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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越篇 2
2015/02/20 13:26:52瀏覽174|回應0|推薦3

39.9.22.  小組會,研討專題「如何清除官僚作風」?勉強完成專題總結,海源兄費盡文思與筆觸,而仍自覺內容貧乏,蓋因一、營區研討風氣未開。二、軍中官僚習氣積重難返。三、發言欠踴躍,而既不普遍又不深入,紀錄巧婦難為,主席同告技窮。
  39.9.23.
楊兄臂部生癬,苦無藥醫,自以稀硫酸塗之。刮骨療毒,亦今日克難生活方式之一。
39.9.24. 
聞有人於第二營區集會,推選代表向管理當局要求回台。茲事體大,是乃留越官兵共同心願,但外交途徑國際形勢均有困難,因之又有人以為回台時機未成熟,並非少數人所能爭取得來。
  39.9.25. 
新聞一、聯合國大會正討論我台灣地位問題。二、泰國宣佈,不論今後國際情勢演變如何,將決不承認中共。
 
泰國反共態度顯而易見,俚願是國際逆流中之一砥柱。至於台灣地位,何以有問題?抗戰勝利之前開羅會議及波茨坦宣言明白宣布「台灣為中華民國領土之一」,二次大戰結束,我政府已依法完成光復,接管而有台灣省,而今正為我中華民國中央政府所在地,聯合國又欲何為而加討論?如謂中共勾結俄共侵陷大陸為合法,則今日北韓及北越儘皆為合法政府?由此類推共黨侵略已遍及於歐美非國家,其將一一被承認為合法行徑否?國際大國領袖人物自私短視,淺薄,愚昧,軟弱,是非顛倒,而國際道義人類真理何在?
  39.9.26. 
一年愁苦又中秋,佳節氣氛平淡,人心殘破,月更朦朧。日間措錢集餐,夜則走遍營區,擠人潮看熱鬧,處處都有晚會。或化裝表演土風舞,國術魔術,或歌唱、演奏、地方戲 ( 粵曲、崑腔、蘇州調、揚州調、北詞、南管、京戲、粵戲、豫劇 ) 以及話劇 ( 兩景四幕、劇名「從黑暗到天明」) 五花八門,應有儘有,拼湊演出,克難樂器,袍帶行頭及道具,在在賺取掌聲與熱淚。
 
人處鬧市,情緒低默,觸景,感慨萬千。偶成粗句一首:「汐去潮來滔浪沙,朦朧秋月寄天涯;何其惨淡煞風景?緣由戰士念邦家」。
  39.9.27. 
中午盛副團長金秀兄約與共進月餅,且云:「粗餅得來不易;昨夜無心月亦不圓,今特改為日間茶點......」。措詞寫意,語重心長,「盛」誼「金」情,正如柳宗元云:「令我生心憶桑梓!」雨夜惱人,「輾轉反側眠不得,苦熬窮想到微明」。
  39.9.28. 
聞南圻法國工廠遣返勞工百餘人,云尚有百餘勞工於其他地區作苦力,返營區者有負傷工人一名,云:「法方賺取勞力不履行契約義務,工重而待遇薄,勞資糾紛迭起,工人每威憤忿不平,輙採怠工罷工手段,而遭處分遣返了事」。洋人矮簷下,豈可不宰割由人?
  39.9.29. 
「如何將軍官隊搞好?」小組研討之前題。結論如次:一、前階段軍官隊,性質猶如收容所;成員來路不一,素質參差不齊;有管理而無訓練,作工學習處於被動。二、現階段,國際局勢順轉,人心日漸安定,精神苦痛固已消除不少。學員自覺自勵奮勉自修;教育措施加強,學習風氣丕變,此一事實,是為大好現象。三、今後,如能加強體格訓練,講求公共衞生及酌予醫藥補給,則不難消除疾病。如能充實教材!羅致優良教席,強化教育內容,分組研究與集體辯研討,則不難滌除悲觀游惰心理,健全整體觀念。士官教育亟宜展開,減少工作時間,鼓舞讀書風習,啓發學習興趣,獎進當面發言,亦乃教育大要重點。四、古有明訓:「未戰養其力,將戰養其心,既戰養其勇」;明恥教戰,如能進而由管理訓練教育各方,兼籌並顧,齊頭併進,則我軍官隊必將由自強不息而蔚為營區一種和諧團結奮鬥力量。
  39.9.30. 
彭大隊長因病住醫院,今偕同法語班同學三人前往探候,見其言談自若,病有起色,為之放心不少。彭公為人厚道,忠於職責,雖年逾五十,而學習孜矻不亞於青年人,尤其平日工作,刻苦自持,領導官兵,每必先之勞之,此種實幹精神,博得廣大群眾崇敬稱道不已。
 
傳聞西貢美軍代表團,已向法方建議:「迅將華軍集中營官兵,全部遣返台北」,佳音傳來,金蘭港上人心振奮,但願傳言為真,外交途程平坦而不再枝節別生。
  39.10.1. 
躋仙兄獲得西貢謝某來函,云奉總公司之命,特來考查業務,希望詳與連絡。前後映證,咸信吾人羈旅生涯,勢將柳暗花明。
 
郭君,自許為自由華工,新由保美蜀地方被遣返。言及華工遭遇以及僑胞心嚮,有云:「保美蜀地方,距西貢六百里。法商礦廠區,經理廠長管理,儘皆法國人,華工三百餘,每日工作十小時,待遇只夠温飽,如有工作緩慢,便遭拳打腳踢......華僑住區,遠在數里以外,富商僑胞,遇有假日,捐款購物前來宣慰......僑校學生自動組織訪問隊,往還工地營區慰問,與人精神莫大之鼓勵。一日有華僑小學六年級學生一人,忽來工地,自稱代表同學送食物而來者,淚流滿面道及自己,早由大陸逃難入越,將回台灣升學,從軍,反攻大陸,慷慨其詞令人感動!」時代中華兒女,多少辛酸,多少愛國情操。
  39.10.2. 
昨夜南柯,得一「吻」字,今承海樓兄解之曰:『口口相連象吻字意義;兩口相疊,為一「回」字,故曰回家有望』。言之一笑。寂寥平淡生活之餘,看相折字風氣盛行,一以開心取樂,一以寄於漫天希望,而消磨時間。
 
與良甫閒話往事兩則,一為三十六年三月二十九日 ( 陽曆 ) 深夜於陽武,率團隊突圍而轉危為安。一為三十七年農曆除夕至次年正月初三日於羅山守城,被敵圍困兩日夜,終由第七軍黃營應援解圍,而轉敗為勝。往事歷歷,不覺話長,言念舊事,陸沉已久,其功乎而今無功可表,其過乎而亦無罪可贖,未如一隨時間之湮沒可。
  39.10.3. 
快讀陳著「農業政策」一册,開卷有益,精神糧食。
 
洪印瘡疾告痊,銷假參與集體活動。工作之餘同往菜圃澆水,返營地檢閱其近日功課;見其古文註解,今文選讀及書法,皆有進步,為慰。勉其利用時光更進努力,並謂古文熟讀,口能成誦而加心維;寫字力求工整,寧正勿草寧拙勿巧,乃古人心傳方法之一,以之自修,久必有功。
  39.10.4. 
教官答學員問:一、「何時可得自由?問題頗不簡單,關鍵由於法方恐共病重」。二、「中共能否進攻越南?中越共同為一坵之貉,正以軍事支援越共,目前似不必明目張膽侵略越南」。三、「集中營吾人自處之道:自覺自強,勿憂勿餒,奮發潛修,待時相機,否極而泰來。譬如法國現任外長徐曼與其駐越之文武官員,以及我駐西貢總領事尹鳳藻等,無不是當年日本集中營之厄運者,厄極運轉鴻鈞,黑夜之後必有天明;祇須堅定信心,堅忍眼前痛苦......」。由學員所問,藉可瞭解官兵心意所在:其一,失去自由之人方知自由之可貴。其二,國家淪喪,始悉皮之不存毛將馬附。其三,眼見越人遭受法帝宰制,已深覺亡國奴之痛苦無告。其四,相信狂飚不過午,暴雨不終朝,惟有一心一德服從領袖,勝利必屬於我。
 
南越正深秋,日夜蚊蠅不減,連朝風雨欺人。竹舖空架,麻袋一方,被單一片,堪以禦寒。其餘一身單薄,長夜忍受熬煎者,凄涼酸楚,洵難筆觸言宣,師共同焦慮之點,冬令將屆,八將何以為忍維生?該是動腦筋求突破辶時節。
  39.10.5. 
營地發電機損壞,不見新聞已週期,人在愁城悶鼓中生活。同隊中有兩位情緒失平,因而互毆,兩敗俱傷。輕傷者被處以禁閉,重傷住醫者,反而自哎自省曰:「小不自由中之大不自由,無形痛苦下之有形痛苦,何苦?」悔不當初,應未為晚。
  39.10.6. 
云林次長將由西貢來金蘭港,政工室按排迎迓節目之一,是編輯壁報。隊上推我執筆為文,胡謅小稿,題為「人生與革命」,修整一再,以易平筆名送刋。
  39.10.7. 
又有空軍劉鄭兩員奉准返台,候船成行。云為專業及技術人員優先歸國,但有高技在身專業老手,因未獲核准而向隅,深表不平不滿,人有不幸,天下大亂。
  39.10.8. 
回憶祖父箴言,曰:「既無金鋼鑽,莫領破磁碗」。言補破磁者賴有金鋼石為鑽,意謂無本領不必逞能峙強。今遇類似之困擾,受人之託,果致中庸誤用。庸者愚之始,可解釋之。辦事難,為人辦事難,代妄人辦事更難;經一事,長一智。
  39.10.9. 
劄記「蘇聯之真相」,書之作者約瑟夫紐曼 ( 美駐蘇俄使館人員 ) 一九五年春紐約新聞論壇分期發表,可讀性高
 
波羅的海岸愛拉立三小國被兼併,人民遭蹂躪被奴役,生活惨狀以及蘇俄人民生活更慘之情況。作者銳敏,觀察寫實入微,集體農場產品百分之四十歸政府,二十五開支員司薪給,其餘極少部分給于農民。農人一年收入稻谷大小麥共約四百一十公斤,只夠三小國獨立前一個月之收入。至於工人,工作量提高,工資趕不上物價,工作情續低落,社會不景氣,技術粗劣,以致二千雙皮鞋僅八百雙合標準,品質過劣,形成物資浪費。
 
蘇俄自我宣傳生產成果,云已超過十月革命前二十年之總和。按馬列主義基本理論,認為此種成果已證明其「政治必然超過經濟」。史大林最寵信之經濟學者為華爾格教授,但他認為「用妥協方法征服經濟生活之政策,不如用不妥協方法去進行布爾什維克式之革命」。因之,吾人可以相信,高壓政治,將使蘇俄人民生命與命運日趨悲慘絕望。
39.10.10. 
全營區官兵,清早大會操,健兒一心歸命,隊伍整齊劃一,情況熱烈,虎虎生風。各單位刋出壁報特刋,標語繽紛,滿目琳瑯。上下翹企,仰候林次長蒞港。有感「人之活力源於希望,信心希望是構成生命力之要素。」
  39.10.11. 
林次長一行,云於正午專程來港。隊職官兵,十一時已先列隊佇候海濱,法軍儀仗排偕其軍樂隊陣容,赳赳整備迎賓法方少校,驅車巡視一過,但見軍艦徐徐進港,小艇登岸,却為法軍將校一群,於中法儀禮與軍樂聲中步止港濱,洋人煞有介事.。透過譯員由巴德洛少將宣稱:「感謝軍禮相迎......林將軍正於西貢候機,不日可望成行!」。言者隨洋人而去,聞之者星散,而輿論大譁:「洋人擺烏龍」!「欺騙,套取不只一次......」。「有被捉弄感覺」......一遍責駡唏噓載道。有人偶爾亦云「法國將軍領情,道謝而去,夫又何言」?
  39.10.12. 
林次長一行,正午悄然蒞止,官兵列隊奉迓如昨,下午於山邊大操場集合聆訓。林戰略顧問委員首先代表總統慰勉官兵,分析時局,並報告  總統復職及施政方針有云:「......台灣為中華民族復興基地,是世界反共之燃塔,永遠光耀於全人類!」總政治部副主任胡將軍宣讀  總統「告留越官兵書」及行政院陳院長慰問函。聞者振奮欲涕,歡呼萬歲,歷久不息,氣壯山河。
   
總統訓詞摘要:「......過去一年間,是中國反共抗俄戰爭的黑暗時期,你們在最苦的情況下,和敵人堅強奮鬥,最後為了保存國家作戰的力量而進入越竞......你們在異邦忍受着衣食的貧乏,疾病的折磨,和風雨的侵襲......革命本是極端艱鉅的事業......没有驚濤駭浪,顯不出你們的堅定,没有危疑震撼的變局,不足以見革命志士的忠貞,一年來的艱難困苦,證明你們才真是歲寒的松柏,不愧為黄帝子孫,不愧為總理革命信徒......期望我忠勇將士,茹苦含辛再接再厲,遵守友邦政府的法令,遵重當地人民的習俗,在工作和生活中處處保持嚴整的紀律,對於軍事學術更須研究檢討,造成濃厚的學習風氣;準備迎接新的革命任務。忠勇的將士們,戰鬥中的祖國在期待你們歸來,鐵幕裡的同胞正盼望着你們拯救!堅決勇敢前進,最後勝利是我們的」。
39.10.13. 
清晨,林次長檢閱並巡視金蘭部隊,四八二團「馬氏操」,獨立團器械操,二七七團游泳賽,軍官隊課堂教育,沙盤演練,各有特色,智與力,質與量,表現出士氣以及團隊精神,均未因環境而影響戰鬥意志。
 
下午官兵集體宣誓效忠,林次長致詞有云:「宣誓要義,在以良心保證決心;人人良知能良心不泯,以仁義忠信之道德力量,見諸於生活行為,見效於任何危難,與極逆境遇之時......」。
 
官兵生活檢討會,依單位分別召集。奉指定擔任本軍官大隊檢討會之紀錄,克己服務,被稱之為榮譽職。
 
軍部檢討大會,下午展開,部隊以排為單位,軍官隊以區隊為單位,各推派代表一名,另由軍部指定官佐若干人,共同出席大會,檢討內容包括意見,生活,福利,賞罰 ( 人事 ) 各方面有關問題。此種檢討會在台灣各機構及軍中,稱作軍中民主措施,早已行之有效,成果豐碩,而今在金蘭灣則尚為創舉。風氣初開,官兵代表發言並不踴躍,意見重點多在「報喜不報憂」。林次長即說明:「主旨在推行軍中民主,保證徹底實施四大公開 ( 人事、經濟、經理及意見 )......希官兵同志認真發言,不要祗是隱惡揚善,而應和無不言尤當暢所欲言......今後一切軍中措施,必將依據全體意見一一貫澈實行......」。出席官兵聞訓交相讚揚「此乃國家復興氣象!」頷首稱慶。
 
昨今兩次晚會,遊藝節目精采,非同平日;國術,歌唱,話劇,粵劇,舞蹈......特色別具,戰鬥意義甚濃,尤其反共歌曲更其突出,博得好評。林次長講評,宣布「四八二團」所演出之時代歌曲,應獲團隊首獎......」。立得奬金越幣五百元贏致掌聲如雷。
  39.10.14. 
彭軍長陪同林次長黄司令官等離此,前赴富國島營區,送往情況不如迎來之盛,是由惡作情緒,謠言惑眾。一、事前傳言有百噸服裝及藥品随行,果致子虛。官兵由希望變為失望。二、企望返台心同理同人同之事,而今變為歸期遥遥,人感灰心氣餒。三、謂有某人為爭取領導權,正以「圖結即是力量」為號召遂行其本位主羲。軍閥思想,竟忘亡國之痛,可恥。
  39.10.15. 
軍部遴選官佐十五人,將保送去西貢接受法語訓練消息傳出,半小時之內報名者超過百人;踴躍,勇於任事而爭先是為好現象。但亦有人謂:「未經甄審而被宣告額滿,早有人事按排而後有報名形式,掩耳盜鈴,大不民主,舊官僚新把戲」。
  39.10.16. 
四人合購鮮魚一尾,豬油一塊,胡椒一包為作料,由印侄下厨調理,晚膳有海味,香甜甘美,食之津津。
  39.10.17. 
即日起,日語課改在下午五至六時行之。內容調整,偏重應用,採會話教學方式。祇以記憶力不足,加意努力以赴,不求學習成果,而維現實生活。
  39.10.18. 
日間流言,夜則行動初現。部分幹部公然集會號召反對某人領導。某部隊區隊長以上之幹部集團,以裹脅方式推定某人為主席,草率決議發動簽名,「反對某甲擁護乙」,「照會法方表示「拒絕某者領導」。「組織糾查隊執行某種行動任務」。此種想法作法.極其荒唐可佈。一般良善大衆,惟願軍方有理性有識見之士,適時出而制止此種偏失行動。據聞:一、所謂擁某乙為「假借」,搗某甲是「真實」,而幕後隱藏有第三者從中作祟。二、照會法方,另有陰謀。三、糾查隊作用,明為防止擁搗運動變質,暗則在於裹脅簽名並及於其他詭密活動。
  39.10.19. 
早點名時會,有隊長李某宣稱:「昨晚集會動機單純,上級對於照會法方一節不表贊同......因為愛護國家組織,擁戴政府決定,是國民本分,尤其軍人應視之為天職」!「非本部隊人員不願參與簽名運動,層級隊職官,已各表諒解......」。文職人員就反對此一邪惡行徑,如今聞言,如釋重負。
 
「糾查隊」活動,集眾推選隊員,如火如荼,所謂「幹部不離軍,軍不離金蘭港;論調荒謬 ( 大陸淪敵之前,共黨心戰之一有「人不離槍,槍不離鄉」論調。) 聞之由人火高三丈,有人於忍無可忍下,()而正色言;曰:『糾查隊之籌組,事嫌多餘。有謂「幹部不離軍」未敢苟同其議。因為軍隊屬於國家。彭軍長有言:「軍隊國家化,現代化,科學化......」。言猶在耳,官兵咸表景從。為實現軍隊國家化而致力效命,乃天經地義.......』言者詞鋒委婉,語意當仁不讓,而言猶骨鲠在喉,吐之為快。
  39.10.20. 
軍官隊中,近日「擁搗」氣氛濃厚;此種運動,由近及遠由小而大,刻已波及全營區各個單位,似乎有某種勢力在明滋暗長。明為揭橥「軍中民主」和「生活檢討」,實則散佈失敗論調,悲觀思想與「碼頭幫派」主義,盡皆包藏禍心。
 
清晨,大隊部召集擴大座談會,軍部高級官員,各部隊團長以上主管人員,及軍官隊全體官佐隊職學員一律參加。發言又決議,乖張離奇;「反對某甲,擁護某乙領導」,「分電某甲某乙及某公,公開表明決心和態度」,「不達目的決不甘休」!......所最為大惑不解者,厥為各級部隊長,慷慨其詞,言論一致,強調:「有團體即有政治生命!」「願意以血肉支持此種舉動。」......所謂「團體」者何?「政治生命」者何?「此舉」何為?軍隊、群眾,變作政爭工具,形成邪惡勢力;人心,人性,社狸妖狐,光怪陸離,為其前程悲,更為軍隊前途哭!
  39.10.21. 
朝會,李隊長即席講出良心話:「......聞擁某之電報,刻已發出......一切發展靜候上級處理。平心而論,此次風潮,不管內容如何,其出發點有欠正確......希望本隊同學今後行動亟應慎重!切戒隨聲附和,更不可盲從。」
 
整日無課,有人謂:「放假,專門鬧事」。「日昨,大隊長因私事,藉故不出席座談會......別人認為彼有妥協之嫌,而將被公眾集體制裁......」。
 
上午九時許,遽聞集合號令,全大隊官兵畢業,彭大隊長居然神情怏怏出席致詞,言詞怯怯而婉轉為日昨之事道歉如儀;言猶未盡,而有一位血氣方剛之青年某者,立即提議「制裁破壞分子」!惡作劇伊始,我第一、二兩隊學員輙即離席星散;剩餘「某隊」部分學員正事嚷嚷喊「打」,始作俑者自作威福,但亦無法逞其陰謀詭計。
 
金蘭港上,集中營區,有批別具用心之惡徒,倨高臨下,處心積慮,顛倒黑白,製造是非;使少數肇事者恒肇其事,使作惡多端者恒造罪惡,以致直諫之士因而路塞,忠耿之士因之畏縮不前,正義聲滅,正氣行絶,正所謂「商人文不知亡國恨」,可憐蟲遇糊塗蟲!
  39.10.22. 
謠诼不斷,一連十日之久,諒必某隊中一撮不肖之徒,及其支持者興波逐浪。沈默大眾,因而惶恐不安,因而懷疑,過去諸多怪異事端,可能同為此一宵小集團所肇使,有人有此警覺而又慎獨,提防於未來之其他種種!
 
收音機損壞,新聞中斷多日,今由政工處貼出快報三則:一、杜魯門與麥克阿瑟會晤於威克島,其對韓戰戰略意見已趨一致。二、聯軍攻進平涼,三萬大軍空降,控制平涼以北三十英地區;俘擄北韓軍八萬眾,云為「流血最少之勝制」。三、越北法軍,撤退諒山等六個軍事據點,云此為法越聯軍企圖,沿紅河南線集結兵力,緊縮先包圍敵人的,而後再戰。營區絕大多數官兵樂聞好消息,關心時局,是為極好現象;適時貼出好消息無形中澄清許多謠言,消弭小丑跳梁及惡棍滋事機會,洵乃大大好事。

探候同鄉祝君臥病,但見其血虧皮腫,氣噎不止。沉疴威脅生命,目之者無不為之鼻酸。當年剿匪英雄,忍受病魔折騰,奈何!
 
張君滋友性豪爽兼長西洋相術及我國固有「麻衣相」法,且以言辭詼諧思想敏給聞名;今承過我,閒話兩小時。由近身之事談及國家世界,談及算卜命相,有云:「身不滿五尺者必鬼祟,五觀不正者必詭詐,雙眸左閃右睃者必虛偽,面容諂媚陰邪者必狡黠......」。析論有理,但事實有待求證以免有失子羽。
  39.10.23. 
政工處派員宣讀「軍人魂」訓詞一篇,此一劃時代之文告,金蘭營地首次研讀;以廉恥氣節作為糧食麪包,其于人心士氣,精神補益莫大。
  39.10.24. 
上午政治講堂,由軍部謝處長任講授。結論有云:「部隊重上戰場,時機將到,今後行動,惟中央命令是從」。吳處長有云:「人類最大之敵人是自己,去私慾,存真理,赴正義,方為大丈夫。......摒除惡習,捐棄私見,以國家利益為前提,始符時代需要與革命要求」。立場堅定,言論明確,態度亦皆磊落正大;僉借其不啻為「擁搗運動」之閉幕詞,不失為「港灣風暴」之結束章。撥雲見日,今是昨非,未失為正人誼行,大掃人心陰霾鬼影。
 
法方正式照會通知:「越共百餘,分組潛來本港外圍,企圖擾亂友軍......」。期望我方恊同警戒,倘如緝獲敵人,每名將以越幣萬元為獎酬。茲有可值一書者,一、法方行文稱吾人為「友軍」尚係初開紀錄。二、越共活動,每每擇機於我營區多事之秋,以見部隊隱憂內因外感,並非偶然。三、官兵聞警並無惧色,戰士立即進行暗掘陷阱,埋伏待敵,冀能一顯擒賊之身手。此亦足證我人戰志尚存,而窮且益堅益勇。
 
傳言日前因上山砍柴,有人衣物被刧;另有人遠山伐料,發現敵情,愴惶返營。從而附會之言,不脛而走;所可深思者,毋恃敵之不來,而恃我之有以待。
  39.10.25. 
聞道台北補給物資,十日內將可運到。官兵翹望衣物,猶如大旱之望雲霓,冬令將屆,但願不祗樓板聲。
 
越南戰局日漸惡化,法越聯軍被迫節節南撒。僉信我留越國軍返台整訓期近,原因:一、政府亟願健兒歸國,林次長尚留西貢洽循外交途徑爭取吾人解凍。二、越南戰場法軍自顧不暇,未遑確保吾人補給與安全,樂於減其精神負荷。
  39.10.26. 
為清除偏差作風,建立忠誠廉潔新風尚,軍官隊以區隊為單位,透過選舉方式,產生紀律委員,籌組「移風委員會」。今被推選為委員,並於委員會中當選為本會規章起草審查委員。上午參加會議,下午完成章程起草工作;旋復一就本章程之宗旨、組織、會務、會員、權利義務與會期各項,逐條逐款詳加研究審議,露夜完成此一重大文件。子夜一時事畢,返舍和睏而寢,個人治事態度一、客觀而實事求是。二、遵循法令矯正時弊。三、忠於法統,敬事負責。四、堅持原則,自守分寸;動而避免轉入人事漩渦,靜求適應現實社會。
  39.10.27. 
!政工室雷主任來言:「移風委員會」組織章程,軍部或將允可備案,惟名稱正考慮改為「新生實驗委員會」;我則以為「新生」二字值得推敲商榷,同為此委員寄與希望。
 
夜雨,奇寒,南海秋涼人無耐,窮愁飢寒幾經年?
  39.10.28. 
雨天,室外活動暫停。雷主任利用下午小組會議時間,召開兩隊學員集會,宣布移風委員會會章草案,並逐條徵求意見,獲得順利通過;聲稱此一文獻,將可儘速報請層級核准實施。
 
晚間再集會,選擧移風委員會正副主任委員,並推選會屬四組組長 ( 設計、宣傳、康樂及審理組 ),我被推舉為宣傳組組長。其餘各組人選,審理組之角逐最熱烈。民主競爭,未可厚非。
 
以越幣四十元,購得舊墊毡一方,從此方為有產者,夜可暖身。
  39.10.29. 
舊刋物中,閱「盧漢叛國經過」。要文不繁,分析前因後果却甚詳實。其中寫道:『當余程萬 ( 原二十六軍長 )李彌 ( 原第六軍長 ) 被刧持時,於兩軍反攻昆明戰事進行順利之際,共匪設下緩兵之計透過盧漢,脅迫丁中江 ( 前平民日報社長 ) 博士游說李軍長,事為丁氏所嚴詞峻拒,而斥叛逆有言,曰:「我丁中江尚須別人來說服」!丁博士臨難不苟,閱之令人敬佩萬分。書生大義,彌著春秋,國之將軍如余程萬者,相形之下,能不愧死?
  39.10.30. 
法語進脩班今始復課,地樂斯教授,教法新頴;課堂設備較前完善,參加學習人數較多。可惜教學時間過少,蓋以洋教席軍政倥傯,未能多所分身。第二節法語課與日語課時衝突,祇得缺上日語課一小時,為憾。
  39.10.31. 
總統六秩晉四華誕,金蘭營區盛大舉行晚會為慶,氣氛情緒兩感采烈。時逢農曆九月二十一日,家父五秩晉九華誕之辰 ( 家母誕辰為二十五日,與家父同年同月生 ),嚴慈雙壽之日,巧在元首萬壽之辰,意義非同平常,亟宜大慶而特慶。採購青菜罐頭及粉條 ( 寓意親親一貫,長壽無疆 ) 和作一盆佳餚,邀印侄及親友十餘,共同舉杯 ( 海樓兄見贈太白酒雙杯 ) 遥慶雙親與總統福壽齊年!
 
此時此地,細雨紛紛,大陸朦朧;雙親遠寄江西永修,遊子天涯,羈旅異域,言念嚴慈,萬感交集!祈禱之餘得七律一首,題為「雙親五秩晉九華誕誌慶」,句云:「五秩晉九壽雙親,庇托修江好遲秦;此日金蘭
陰雨疾,他年中嶽大河清!北國庭闈餘有慶,南山松鶴益遐齡;窮孑無方遠遊者,亦云移肖作忠臣?」句成三誦不覺簌簌淚下。
  39.11.1. 
洋教授上課不守時,法語課進度過慢,學員初感倦怠,學習興趣大不如前。學者寥落教室寬,因之有人自況而自擂曰:「法雨歐風,學院氣派,不亦自由自在而自樂乎」?
  39.11.2. 
彭軍長自西貢來函,答復問題有云:『部隊整編,原為加強戰力,中央早有決定,望我官兵一本忠誠遵奉總統命令,服從組織達成「明恥教戰」之訓練功效』!聞之者多以為義正詞嚴,自堪使之頑夫廉而懦夫立,使始作俑者知所收歛。同志有謂:「歪風已去,肅奸防諜工作,應即開始」。

39.11.3.  廣播消息,大標題兩則:一、杜魯門遇刺脱險。二、中共參加韓戰。北韓有人撐腰,韓戰火上加油,論者僉信,世界大戰,山雨欲來;吾人揚眉吐氣,光復故國山河,時機不遠。
  天雨,風大,法語課借室上課。其餘露天教場及教棚各科課程一律暫停,改於各就寢室自修,學者得其所在而樂。

  39.11.4.  農曆菊月二十五日,家母生日,海外孽子之心,惟祇額手遥祝雙親健在!購得西式日記簿一厚冊售價貴越幣七元,樣式紙質精美,兼可作為紀念册籍。

  益友,張兄滋友偕柳兄旭來晤叙,承以創刋壁報之事徵求意見,特約為撰稿,雖無稿酬,但亦樂於應允;「不時以小品文投稿」,一則教育宣傳有園地,一則充實自己精神生活。

  39.11.5.  新聞導:「聯合國以五十二對五票,通過集體武力制裁侵略方案......」。雖未詳及其內容,輿情人心為之轉正,有云:「此案,對於北韓南侵,中共出兵韓戰,滲透越南,進攻西藏等鬼蜮之詭計陰謀,未啻為當頭棒喝。對於印度之黑臉政策及英國之白臉政策,同為一次大教訓。」更有人認為「我國際地位日漸提高,南越局勢風雨飄搖,我留越國軍提前返國,是可斷言」。

  39.11.6.  法文班同窗,今日陡增至六十人,突破空前紀錄;由於法籍教授逾格分發練習簿本每人一册,寫字墊板年兩人共一方。對已往席地為書樹葉為紙而言,一板一簿之贈,實在來之匪易。大寒傖一變而為小寒傖,憑添不少學習勁道。

  官兵同樂晚會,節目制作,演員陣容,以及道具服裝,在在都表現藝術氣息和創新智慧;尤其法方亦提供發電柴油機配合燈光製作,舞台增光,演出絢麗空前。歌唱、烟火、魔術、鼓詞、相聲......百藝雜陳,五花八門,令人喝采。「三不全大鼓」,鼓詞新潮,人物詼諧,洗面盆代鼓,細鐵絲代絃,竹板人文鏈「錚錚嗡嗡,叮叮咚咚!」韻律趣味,反因克難條件而增色更多。有人以為「法國人態度轉佳,前倨而後恭,無非現實主義......」。有人謂「教化子敲破碗,窮打發苦作樂!」,見長見短,亦諧亦莊。

  39.11.7.  晨會於細雨霏霏中照常實施,彭大隊長當眾宣告西貢來鴻有云:「台北服裝補給船隻已到西貢,濟苦救寒,祖國慈航,程愈遠而心愈長。我軍返國事,林蔚公直接與法方交涉,美國駐西貢公使亦正面為力恊商中......一俟巴黎方面答復,將可另函通知。」官兵聞訊,人人喜形於色,金蘭人心,再趨活躍,風雨中鬥士,精神因而抖擞百倍。

  見四八二團營地,壁繪鉅幅「越南地要圖」,立閱良久,出筆記抄,藉可瞭解留越國軍分佈,概況如次:

  一、蒙陽,位於南海同越南東京灣之西海防港之北。係黄兵團所屬入越後臨時集中處所,洋人稱之為「華軍臨時集中營」營地。

  二、富國島,位於西貢堤岸之南暹邏灣,島刑如腰而瘦長,法越方稱之為「華軍集中營 A」。島之北端為陽東,乃黃兵團所屬管訓處 ( 後改為第一管訓處 )所在地。島之南端為介多,乃第七軍所屬管訓處 ( 後改為第二管訓處 ) 所在地。

  三、金蘭灣,位牙莊以南之巴崴正南方天然海灣。第二次大戰日軍南進,此灣建為軍港,戰後荒廢,現係死港,法越方稱之為「華軍集中營 B 」。亦即第二十六軍所屬管訓處 ( 後改為第三管訓處 ) 所在地。

  任學時 ( 來自富國島,法語班同窗 ) 君談富國島情況:一、黄兵團連第七軍所屬軍民約三萬,單位衆多,素質不一,管理匪易,訓練較差。二、富國島營區主副食補給大致與金蘭營區同。惟有法方供給漁網,我官兵捕魚佐餐或變價充作副食,生一活較為安適;但部隊官兵生活遠較軍官團學員優越。三、島上淡水少不敷分配,飲用時常不繼。四、島上叢林陰森,時有越盟越共出沒,法方駐點為營,不敢越點行動,間或外出,往往喬扮我華軍陣容,藉以避免襲擊。

  39.11.8.  昨夜風大雨驟,營區草棚,多已天覆地翻,人因屋漏衣濕,憂慼坐待,凄凄切切!我等鋪()位臨人廊簷,幸免浸及。楊君自哎彈不雙至「受禁期滿,身染瘧病,屋漏復遭連夜雨!」

  39.11.9.  週四,法軍休假,法語停課兩節,趁時整理筆記,且獨自就海濱望洋朗讀一小時,忘奈舌大,讀不出轉舌音?人一能之己十之,百之亦無效。年事不饒人,口齒記憶大成問題。

  39.11.10.  抄寫一段字相,引言係柳公權答唐穆宗書,有云:「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其次為筆姿,再次為結構筆劃。言之理邃,變化無窮,不僅耐人玩索激賞,而且令人嚮往以枝劃沙歷練試習之。

  筆姿,筆劃纖細綽約者,人多輕浮游蕩,行為失檢。字劃柔弱飄忽而筆不鎮紙者,神經脆弱!質薄心狹。筆劃粗壯蒼勁有力者,多有氣節骨格,為人必嚴正剛直,筆劃圓滑胞大者,則渾厚樸實,饒有福澤。筆劃端方正直者,平實莊重,心平氣和。筆劃粗野而有稜角者,性必固執暴戾。筆劃粗細不分端正不苟者,性必篤實而行為拘謹,筆劃怪欹騰躍者,人必豪放驕傲。

  字型,結構謹嚴,筆劃分明者,人必謹慎篤實,結構鬆弛,性必疏懈輕忽,不按筆順作,而省筆狂草者,富有好奇心與自信力強,結構上大下小者,缺乏毅力恒心,上小下大者,人必野心勃勃。

  古人經驗閱歷看字相,今日未必合用;就理論言盡信書不如無書,依實務而言,則寫字工具,生活習慣以及道德標準,人地時物各不相同,結論自亦各殊。

  39.11.11.  法方補給到菸草切絲一批,量不多而質粗劣,但對癮君子言不失為一寵物。我素不抽菸,集中營久待,為減精神苦悶,學抽菸且試仿行家以粗紙捲菸,效果欠佳。印侄心巧手靈,向土人學習仿製,捲菸成功,日產百餘支,一面出售一面供我消耗;因之課餘飯後,每次吸用一支香菸,兩日來似已至非菸不行之程度。甚羡印侄製菸而支菸不染之真功夫。

  身心欠適,下午首次曠課。夜於室外路燈下補抄法語課文四句。

39.11.12.  晚膳後,存人驀然高聲呼曰:「看,海上大輪進港,輪懸我國國旗!」,聞言,舉室歡騰,人皆蜂擁而出,旋復敗興而返,云:「大輪進港屬實,但並不見懸旗......」。「又一精神病患者」。人心浮動,夢寐以求者有以致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日夜所求心切,因之「落月繞烏梁,猶擬見顏色」!古人比擬,信而有徵。

  39.11.12.  日語教官柳旭先生一本輔助教材中日文對照,有益於日語學習,文中一段報導台灣進步狀況,論及政府員工,同工同酬,文武合一有云:「文職人員正向軍職人員看齊,後方正向前方看齊地方正向中央看齊;一掃從前頭重腳輕及立文輕武之積弊」讀之為快,讚佩柳氏是一忠誠教官,不僅教日語而且兼教一課政治。

  39.11.14.  連日乍晴乍雨,且風且沙;內衣髒極,周身汗垢;鼓勇冒然奔向溪流,深處洗澡,淺處濯衣,裹濕而返,涼沁心脾。

  政治教材奇缺,教官巧婦難為,政治課告停。利用時間進脩法文日語,利用課餘勤運動常散步;早晚各一小時行「復興操」。

  新識第二營區第七大隊副大隊長方兄中嶽,攀談為快。中嶽籍沈邱,原於國軍任副師長,人極健談幽默而且達練同宗同鄉,異域相識,倍感親切,自然叙齒而稱兄道弟;同訴海每棲遲,同相期勉於來日,使得錮禁已久之心再度復活,幸甚!

  39.11.15.  同室友人,瘧疾久纏,精神失常,言行無狀,情實堪憐,日前營區精神病患者,一批近十人,云已轉往牙莊醫院求醫,法軍醫院設備齊全,究與病人有無補益?令人隱憂。

  物質條件不足,營養長期不良,精神心理互為因果,生理心情兩相影響,情緒鬱結心理壓抑,所謂「瘋病」時有發生,而瘋病患者每逢轉出本港,同皆視之為「病人轉於坵壑荒沙,將必進入陰曹地獄!」,而無不淚涕縱橫,目之者每亦悲痛安其。

  39.11.16.  周四,洋人休假。周一,越人整日在假,吾人謂此為「好整以暇」之美事。洋人「多休假少工時」不難理解;何以越南人私自取銷星期一?民用日曆學校周曆以及商場月曆牌,所印行者,每周仍為七格,由周二到周日在在清晰刋載,惟獨周一則付缺如,而以空白附之,令人大惑不解。經請教越文教官 ( 越南人 ),課堂上推未作答,課後私謂同學曰:「越人仇恨法帝,因而排斥西曆周期,取銷其周一,藉以表示越南民族精神」。此一不合作之方式,固可理解,而越南反帝思想強於反共,則又令人為現實擔心。

  報刋消息:「聯合國經合總署有美國人某者,日前曾赴台北逗留一周,並將轉往越南一行......」。官兵閱之,遷強附會,再次大加揣度,云此必與我留越國軍解凍有關,朝思歸國暮想自由,人心整日憂惶,處處捕風捉影。

  39.11.17.  狂風驟雨,各教場普遍遭殃,人如落湯雞群。法語班沾洋教席之光照,茅棚中授課,我等待免於難;風翻棚漏,水沙為患,然而立馬授課,忍受折磨之無畏精神,頗受洋人稱許。

  日食兩餐,人常在飢餓中;飯裹蟲砂,無菜佐膳,人又常有嚼渣之感。今有人窮極智生,利用廢鐵罐筒鑿孔成籮,以之淘砂慮蟲;如是衆法普效,全營區人人齊起風行,改善生活品質,因而有人與之為「生計安全一大發明」「先知先覺者克難家」。

  地處亞熱帶,但海洋氣候下衣只襤褸一身,最怕崴冷冬寒。克難家因而又動腦筋,早晚操練運動,暖身以強身,夜則錘草為墊,績草為毡。龍舌草高可比人,割之以石錘鍊,洗去漿汁,取其纖維,編草履績麻繩兼可織麻袋,衣被之以禦寒。天再寒冷又將如何?出營上山,摧枯扯朽,砍柴伐木,生火取暖,窮愁苦難中,一大享受。

  39.11.18.  又是日夜苦雨狂風,港灣海域,怒濤澎湃,山壑積流沖沙,潮汐山洪互相推波助瀾,俯仰低徊,如臨末世紀!受災人,落難人,蜿伏洋人廊簷下呆如木雞噤若寒蟬。我且搜索枯腸而低唱杜甫詩句:「八月秋高怒號,捲我屋上三重茅;床頭頂漏無乾處,兩腳如麻欲斷絶!自經喪亂少睡眠...... ( 其餘淡忘 )」。良甫旋亦朗誦一段「秋聲賦」,哀傷共鳴於心。

  39.11.19.  天明大雨如注,西棟營房走廊下,自搭茆棚,因地勢更低窪,而積水盈尺,吾人群起,冒雨打樁,築沙為堤,沙淹久久,而終無濟於事。收拾衣物,竚立擾攘,共度風雨連天。

  下午雨霽,雨亭力疾來告:「祝健侯兄病危,商議......」經奔走軍部,洽得法方通容,將之移送巴崴地方醫院急救後果如何?隔海無聞,安危聽命,由人托天!

  39.11.20.  難得半日光天,天體洗濯衣物,周身灼熱汗流;日浴海泳待衣乾而還。入夜,身心不覺疲,躺在竹榻,輪番講故事,自娛以娛洪印。精神生活如此而已。

  39.11.21.  讀美國國務卿艾其遜「告中國人民書」,時間在一九五一年三月十六日,當日我國海南島尚未淪陷。劄記內容大要如次:

  一、美蘇間之矛盾;()和平條件。大戰結束已五年,因蘇俄阻擾和約迄未訂立。德國不能進行選舉,未能產生統一之政府。蘇俄不承認四外長會議以外之國家在日本一切利益。奧國與蘇俄在其東部保持大量軍隊及警察,因而失去其獨立自主權。韓國不允許朝鮮委員會進入三十八度以北去監選。()武力運用,蘇俄以武裝掩護各附庸國家,坡植其傀儡政權,違北()雅爾達宣言。德黑蘭會議亦有諾言「濠盼世界上一切人民終能擺脱專制暴政,而根據自己之良知與不同之願望,而能自由生活,惟願蘇聯亦能予以實踐。()蘇俄在聯合國中一切阻擾行為及事實 ( )()原子能有效管制問題 ( )()蘇俄企圖推翻現在之中華民國政府。()外交代表應獲致適當待遇,民主國家駐蘇俄集團各國之使節代表,被視同囚犯。()曲解別國動機,惡意詆譭民主國種種和平措施。

  二、人之價值;自由民主社會認為人本身即為目的而非工具,蘇俄哲學正相反,而本末倒置。

  三、馬克斯主義之平估;馬克斯預斷之「資本累積定律」,「利潤率定則」,「中產階級減少」,「階級鬥爭增加」等等片面問題,今日之「社會民主」儘可以迎刃而解。

  四、至於蘇俄之外交政府,在使世界人民永遠陷於最深之恐怖和懷疑狀態之中;而其國內政策亦同然,其必永遠視人民如蒭狗。

  文告宣傳美國之對華政策,列舉美蘇間諸多矛盾,揭橥蘇俄陰謀詭計,並無不是;而美國等四外長會議之前後,所高估蘇俄而蔑視盟友之施為,未始不是引狼入室,而終鑄成大錯特錯。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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