歡樂......」我的淚流了一個晚上。 三十年,我已經忘記,自己也是高原的孩子!讓人哀傷的是,我竟然不再想念那片故土,那草原的清香和大河浩蕩,可她依然在接納我的悲傷我的歡樂...... 有鹿之地 十七歲那年,發生了很多事,但在我的青春記憶中,只留下一件。 那是五月的一個下午,我走在空曠的街道上。記得正是槐花開的時候,明晃晃的花瓣在枝頭搖曳,給乾澀的北方城市平添一抹亮色。槐樹下,百無聊賴的我踢著石子走。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你不是這個地方的人。」 「咦,誰?」我立刻抬起頭來,前後左右看了一圈,沒人。「怪了,我在這兒出生、長大、上學,不是這兒的人,還能是哪兒的?」站在原地,我等著說話的人出現,但除了風聲,一片寂靜。 誰知四年後,我真的遠走。母親追問:「為什麼?為什麼?」我回答:「聽說深圳比包頭先進三十年,我去那兒,不就比別人多活三十年?」其實,我心裡只有一句話,「我要逃離你!」放著報社記者不幹,逆著父母所有的期望,我離開了家鄉。那是1992年,中國開放變革的規劃者南巡的春風,正吹遍大江南北。 在去火車站的路上,我望著包頭的城標——高高的柱子上三隻躍蹄賓士的鹿,說了一聲:再見! 包頭,是蒙古語「包克圖」的諧音,意為「有鹿之地」,所以又有「鹿城」之稱。深圳人見面都會問:「你從哪兒來?」有人好奇:「你們每天都包著頭嗎?」我笑:「對呀,不包頭不能出門!」其實是因為風沙大,很容易迷眼睛,女子幾乎人手一塊紗巾,把整個頭包起來遮擋沙塵。 小學時有一次正開運動會,突然刮起了沙塵暴,黃沙漫天,伸手不見五指。不但要包著頭,還要手拉手,否則小孩子真給刮走了。回到家,鼻子、嘴裏都是沙子。小人大聲嘟囔:「梅花鹿肯定受不了這風沙,都跑了吧!」好在後來開始治沙,這樣的狀況才越來越少了。 草原清香 有的南方朋友一聽我從內蒙古來,會問:「你是不是每天騎馬上學呀?」我告訴他們,包頭是城市,只是離草原很近,開車出去二三十分鐘就進了草原。每次去姥姥家,都要坐公交車在茫茫草原上晃一整天才能到達。他們住在牧民聚居區的百靈廟,是一個有百靈鳥歌唱的地方,藍天白雲、牛羊成群,草原遼闊、野花繽紛。5歲時,我在草原野生野長了一年,那是我童年最快樂的日子。 和深圳一樣,包頭也是一座移民城市,史上有「先有復盛公,後有包頭城」的說法。復盛公是包頭最古老的商號之一,由山西祁縣的喬姓和徐溝的秦姓二人於1818年創立。在200多年的歷史長河中,復盛公稱雄包頭商界。喬家的壯大使得包頭的商業日趨繁榮,也使包頭由一個小村落逐步發展成為一座城市。 聽姥爺講,我們祖籍也是山西祁縣,當年他拉駱駝走西口謀生存,後來就留在了包頭。 到深圳的第二個春節,父親因腦血栓住院,我回了一趟包頭。一向健壯的父親,猛然倒下了,但他笑眯眯地看著我,說:「沒事兒,去做你想做的,不用擔心我。」我走的那天,他執意起來,扶著門框送我。走出去很遠,我都不敢回頭。 沒想到,半年之後的一個周日,接到姐姐的電話:「父親去世了!」那一年,他48歲。後來才知道,父親年輕時曾從馬上摔下來,腦子裡留下一個黑點,導致腦組織軟化,英年早逝。 正值北方炎夏,第三天要出殯。而那時,只有廣州到包頭的飛機,一週一班,坐火車要三天兩夜。母親說:「趕不上出殯,就不要回來了。」那段時間也正是我辦手續調進深圳的關鍵時刻,儘管悲傷,還是沒回去,這也成為我心中永遠的痛。 多少次,午夜夢迴,我都是抱著父親的腿哭醒:「爸爸啊,我想陪你去看草原,再聞一聞那青草的馨香......」 塞上明珠 再次回到包頭,已是四年後。 我去報社看望以前帶過我的前輩。長長的鋼鐵大街,是我當年上班的必經之路。它筆直、開闊、豪邁十足,一頭連著中國最早建設的鋼鐵工業基地包鋼,另一頭則是中國最重要的兵工企業製造廠。所以,包頭還有另一個美譽——「塞上明珠」,在地大人稀的蒙古高原上,這樣一座現代化城市的確是鳳毛麟角。 鋼鐵大街最壯觀的一景,是每天上下班時間,十幾萬輛單車行駛在上面。父親一定是騎車最快的那一位,他常常能第一個衝回家,給他的三個孩子做飯。我是三個孩子中學習最好的,父親對我寄予厚望。我到報社上班的第一天,父親就給我買了一輛天藍色的輕便車,看著那滾滾車流,他說:「你要衝出去!」 夏天騎車比較舒服,冬天就慘了,裡三層外五層穿得跟隻狗熊一樣,騎車特別艱難。等到了報社,我已鬚髮皆白,口中呼出的氣把睫毛都凍住了。每年冬天我都覺得快被凍死了,以至於到了一個再也沒有冬天的城市。 記者是我6歲時就有的夢想,因為那頂「無冕之王」的桂冠吸引著我,我也希望能成為這座城市的一顆明珠。那時的記者還是很高尚的職業,能針砭時弊,還能扶危濟困,讓我覺得文字也可以指點江山。 上班的第一個國慶節,我就跟著市領導去包鋼慰問工人。工人家庭出身的我,有一種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感覺。 可這樣的感覺並沒有維持多久。報社的這位前輩,從基層做起,用了20年時間坐到總編的位置上。我立刻看到20年之後的我,內陸單位已經盛不下我高遠的夢想了。 在深圳外企工作了一年,我再次進入報社。沒想到,前沿陣地的競爭慘烈。那五年,我的身心靈都承受了極大壓力,每天都是披星戴月地回家,內心充滿絕望。「只有一天的成功,沒有成功的一天」,那些存留一天的文字有什麼價值?寫給誰?誰會看?踩在時間的車輪上,不管想不想,都得一直跑下去。 儘管那是我職業生涯最痛苦的五年,在這期間,還是出版了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封面一側是密集的單車,有一輛衝在最前面......也許,這是我告慰父親的一種方式。 大河浩蕩 包頭可謂一座硬核城市,有坦克、大炮、核武器,但鋼鐵漢子也需要繞指的柔情。一條大河環繞,讓這座城市並不缺少溫柔,她就是中國的母親河——黃河。 黃河在中國版圖上呈「幾」字形,流經包頭的就是頂端最平穩的那一段,所以,這裡既沒有壺口瀑布的氣勢磅礴,也沒有小浪底的萬千雄姿,卻有母親一般的胸懷,開闊舒展、遼遠沉靜。 在高考壓力很大的時候,只要有人喊一聲:「去黃河嘍!」同學們就呼啦啦地騎上車飛奔而去。大概40分鐘就可以騎到黃河岸邊,站在那兒,看一看寬廣的河面,吹一吹清涼的北風,腦子立刻清醒,身上的重擔也似乎脫落了。 但與「母親」的關係,讓我始終無法釋懷。因上有姐姐,下有弟弟,我這個二女兒總顯得多餘。當我稍有記憶,就學會察言觀色,母親是家裡的絕對權威。上學前我以做家事討好母親,雖然常常被罵得體無完膚,也算贏得了注意力;上學之後,以決不考第二的好勝心爭得一點寵愛,這種爭競、比較的心讓我在日後的工作、生活中吃了不少苦頭。可後來,任我拚命跳起來都達不到母親的要求了。 還有她和父親無休止的爭吵,稍不合意就以死相逼,恨不能把我們大小四口攥在手心裡。這帶給我的窒息感,讓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離開家。 初三升高中那年,我甚至想直接報個中專就可以早早離家去上班。班主任勸我,「再忍三年,怎麼也能上個好大學,不然你會後悔一輩子的!」就這樣,又堅持了三年,最後還是義無反顧地遠走。 父親去世後,我很少回包頭。每次飛機降落的時候,總是先看到黃河,我記得冬天耀眼的河面如鏡,記得春天開河時的冰凌浩蕩,記得岸邊那個孤獨的身影,青春的迷茫、對未來的困惑、成長的疼痛,都被這條寬廣的大河承載著...... 回家的路 「如今終於見到了遼闊大地,站在芬芳的草原上我淚落如雨,河水在傳唱著祖先的祝福,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爸爸,你的孩子回來了!」 那是怎樣漂泊的日子啊!在深圳的前10年,我拚命工作,靠自己的努力尋得立足之地,像所有富起來的人一樣掙錢買房、買車。中間10年,當所有物質目標都達到時,我開始了花天酒地、歌舞昇平的生活。物質的豐裕並沒有給我帶來眼見的幸福,婚姻舉步維艱,和母親的關係千里冰封,調到機關工作更覺乏味枯燥,再好的日子又能怎樣?我甚至覺得,人生就是一個大悲劇。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一位姊妹問我:「你相不相信有一位上帝可以説明你?」 原來,所有遠走都是為了回歸,所有失喪都要被拯救,所有虧欠終將被彌補。「爸爸,我想對你說,我雖然失去了肉身的父親,卻有了一位永恆的天父,祂一直在不離不棄地愛著我。我一切的過犯,祂都為我承擔;我所失落的,祂都為我尋回;我無法原諒的,祂早已赦免......」 十年回歸路,最先被尋回的是我的筆。當我願意相信、願意交出我的主權,上帝就開始接管我的人生和我的筆。若不是為著祂的榮耀,為著敬拜、讚美祂,我的文字就沒有意義;若不去述說祂創天造地的奇妙偉大,傳講祂帶領兒女走真理之路的奇妙恩典,我的筆就沒有價值。 我也終於找到了17歲時那個聲音的源頭,那個聲音引導我走後來的10年。雖然每一步都是熬鍊,每一步都在被修剪,卻有一種從裡面生發出來的平安喜樂,充溢著我每天的生活和工作,讓我有著滿滿的愛和感動要將筆下的文字全然獻上。 城中草原 三十年後,當我再次回到包頭,城市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黃河岸邊建成了國家濕地公園,蘆葦飛揚、白鳥起舞。城市中央已變成一片真正的草原,有770公頃,是全國城市中最大的天然園區,名叫賽汗塔拉,意為「美麗草原」。 園區中生長著大量的楊樹、柳樹,林草中棲息著各樣的野生動物及種類繁多的候鳥。正值夏季,枝繁葉茂、草長鶯飛,置身其中,又有了「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感覺。 到家了!我拎著箱子站在門口,母親背對著門正在包餃子。我喊了一聲「媽」,她轉過身來看我,時隔30年,我第一次衝上去緊緊擁抱她。 從未想過,還能有如此愉悅的母女時光。我們一起散步、逛街、看電影,睜眼就聽她講過去的故事。姥爺當年怎樣拉著駱駝來包頭落腳,她和父親如何從一鍋一碗開始建立家業,生下我的那個冬天多麼寒冷......每晚,我聽著她的嘮叨安然入睡。 賽汗塔拉是我們最常去的地方,現代人的世外桃源啊。看牛、羊、駱駝悠閒徜徉,白色的蒙古包星星點點,跑馬場上的漢子策馬揚鞭;坐下來喝一碗奶茶、聽一曲《蒙古高原》,真是好得無比。 正閉著眼睛享受溫煦的陽光、清新的空氣,感覺有什麼在觸碰我的手,睜眼一看,一隻梅花鹿在用鼻子拱我手中的樹葉,「啊,又有鹿了?」、「有了城中草原,就有梅花鹿了!孩子們最喜歡用草、樹葉餵鹿了!」 不遠處,幾十隻梅花鹿在溪水邊徜徉,孩子的笑聲與鹿鳴交織成了一首歌...... -END- 作者介紹 若晨 中文系畢業,喜愛閱讀、寫作。感念漢語言之美,感恩可以參與到一個大故事里,用文字紀念造我的主。 圖書推薦 《你的故事 你的傳承》 莫非 著 在神裡 從來沒有 過眼雲煙的事 只有從未說盡的 故事 購買資訊: 台灣:橄欖華宣https://www.cclm.com.tw/book/19318 北美:gcwmi622@gmail.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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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