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詩詞

一、金蘭八景

三十九年詩人節金蘭灣營區詩人集體創作。窮極無聊,有其輕狂之特寫。

(一)赤龍潭: 金蘭港濱,淡水僅一脈,軍民攔水赤身洗濯之餘,命名溪坑為赤龍潭。詩云:「微風輕拂水融融,一脈清泉舞赤龍,百態縱橫憑仰俯,小姑不敢過橋東。」又云:「曉色初開潭水清,無遮無不礙鬥輕盈,夭矯不減翻雲興,似此生涯也有情?」

(二)華清池:就溪邊闢流水,架竹為棚,指標「女洗濯處」;人以華清名之。詩云:「熏風斜拂竹欄邊,隱約酥胸竊竊看;浴罷新粧可體貼?嫣然輕瞥意闌珊。」又云:幾點疎籬春色藏,華清浴罷試殘裝,欲同西子爭肥痩,不信楊妃兩黛長。」

(三)桃花林:海濱疎木未成林,人盡藉以為放風男女言情之所。詩云:「滿林春色渾豪華,士女如雲客意賒;只怪劉郎別去後,至今人不見桃花。」又云:「疎林芳草漲春潮,燕語鶯儔一望遙,漫道桃花無知識,玉人猶恐賽花嬌。」

(四)風流艇:港灣西灘,天涯海角,破艇沉沙,鴛鴦幽會未盡理想,然堪可藉以藏羞。詩云:「古渡雲横小破舟,晚來潮急便風流;雖然未及巫山雨,一放春光亦解愁。」又云:「瀚海沈淪一破舟,痴男怨女不知愁;黃昏有約人未靜,却把風流當下流！」

(五)小澳門:賭者闢荒沙為化外,逃避官方巡邏,放胆聚賭。詩云:「喝雉呼盧未有停,忽聞暴富又全貧;萬頭鑚動空揮霍,個個爭呼此澳門。」又云:一呼盧喝雉賭單雙,劃地何堪作戰場！待至千金虛擲後,空囊輕探九迴腸！」

(六)夜市景:營區攤販,入夜燈火不懈,形成夜市。詩云:「鬧市紛忙午夜開,官箴無計何為哉?儘管生意兼春意,愧我無錢買酒來。」又云:「柳營化外火輝煌,踵接儼然一市場,壯士由來饒雅興,漫云屠狗也留香！」

(七)芝蘭堤:初來營區無厠所,人皆沿海提以便,便桶亦傾倒於此,久而不聞其臭。「夕陽殘照落霞紅,無限芬芳送晚風;堤短香濃吹不散,蘭香馥馥水溶溶。」又云:「何處奇香亂襲人?曉風殘月一堤春,昔人常道芝蘭好,似此芝蘭久本聞。」

(八)姊妹塢:濱海廢碼頭,越女小販或此小貿,法國摩洛哥兵常與嬉戲,吾人稱之為一景。詩云:「漫將手勢計錙珠,南越風情姊妹塢;勸君記取亡國恨,休怪法軍戲越姑！」又云:「姨女蠻腰體態輕,肩挑貿易幾多情;藉問此物該何價?手勢傳言淺笑頻。」

二、 黃司令官達雲詞章:「滿庭芳」「寄王公嶼同志。」

「萍水相逢,銅山令尹,堪稱才氣縱橫,萬方多難,得此一官箴！記取當年盛事,中秋月萬里風清,驚堤決！黄河泛濫,束手看沉淪,使君哀民命！從容若定,立浪輕身,漫贏得羣情,搶險成功！此日神州鼎沸,中興事,尚待新生！重携手,犂庭掃穴,煮酒話離情！」

三、范韻章教授「次寄王公嶼」原韻並和之,詞云:「衡嶽龍蟠,洞庭海闊,將軍浩氣縱橫！羈留忍痛,苦口盡官箴。記取練軍設教,中原事,徹底澄清。當湘變,危疑受命;砥柱障狅淪,至誠安反側;大局初定,為國身亡,也可説黃河搶險成功。此日勞心降志,為祇為億萬蒼生,重提劍,幽燕直搗,初步聊慰情。」

四、失人新詞「滿江紅」:

「異域棲遲,湄河畔,歸期寂寂！蒙國難,老親嬌子,累卿事給。存滅疑慮卜鬼神,深閨幻夢驚夫婿！遭鬥爭,谷米儘沒收,甕無粒。白頭怨,百事憶,長賦別,都悲戚！到今朝,莫把簡書傳寄！萬斛離愁寫不盡,一腔積憤心少急。靖狼烟,携手,

滿庭歡,卿須記！」

五、化歐侄香港來鴻 曾刋布於金蘭營區「忠勇」海報。

(一)海浴:「踴身滄海戲狅濤,欲伴蛟龍上碧霄,六合風雲多變幻,水天一色浪滔滔。」

(二)思家:「衝開鐵幕走天涯,北望晴川不見家,夢裡不知身是客,笑見兒女踏紅花。」

(三)戀卿:「風塵飄泊偏憐汝,駭浪鴛鴦百事乖,恨遇河東留爪跡,慘然江北獲麟胎！潛居頻苦奸奴擾,小聚常虞大刼來;比翼驚為弓上鳥,我投海外爾承災。」

(四)乞討:「是我疑非我,羞乞竟作乞,倚門、

涎欲滴,俯首意淒其！國破君身泰,家亡親命迷,可憐妻小輩,難免化鯨鯨！」

(五)中秋:「孤島今霄月,離人不忍看;一家傷變亂,兩地莫團圓;鄉國音書絶,親情血淚含！何時重聚首? 把酒話關山。」

(六)返台:「流亡將白少年頭,赤焰炎炎禍九州,萬里關山無限恨,一心家國幾多愁? 天涯落魄乘風去,海角分襟破浪遊;屈指反攻應不遠,春申江畔有歸舟。」

貳、 函件

一、致台北龔五修先生(函稿) 三九、八、三一 金蘭灣

「......丁時國難,遠托異畛,郵路修阻,祇切葵向！今有沈君返台,托稍寸箋;未果如願。旋托嚴慈於江西,分寄兒女於江蘇湖北;輕裝就武漢而衡陽,詎料粵漢南路失通,不得已改道桂林而貴陽,十一月底駁雜抵昆明。怎奈行塵甫掃,又遭滇變;浩嘆時窮命也如斯！十二月十一日,乘亂鑽隙隻身突圍,險象危疑,一言難盡。十二月底脱險,落脚蒙自,得我軍方救濟,幸免凍餒。今年元月十五日形態逆轉隨軍撤離大陸;言念前道,漫無標的,而沿途連遭襲擊,夙夜跋涉,末路奔馳,經旬餘日之久,拼命保命而已,二月初隨我「二十六軍」於越北清河被迫向法軍繳械,徒屣山蘿轉經河內海防,而航進南越中圻之金蘭灣,被禁於集中營。軍民生活之艱窘,精神之痛苦,疾病之折磨,狀非筆墨所可形容,悵望重洋徒興嗟嘆！.....」

二、致台北王中光陳石堅兩兄(函稿) 三九、九、十四

「......時與潮轉,國事滄桑,言之慨嘆！去年桂林晤及逸蘭黄大姐,藉悉兄等嘉況,快樂奚如！曾先後依址修函,度必與廣州佛山同遭刼運。貴陽曾遇舊日友好,復再蕪箋致渝市諸老友,諒以戰亂而又箋付洪喬。今托軍中劉鄭兩君返台之便,寸箋付稍,想必不致再有失誤？入越以來,為時近十個月,集中營之慘況,業見報章,不復贅言。最近生活未得改善;砂蟲霉米,白水包谷及腐臭魚乾,日有兩餐,差強果腹。洋人簷下,架竹為舖,蚊蠅臭蟲又風沙,兼併肆虐,人盡苦惱而深惡痛絶！人人襤褸一身,暴雨狂飈,不時加諸,無盡之折磨,未知何時得了？營地活動範圍,寬兩百餘公尺,長不及一華里,背沙丘而面滄海,能不望洋興嘆！伐木砍柴,抬沙修路,苦工以代運動,墾植蔬菜以為消遣,願種瓜而自食其力。集中營外,更無通信自由;如由土人傳書,則被視為雙方犯罪。......秋雨秋風,莫能越鐵絲一步,不自由之況味,已備嘗之！西人史迪文生有言:「寄信心於宇文,寓希望於人間。」而今吾覊旅於異域集中營者,猶之身處禁錮宇宙,地獄人間,能不使人萬念俱灰?......」

三、致台北範九侄(函稿) 三十九、十二、十四、病中

「.....滄桑世事,坎坷人生,未嘗執筆,時為感慨！去年盛夏於桂林,及初秋於貴陽,均曾函問;變亂造次,未悉後果。昆明事變,大陸失色,叔以教員身分,偕洪印侄突圍,夙夜鑽隙,跋涉脱險,迨隨軍轉進越南,被禁於金蘭法方集中營。今年二月付郵,時以為大局順轉有期,陰霾消除,返台日近;豈料厄運相因,日復而月,而將經年,而徒望重洋,鬰結串成無盡之憂患！生活方面近有改善,日有兩餐,鹽分克足,油葷僅有。台北救濟衣服,人各分得兩身,嗣將凍餒無虞。所切感苦悶者,風雨侵襲疾,病折磨,與夫洋人屋簷下之行動更無自由！山水迢遞,郵路修阻,此箋托人携出投寄,盼能平安到達。.....」

四、書復香港王中光兄(稿) 三十九、十二、十五、病中

「......頃聽來信,藉悉種切。弟投身第一線,所遭艱苦危險,非筆墨所可形容,往事如煙,不此再提。河南事變,弟在湖北,湖北事變,弟在湖南,湖南事變,弟吉桂林;嗣復由貴陽轉昆明,孰料方始喘息,而又遭逢盧漢叛國,危疑傾覆,隻身突圍幸得脱險。家父家母同往江西,幼女稚兒分寄於江蘇湖北,早已淪於水深火熱;承蒙見問,願不以弟為不孝不義而有所見責！異畛殘生,衣食不足,疾苦有加,均不在計較,而切身人格尊嚴及需要自由而已。瘧疾又作,頭腦空愰,四肢乏力,心悸手顫,就此擱筆。......」

五、「談軍中民主」 四〇、八、十、為「特刋」撰稿

「革命民主政黨,我國民革命軍,因應革命情勢及時代需要,而於軍中實施「軍中民主,其屬性,乃革命民主,而與民主集權制的政治制度名實相符。軍中民主的目的是要實現革命民主,要以革命的非常方法達成三民主義政治理想。因之有人主張將軍事服從置基於民主政治之前,使軍隊不致形同烏合之眾。法令為順天應人而適時的產物,維護法統綱紀是乃軍人天職義務,實施軍中民主貫徹四大公開(經理人事意見賞罰),使官兵平等享有民主實質權利。權利義務均衡,並不是官兵職位不分。下級服從上級,少數服從多數,以及多數尊重少數,訓致每一官兵以理智服從眾議,犧牲私見偏見與個人成見,而絶對不是恃眾逞強的耍野要脅。實施軍中民主,有理論依據,有原則有方法,且已見諸法令規章而有繩墨可循,在教育訓練上,只須上下一心身體力行;由生活小處近處着手,不重表演而講績效,不求急功近利,而謹防偏差走樣,消除個人英雄主義,維護團隊精神,最為要緊。」 

肆、軼訉 ----- 「記留越國軍返台」 記者 成自正 四二、七、四

 「很難得的機會,記者最近去過一趟富國島,往返二十四天,路程將及萬里,使我增加了許多見聞。尤其是 🌸 萬國軍威武不屈、忠貞不移的血淚故事,更是令人聽聞之餘,肅然起敬!

五月二十六日下午,我準備行裝,辦妥手續。二十八日晩上,由台北乘平等夜快車南下,次日晨抵高雄。直到三十一日上午八時,始接到通知,在十五號碼頭,上了😄😄輪。同行的幾十個人,也早已先我登上了輪船,未幾,船開港外待命。午後八時許拔錨啓錠,逕向西南方向進發。

在海上經過八個晝夜,時間並不算短,由於這幾日天朗氣清,風平浪靜,有時我們下棋、看書,有時觀天看海,每當飛魚在水面疾馳,海島在低空徘徊之際,更覺別有風味。既不暈船,也不感寂寞。六月八日下午六時二十分,船抵越南富國島介多海面,旋即進入港灣,因船不能靠岸,就在灣中拋錨。據説船行了一五二八海浬。未久,岸上派來一隻機帆船,接我們上岸,會見了留越國軍管訓總處副司令官成剛中將。同志們聽說我們是從自由祖國去的,個個歡天喜地,連在地上做工的人們,也停止了他們的工作,自動跑來歡迎我們,有一位同志告訴我,當他們聽到可以回到祖國的消息的時候,他們心中的愉快,簡直和抗戰期間聽到勝利的消息一樣;更有許多同志們,在興奮之餘,宰殺他們所養的豬羊雞鴨來聚餐狅歡,互相慶賀。説起來也奇怪,連過去失望悲觀、非常苦悶的同志們,現在頭腦忽然清醒了,也興高彩烈又有説、又有笑了！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我遇到了一位小同鄉方明先生,縣長考銓及格,他在勝利後,做過兩任縣長,一任在陽武,一任在羅山家鄉。三十八年春節匪軍來犯,他率部死守羅山縣城輙三日夜,果獲國軍應援而圍解,旋復孤軍奮鬥達二個月之久,終再因病辭職,交出縣長的大印,直接南下。因為家累的原因,將雙親及兩個孩子送到親戚那兒寄養,開始逃亡。誰知當他到達昆明的時候,又遭逢盧漢叛變,在緊急突圍時,歷盡千辛萬苦,終於逃到越南。在這裡一困就是三年,他不悲觀也不寂寞,他在營區裡,依然擔負著為正義而戰的革命工作,當專員、辦教育,他都盡了最大的努力。在官兵同志的心目中,對他都有深刻而良好的印象,他目前正擔任著軍官團軍官班的政治處主任,我們邂逅相遇,兼有同鄉之誼,攀談得分外親切,他告訴我,在這裡負責的是黄杰將軍,在這支部隊裡,除了原黄杰將軍的第一兵團之外,還有第三兵團、十一兵團、以至全國各機關部隊文武官員、行政官吏、交警、游擊部隊等均各有人在。尤其值得介紹的是豫衡中學師生一百八十餘人,他們為爭自由、維護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精神,真是驚天動地而泣鬼神,令人敬佩!

提起成副司令官,大家該不會生疏。卅八年陳明仁叛變,十四軍軍長成剛將軍的聲名,曾經轟動全國。六月九日下午六時,成副司令官曾招待我們晚餐,席間成副司令官分析印度支那的現況,他説:「目前的法國,反共抗俄的意識,已漸見提高了。」他認為越共之腐敗及其士氣之消沉,將是他們滅亡的象徵。成將軍並很鄭重的説:「假如我有🌸師精壯部隊,就像目前台灣國軍一樣的部隊,我一定可以擊敗越共！」談到印支華僑近況時,成將軍復很感慨的説:「越、寮、高三國共有華僑一百二十萬人,操握三國經濟實力,大家都親愛團結,是反共抗俄的一股強大力量。雖然有匪諜在這裡乘隙活動,從事分化工作,但僑胞們是痛恨朱毛匪幫的,他們都渴望國軍早日打回大陸去！

富國島給予記者的印象,極為深刻,尤其是富國島上國軍官兵的克難精神,講起來要比台灣國軍還要蓬勃高昂,一排排整齊美觀的草頂木牆營房能容兩千六百人的中正堂,都是他們赤手空拳所建造。在中正堂的牆壁上書寫着「反共抗俄」四個大字,在數里以外的海面,就可以看得清楚。當我誇耀他們建築宏偉時,一位同志對我説:「你們還没有看到更大的建築呢！在陽東的中山堂,能容五千四百人！」這些建築都是同志們利用油桶上的鐵條做鋸,利用日據該島時所遺留的鐵軌做鐵器,採伐原始林木所建造。除此以外,還開荒種菜,豢養家禽家畜,自造船隻刀叉,打魚打獵,以改善官兵生活。

六月十日早晨,乘船部隊已全部上船完畢,十時二十分拔錨返航,一切經過均甚好,秩序井然 。在船上,我們以訪問、邀談、座談會等方式和大家攀談,我們深切的瞭解,這些同志中有若干人家毁人亡,妻離子散,遭遇極為慘痛。甚至到了富國島因病死亡的也竟有千餘人之多。但同時也有少數的幸運者,有一位楊學孔同志,勝利後他駐防豫北新鄉的時候,他父母和妻子找到部隊裡來,以後輾轉播遷,始終没有離散,目前兩老均甚健康,太太在富國島還生了一個小孩。楊同志告訴我説:「我是一個幸運者,得天獨厚,到台灣後,我一定竭盡忠誠,為祖國服務。」

此外還有一位徐課長,勝利後他到台灣,家眷也隨著來台,後來他隨部隊增援海南島,太太留在高雄。雖然他由海南逃到越南,但經常還能與他太太通信,然而一別竟是三年,真是望穿秋水,不見伊人,這次他居然也回來了,心中的愉快,當然是更要超人一等。

輪上的船員留給我們最好的印象,當部隊上船的時候,他們自動寫了歡迎忠貞護國部隊的標語,到處張貼。端節的前兩天,他們更發動慰勞,每一位船員,上至船長,下至水手都熱誠的拿出他們途中的飲料食品,如汽水、水果、罐頭等六十三打,均分贈返台的官兵同志,計每二人可得一份,高度的發揮了同胞愛！

六月十八日上午,船抵高雄碼頭,在一個熱烈的歡迎聲中,許多同志們都感動得流出淚來。當他們看到了自由國土的時候,高歌狂呼,心中真有着説不盡的歡欣與愉快！」

 「註」: 本篇報導文,乃當年「軍聞社」記者成自正先哲手筆,民國四十二年七月四日刋於「新生日報」。剪存迄今將近三十年。而自正作古已逾二十五年。緬懷哲人,特將此軼訉納於編底,庸表追思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