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留越篇 5
2015/09/18 13:05:19瀏覽107|回應0|推薦5

40.5.29.  即日起,營區單身婦女,奉命大編隊,云為便利集中管理。新措施突如其來,女者以為苛政,男者以為有失人道,見性見情,各是其是;甚至有女性因而藉故稽遲報到。但亦有人認為過去放任自由,男女間之苟且醜聞,以致鬥毆肇禍,貽譏外人者京時有所聞。因之亦有政教夫子,寄望從而端正視聽,戢止頹風。
  40.5.30. 
「我選擇了自由」,作者維克多克洛夫青科,抉擇自由蘇俄外交官員。此書有益於人心世道,廣博之可讀性高。
 
營區某隊職官率眾肇事,械傷高級官員,傳言紛紜,內情複雜,而為法紀與輿情所難容,當局處理此一似偶發而實則預謀已久之事件,云亦大感棘手,其不僅涉及人事恩怨。正如某要人所言:「處理具有傳染性之事物,不能不慎重果決;儘管彼乃少數人之傷風敗血症,但其足可肇致社會性之胃潰瘍,而可能形成國家民族整體性之大虧損。」
  40.5.31. 
奕棋以娛身心,但須擇人交綏;亦於棋局中觀品性,中嶽兄對此有妙論,曰:「棋局中足堪明心見性,輸贏亦如賭活與軍事作戰之間,可以觀察人之器量,個性以及其作人處事。勝驕敗餒者,人必狹隘,急進狡退者,人必詭詐;輸贏態度自若從容,其人平實忠信,勝負成敗而不疾言厲色者,其必磊磊君子落落丈夫。」
 
拾柴燒水,沸水燙蟲法,減除榻下臭蟲無數。有戰士抱怨兩餐不飽,事經譯員反映法方,法少校反以洋幽默相譏曰:「彼中國人常以肚腹鼓鼓胖胖為飽......」言傳至隊隊員大譁,但亦莫可奈何。法佬大餐牛排,無睹吾人日米六兩,故作淺薄之論,夫復何言!
  40.6.1. 
戰士談蟒,言玄曰:「前有同伴上山,遇蟒未返,可能已喪生。巨蟒噬人,深山絕谷中每有所聞,上次眼及,始深信無疑。蛇首大如犢,頸粗如桶,身長於下五丈,舌吐火針,如御疾風,呼嘯而過,飛沙走石,但見沙溝一道,寬約五尺深兩尺。日昨法軍十餘,携機槍手榴彈,武裝入山,尋跡搜捕,未得要領,撲空而還。」,戰士繪影形聲,煞有介事,真實程度如何?待證。
  40.6.2. 
軍法處組成專案調查小組,偵辦日前聚眾毆人事件。大隊部屬意推介同志參與,庸特推荐章兄參加調查,云事肇端於女色,感慨之餘,並以時人嘉言見告曰:「青年處世,勿沾錢財,勿染女色,則萬事如意。」旨哉斯語;先祖格言有云:「身穩口穩,隨遇安身」。意云言行不苟,乃我青年立命安身切要條件。
  40.6.3. 
海浴,軍部長官多人咸與,彭大隊長介紹某少將唔叙,議及毆鬥事件及輿情種種。我非法家,曾亦發抒個人意見:一、桃色案件而不涉刑事者,類皆告訴乃論,輿情似不可左右案情,蓋以輿情發於案後,而法律之產生則在事前,是以法律尊嚴必先受重視,而且法律乃為權益最後保障。二、軍事首長下令拘捕案犯之法律依據,軍事長官在上級授權下而得兼理軍事檢察官職權,依法拘禁案犯當無不合。三、至受傷原告受禁是否合法問題,倘如直屬軍事長官為懲處其因職務疏忽或行為失檢,當於其傷勢痊可而後行之。如果基於案情變化或人身安全理由,而權衡利害,對原告之自由加以限制,亦為合理近情之措施;法律不外人情,盡理合情措施,自亦不得視之為違法。就事論法,爰建言如上,以供參酌。
  40.6.4. 
管訓處軍法官初審兇毆案,刻已認定被告觸犯重傷害律條,不日即可宣判。論者以為當局秉公處置,法官嚴正作為,不因某方之製造輿論而影響公平判決,值得喝采。
 
當局公布捕蠅滅鼠辦法規定:捕蒼一罐重二兩八錢者奬越幣兩元,抓老鼠一尾,大者二元小者一元;但欠繳者亦予照價罰款。除害防疫兼可獲取獎金,官兵皆大興高采烈,立即展開撲蠅工作,入夜捕鼠之聲四起。此一克難除害運動,勢將不難收其立竿見影之效。 
  40.6.5. 
大隊部統一規定,每半月理髮一次。營缺理髮匠,集合理髮技術兵多人,由大隊部統籌規定理髮隊次時間輪流表,公告實施,倘因自身耽擱而以棄權論,留待下半月日程重輪,因此經常有人一月不理髮半月不刮鬚,而不修邊幅。甚或長髮披頸短鬚掩口者,亦大有其人。因之聯想當年滇越交界有沙人山野人寨,野人被髮裸體,其或初有窮不得已之苦楚,而日久形成生活習尚;質勝文則野,莫非天演適存之道長而不消。
  40.6.6. 
今逢餉胥之辰,每人收入三十元越紙,有者以其三分之一添菜進補,有者以其二分之一買醉獨酌。我今飽餐之後而與酒君子下棋,連戰半日,勝負不分,棋興依舊,癮君子曰:「奕棋如飲酒,苦中作樂。」言畢,彼抽身離去告曰:「私自買醉去也。」歎曰:「消愁解悶方式多多,但棋未如酒;我無酒緣,惟去伙房加菜佐餐,努力加餐飯。」
  40.6.7. 
捕鼠撲蠅運動,如火如荼熱烈展開,第九總隊發揮團隊威力,二天之內斬獲大小鼠輩六百餘隻,捕蠅一百七十九罐,按數領獎,收入頗豐。其餘總隊,戰士不甘落後,戰果亦甚輝煌。軍官大隊以區隊為單位,霹拍競賽,日則結草拍蠅,夜則以炒米入褲管以誘鼠,廢寢忘食不眠不休者,獵捕成果不惡。時有人揮臂高唱:「人群除害,自己加菜,來來來,克難競賽!」亦莊亦諧,益戰益勇,萬眾一心,可望肅清病源。
  40.6.8. 
氣候失常,人覺煩燥。昨夜於室外樹下,就地仰臥,遐思冥想,突被異物侵入左眼,眼球殷疼,淌淚待旦。及往醫院求診,醫云:「角膜擦傷,惟無眼藥,希以冷水敷療,靜養可痊。」返室平臥,心禱神明佑我靈魂之窗!
  40.6.9. 
今值蒲節,眼疾頗有起色,備薄禮一份,偕印侄應邀赴勵中處晚餐,飽德而返。
  40.6.10. 
港外芽庄來客,議及法軍壓榨越人,心狠手辣;越人因恨生仇,由來已久。一、政治高壓:越南軍攻,概由法軍高級專署直接控制,地方政府人事亦由法方嚴格掌握,郡縣首長任由法軍尉級軍官兼理,副縣長多人,則分由越南各民族親法人士擔任,縣下設區,區署各設法國高專辦事處,軍政財税糧食統由此辦事處管制,大凡軍用民食交通商貿,越南概無主權可言。二、經濟榨取:工商經濟之權同操法軍手中,所謂高貴物資米糧橡膠鑛產任由法軍操縱,即然豬牛羊肉民生必需品除統一配售,市場禁止買賣。雞蛋蕃茄香蕉蔬菜亦列為軍用物資而由地產公司統收供應,禁止民營私售。法方變相強取豪奪,越人敢怒不敢言,惟私相暗咒「洋鬼惡煞短命」。三、毒化政策:雅片賭博娼妓,公然營業,而且獎勵越南軍政人員社會民眾隨時涉入,日夜在所無禁。四、法軍軍營,伙食分三級;歐洲餐限法國人進用,非洲餐限紅棕黑種之僱傭兵進用,至劣等之亞洲餐限由越南進用。五、法越聯軍軍中普設「營妓」,隨軍行動。越南軍中,有軍眷隨營,其主副食之供應補給,一與戰鬥兵同待遇,名為與軍眷便利,實以防杜戰士逃亡。六、越南士氣民心同皆低落,尤其民眾,終年幸勞無過一飽;因而怠工怠農,甚至鋌而走險,不惜與越盟勾結為患。
  40.6.11. 
某政工人員辭職,辭呈有云:「......不容進而兼善天下,只得退以獨善其身。」奇聞,妙談,傳於教官室;有張教官置評:「先總理當年上書李鴻章,力主人盡其才,方法不外三方面:『教養有道,則天無枉生之才;鼓勵以方,則野無鬱抑之士;任使得法,則朝無倖進之徒。斯三者不失其序 ( 指倫常悌序 ),則人能盡其才。』今日海外言人事,反其道而行,未僅其三者失序而矣!」語中時弊。
  40.6.12. 
管訓處為某一毆鬥事件發表文告,勗勉同志嘗膽臥薪,忍私念而就大謀,內容有云:「同志如手足,理應肝膽相照,進而風雨同舟同仇敵愾共為反攻復國而矢志,毋因私嫌私怨以損他人,毋因個人自由而害及人群團體;尤希親愛精誠,聲應氣求,勿間勿疑,共策共礪。」情詞懇切,語重心長,但願肇事者知所反省。
  40.6.13. 
黎明,彭副司令巡視營舍,棒喝少數怠墮晏起之官佐,旋復集合官兵,懇致訓誡有云:「......無畏世道衰微,祗須自己發熱發光,無虞社會人心混亂迷惘,只須自我不再同流合污......」諸葛武侯治事格言有云:「待鞭策而後進者犬馬也......人,豈待鞭策哉?」自動自治,人之第一要義所在。
 
第二營區第七、八兩軍官大隊授課,課畢承勵中挽留午餐,聚叙,並匡缺失,受益良多。
  40.6.14. 
盛兄金秀自芽庄醫院割痔,痔痊返港,趨前探訪,承告法國地方醫院種種情況,醫藥及醫療設備,至為完善,病人伙食既營養衞生,而又質量並重。唯一不平之點,醫院祗為法軍服務,凡我僑胞以及越南病患,從來不准收留住醫,洋人帝國主義作風,醫院最習見,而當地華僑與越人則亦見怪不怪。
  40.6.15. 
督訓處送到聘書一紙。應聘為「幹部論文寫作競賽評審委員」。此一榮譽職位,在營區言,是可遇而不可求者;因而有人起哄,要我請客。窮於應對,急曰:「被抓公差,無人同情,反爾要罰以請客,命苦!」
  40.6.16. 
福利社平價購進名貴藥品一批,「貨高招遠客」,有人捷足先登,獨買兩瓶維他命乙而去。因而有人言曰:「所謂補品,尤其維他命乙,只能幫助人之消化,日食兩餐不飽,何用如此消化藥?」於是補藥頓告滯銷。我寫簽呈,請購特效藥兩種各二瓶,一為盤尼西林,先為印侄治瘡疾;一為魚肝油丸,以備自療夜盲症。文奉批准,但苦錢不措手。急其所急,挪借得齊,俟將按月還債,內幸病有藥醫!海角孤島,縱然有醫有藥有錢,仍須巧遇機緣,方可治病,惟望藥到病痊。
  40.6.17. 
白日酷暑,平居汗流,稍一著力,每又令人目眩。夜間,臭蟲再肆虐,人人感受痛苦。有罹患精神障碍症者,輾轉床第而自言自語曰:「當外國之中國人,遠不如當中國之外國犬。」內心感慨,而又不知向誰大暴不平。
  40.6.18. 
來自滇越邊境反共游擊隊隊員及義民近百人,由法方輪運抵此,即前訪問,冀能發現奇遇尋及鄉音,惟以此批虎口餘生者,儘皆兩廣人士,全無好音,撲空而返。中原山水迢迢,竹幕樊鎖,父老生靈逃生機會?
 
過繁露兄處,見其腿部浮腫,頻言骨痠筋酸,不克動彈,由人心生窮愁感。世事猶如磨刀石,人如銹刀,小心打磨,難保不有折損,今於異域集中營,災難病痛,無非刧數中之刧數,其折磨人時,將伊於胡底?
  40.6.19. 
義務勞動,再停課一周。海濱作工戰士,今與洋人又起衝突;法國人作威作福,盛勢凌人,越人見之,徒表同情,而敢怒不敢言。我軍官隊學員,口拈四句半詩以賦感,詩云;「白人策竹鞭,黑人揹黑鍋;黑人使白眼,越人脹紅臉,老火。」其二:「摩洛哥聯軍,為虎同作倀;可憐黃種人,龍困淺水濱,堅忍!」
  40.6.20. 
小康,音樂教席,奉令負責徵集「班歌」( 預幹班 );但云,應徵者並不踴躍;屬意由我撰詞,由彼譜曲,合作以筆名投稿,藉以襄盛其事。情不可却,允予一試;燈下稿成,詞句如次:「江河浩蕩,五嶽巍峩,中華版圖,歷史悠久。奸匪跳樑,俄寇助紂;中原淪落金甌殘破,炎黄子孫,奇恥大辱。濟濟英豪,海外臥薪,誓死反共抗俄!誓死反共抗俄!百忍圖成,一心一德,革命教學做,從頭莫蹉跎。養吾正氣,氣壯山河;消滅共產黨,直搗莫斯科!三民主義,中華民國。三民主義,中華民國。」稿經小康携去,自覺文句失之過長。
  40.6.21. 
印侄上山伐竹,回營削竹,竟兩日工夫,製成小型竹床一張贈我,室內不空,樹蔭下露天陳設;日間以之休憩,入夜藉以逃避臭蟲吸吮。印侄孝心,克難成果,福我彌多。「侄子猶子,無微不至;子女事親,不過如此!」
  40.6.22. 
國昇兄携恩富訪,懇邀彭大隊長晚宴,要我作陪,肥肉白酒青菜,勝過山珍海味。鄉叙話長,直至深夜,彭公酒醺,之而返;心感飽德,同未言謝,大睡消愁。
  40.6.23. 
服農兄處,得閱其鄉親徐君近作示兒詩,句有:「漫將貉錦輸人貴,莫道鶉衣比我窮。」
 
徐君,營區名士,大陸時期曾官拜少將處長,云有妻孥早趨台灣,兩地窮愁,一味相思,然而欲寄相思,欲訴窮愁而無告者,人更多多。
  40.6.24. 
第二營區又傳兇殺案,聞因「禍水」而演成悲劇。熟悉其內情人士,因而感歎以詩曰:「......商女未識亡國恨,臥薪猶結殺身仇!」寫下集中營地醜聞。
  40.6.25. 
人心詭詐,罪惡百出。議者咸以為是非不明,公理蕩然,是病根所在。然如何而可消除此一病態?勢非加強教育訓練不為功。西洋教育學者斯賓格勒有言:「教育創造理性,讀書創造好友,訓練創造完人。」如今,人不讀書,當局惟不言管,祇重生產榮養,而又不重視教育訓練,長此以往,士氣軍心,將如何得了!
  40.6.26. 
廣播新聞,云聯合國秘書長已正式照會我國政府,籲請就近派軍援韓。消息刋出,吾人同表歡欣鼓舞,堅信大局對我有利,自立自強獨立,自助人助天助,吾留越志士前途日臻光明遠大;但願此消息不再祗止於傳傳而已。
  40.6.27. 
督訓處政工組發行之中興半月刋,可讀性高,官兵奉列為必讀刋物。今為擴充編幅,開闢稿源,而又約聘數位特約撰稿人,我為其中之一。蕭伯納名言,云:「文章乃是文學啓蒙,而亦是社會所榨出之聲音。」是言窘境困厄中始有真實文章,戰鬥環境始有戰鬥文藝。今之集中營,亦最佳學習寫作之機會,決意試試筆墨;雖然坐井觀天,見識靈感與文思不濟。
  40.6.28. 
湯君由華僑手中賤價買來日用食品,轉以高價賣與官兵,巧取什一之利,年來聚蓄頗豐。但有人讚之為生財有方而不曰生財有道此種酸葡萄心理,反射出另一道理,不義之財不可以謀。
  40.6.29. 
海源兄告稱:「有友人獲得台北確息,云我留越國軍可望全體返國,至文職人員先遣回台一事,已不可能;蓋因單獨公費回台,惟恐直接影響軍心士氣。......至於過去發往台灣之公私函件,不論其為託帶抑或付郵之件,經西貢香港之前一律被沒收付燬......」。困守集中營,通訊自由早被剝奪,人間刧數何時罷休!
  40.6.30. 
福利社取費代辦豆汁一種,平價供應,每日一杯收費三角越幣 ( 份量六公兩一杯 )營養衞生味美,為官兵造福非淺。月付九元,可望日用一份名貴飲料。所感不便者,即日起每日競相奔往褔利社排隊飲用,供應時間不準,差前延後,自在意料之中。今午佇候半小時,品嚐豆汁一大杯,甘美芬芳可口。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Taichung6215&aid=306358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