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彭將軍誠摯泣訴與苦勸之下,軍民各抱沉痛赤心,始各別移動沉重腳步,隱忍擒淚徐行返舍,風雨交加中露天行動中止,然室內絶食賡續進行,更進承受飢餓熬煎。

返營舍,取出保存已久而僅有雙親之玉照,默視!祈禱!畢致心疼熱淚奪眶。輸誠刺血,希忠希孝,淬礪志節,許我父母;鞠躬盡瘁,奉獻國家!人羣於斯,想必人同心亦同。

40 12 27 昨夜風大雨急,天如為人泣訴,訴苦訴怨訴恨!絶食人眾,瀕於臥榻,輾轉反側,蠕動掙扎,同仇敵愾以待旦。天平明,初感頭暈手軟腰酸腿痠。緩步移足溪流,掏水於池畔,盥漱畢,雨漸停,徐步海濱,行深呼吸;但覺腸胃平息,腹不再空鳴,內臓似已習慣此長時間之飢寒生活。近觀遠眺,俯仰由人;碧海青天,白雲翳翳,疎樹平沙,依舊凄楚,爭自由之標語,怎奈暴雨狅飈?凋零淪落,一幅留得「不....寧.....」,一幅只剩「言」字,象徵「人心敢言」,了無寧日,無自由死不甘休。

絶食期中,有可歌可泣事實,亦有可褒可貶者,訪列如次:一、復興台上,二十六日代表某者倡議:「再照會法方,要其立以廣播答覆還我自由,否則不惜採取某種行動」;但為彭副司令疾言制止,並嚴斥其「動機可恥!」宵小乘危,蠢蠢欲動,若非彭將軍義正詞嚴,事發而必無可收拾。二、豫衡中學教授范韻章,年逾七十( 依規定不必參與絶食 )率先自動絶食,三日來精神健旺如恒,目光烱烱,正義凜然,由令望而生敬。三、中勇日刋於絶食聲中派員採訪消息,遇四齡幼童於義民隊,對話有云:「法國人雜種,不讓我們回台灣.....我也不要吃飯。」四、陳君作詩詠絶食:「鍋頭(粤語炊具)依稀晒斜陽,雅雀無聲感更傷;八十范翁猶不食,六千壯士赴沙場;忠貞大義千秋在,寰宇驚傳世無雙;雪恥復仇期不遠,誓殱赤宼好還鄉。」五、有筆名劉郞者,為詩紀云:「暴日狅飈豈足憂,惟憑熱血砥中流;西夷碧眼輸仁義,志士丹心射斗牛;兩載自由遭剝奪,三天絶食紀春秋:萬眾一心同命運,不搗黄龍誓不休!」

下午三時,駐西貢我方代表梁漢,偕法方德樂利上校乘砲艇來港。德氏垂頭喪氣急步閃入法軍營房,梁代表則噙淚慢步,走遍我第一、二營區,向官兵作沉痛之巡禮,以示慰問。官兵學生教員義民兒童,憑榻奄奄,莊嚴氣息,低默、隱忍、悲壯、卓絶、堅苦以待。梁代表書面談話,原文如次:

「我此來金蘭營區是第四次,這次心情特別沉重。當各位絶食的消息傳到西貢,黄司令官尹總領事都十分關懷,尤其黄司令官他是留越國軍的最高長官,他內心所受到的打擊,是種不可醫治的創傷。尹總領事是一個商務官員,始終為留越國軍負起道義上的責任感,他對各位的絶食實覺惶惶不安。他們倆本要親來營區看看大家,但因富國島同樣發動了絶食,法方要求黄司令官到富國島營區去一趟,他不能分身,尹總領事以職務關係不能離開,他們託我帶信給大家,他們同情各位,希望各位注意健康,同時表示決心,始終盡其能力為各位而服務。黄司令官是昨日下午兩點鐘臨時趕去富國島的,上飛機時特別吩咐,要我代表他向各位致極誠懇的慰問,他的精神他的病痛與各位是一致的。也可以説全體留越官兵上下精誠結合為一個整體,是十分偉大的,希望各位特別為國珍重!

有些人懷疑絶食事件是由高級長官主持的,我冷靜的分析,事件固不偶然,但其情勞必然會發生事件,此可預想得到,用不着任何人來主使。很明顯的,各位以最大的耐性,兩年悠久的時間,忍受了精神上生活上最大的痛苦,在各級長官領導下,遵守紀律,表現了中華民國革命志士的偉大人格,也就是代表了中華民族的靭性負重精神。不過忍耐是有限度的,忍耐是有目的的。我們知道,各位是為著自由中國的復興而忍受一切,為反共抗俄而忍受一切。現在時機緊迫,東南亞形勢日益險惡,誰也不能再忍耐,這時各位在反共陣綫上,在國際道義上群起而呼籲自由是正大的,這是各位親身體驗到的自覺,自然而然有此激動,整個集中營同時發動,是一種心絃上的共鳴,用不着操縱而其趨勢自動而不可遏止。誰也不能要求誰來絶食,誰也不能制止誰來絶食,我們中國人所謂正義,至大至剛,放之可彌六合,沛然其誰禦!

我們某方面是失敗了,但是並未毁滅,而且已從失敗中得到新生而益堅強起來。有些人小看台灣,殊不知今日大陸所有中國人的希望都寄託(托)在台灣,台灣始終象徵著自由民主的中國,台灣始終在反共的前綫。大陸日漸壯大的游擊隊完全在自由中國之掌握中。就東南亞各國軍力比較,我們擁有七十萬陸海空軍,這一力量是不可侮的,我們可持之反攻而獲到勝利,中華民族不屈不撓的精神力量,愈是在艱苦中愈將發揚得更光大。我們有信心,全世界愛好自由和平的人們,也同樣有此信心;正義終得伸張,暴虐必歸毁滅,那末我們為維護正義的一切努力,必然成功而操著最後勝利的左券!因此相信各位的絶食,一定贏得全人類的同情,最後也會得到人家的瞭解。

我代表中國紅十字會總會來到越南,已經一年了,前後運來九萬六千套衣服,近百箱的藥品,但對各位的生活仍少改善,台灣隨時寄發書刋報章,但精神食糧仍然不夠充足,在營區內我未能幫助各位解決問題,這是我個人的慚愧,這次各位絶食,我雖没有共同參加,而我却受到很大的感動。這次來並不要對絶食作何解釋,我同情,我站在紅十字會的立場,很關心各位身體健康!在芽庄飛機場(今晨六時四十分乘法方飛機,轉船趕來)據法方的報導,知道絶食的秩序很好。上次彭副司令返來時,曾談到一切要有秩序;今晨一下船便走遍營區,六千餘人的營房,寂靜得雅雀無聲,我忍著眼淚無言的走過各位的床前,走經各位的窗外,一直到現在(三時)也没吃過甚麼東西,我看到各位面部的表情,都有一種不可侵犯的毅力潛在著,這種潛在力是偉大的,這種悲壯肅穆的場面,永不可磨滅的!現在各位內心蘊藏已久的憤慨,已作了莊嚴而偉大的表現,各方面已有更好的反映;希望各位首先恢復正常的生活,靜待事件的逐步解決。至於任何謡言或威脅,用不着當心或恐懼。各位是自由中國堅決反共的鬪士,只要各共意識不渝,一切不合理的現象自然會一一克復。這次行動,已促起各方的注意和重視,問題必會有結果,不怯懦,不粗暴,才是大勇的表現,我為各位莊嚴的絶食致最敬禮!」

看畢書面談話,人如注入強心劑。飢腸為之蠕動九轉,胃壁隨之回甥,四肢由軟而轉為勁強有力。下午七時,絶食三天屆滿七十二小時,復興台上一聲令下,絶食作為宣告解除,各營區各單位軍民六千多眾,各自復員恢復生活秩序,先後生火炊粥。炊烟四起,瀰漫港灣,人聲、炊具聲,依然匯成一遍生動紛忙步調。

沙崗、道旁、法軍碉堡中、法國營房,各色洋兵出籠,有指炊烟起處,有以法語驚叫:「他們要吃飯了!」彼皆載歌載舞,載欣土載奔,而為吾人狂歡,祝賀,如慶勝利自由。

各單位粥已炊成,遵照醫事人員告誡指導,云於「飢餓之後,腸胃收縮關係,食勿過飽,徐求適應,庶免嘔吐。」誡語頻傳,人皆奉為生活規範。我先薄粥三碗,腹未及飽而已汗發週身。入夜粥力生效,輙覺體力恢復,精神倍增,借光補寫日記,事畢早寢。

40 12 28 三天絶食事件已成過去,自覺身心虛弱,晨早加飲牛奶一杯,應勵中邀餉以綠豆稀飯,受用心感。中午有肉加餐,晚膳復有印侄送來魚湯一碗,榮養,以補虧損。

梁代表召集座談會:一、報導富國島上官兵同於耶誕日絶食,遊行,呼口號;由於法軍出動彈壓,致遭繳械,流血事件,但不嚴重。詳情俟司令官返貢方可全知。二、我台北方面,由於留越軍民絶食運動,當日耶誕,召開緊急會議,研討有關問題之處理。三、紐約當局特別關注吾人絶食事件及其發展。四、西貢及巴黎方面,耶誕節中因吾人絶食而大感不安;法軍塔西尼上將因而病痛加劇,輿論指責,以致迫使塔氏將不久於人世。凡此種切正可説明一大事實;我民族自由運動,確已驚醒舉世愛好自由人士之另一幻夢。吾人丹心所向,自由自必重光,勝利的確在握!

走訪有關友人,並與盛兄金秀促膝長談,藉以瞭解諸多事蹟,絶食期中可歌可頌可書可泣之非凡事實:一、營區婦孺、六十齡以上之老人,體弱多病及住院病患(依恊議應不參與絶食者),儘皆義無返顧,分别自動參與絶食行列,前因違法犯紀之受禁監犯,亦自動響應絶食而爭取民族自由。二、法軍營房雜役黑人多名,因受吾人絶食運動感染而拒食麵包三日,致使法軍大受困擾。三、法軍碉堡崗哨䘙兵阿拉伯傭兵三人,在吾人絶食期中,自動將其上級補給口糧麵包抛棄,拒食一再;經馬克中校親自執詢,答曰:「他們(指我軍民)儘皆不食!」馬氏云:「彼中國人,要求參加反共戰綫.....。」答曰:「彼也要求回台灣,我們亦要求回我祖國!」馬氏聞言,極為尶尬,惱羞成怒,雷霆大發,不能強之進食,而直將之連同黑人拒食者一併下獄。吾人正義作為,迫致帝國主義者醜態畢露。四、另有黑兵,以手指向絕食標語,並以右拇指高翹傳情,向吾人表示敬意,又有摩洛哥兵,蹲地劃沙,手繪法蘭西地圖,重脚加次踐踏,復以拳椎胸,一皆表示仇法恨帝情慇。説明法帝高壓政策終必失敗。五、絶食起始之日,住醫軍眷有人分娩,產後有德籍醫官(上次大戰戰俘),照舊調冲奶品一杯,一再請用,產婦終於拒食,且云:「我中國人正絶食爭自由,請原諒!」中華兒女聖潔人格,堅強意志,其誰能侮!六、耶誕日,富國島營區有流血事件,西貢法方聞息羞怒,緊急奔告我總領事尹鳳藻時,危言恫嚇有云:「如果事件不得解決,勢將出動三軍予以勦滅....。」語極野蠻。而尹氏泰然不辱答曰:「我乃商務官員,決不接受無禮之要脅;貴方如以為如此即可解決問題,儘可聽便!倘貴方以為我可出而進行解決此一困難,請重加考慮删除威脅詞句,再來商洽!」我領事官員不屈不辱言態可佩,洋人臨事苟免,心態醜陋,手段齷齪,卑污可恥!

40 12 29 日刋消息,我游擊隊掦威,克復南玉島。我空軍機羣猛炸珠江口岸,斬獲頗多。閲之令人振奮。

梁代表陪同彭副司令官離此轉西貢,絶食運動初告段落,爭自由行動云已轉化為政府對政府之外交途徑,我軍民惟祗安詳以待,相信自由必將提前先降。三天絶食失之時久,疾病身虧併發症患者日多,論者引以為悲歎。

躋兄獲台北來鴻,提及某者早已被殘殺於大陸初淪陷之時,某者業於去年戰死游擊區。聞之撰存輓聯一聯一幅,語曰:「哀其別離無下落,尋得噩耗祭何從!」

40 12 30 傳言,本港軍民,將移駐富國島,改編整訓。少數人牢騷,攻訐,紛雜而來,再現浮動。私字攻心,肇致險惡局面。人,畢竟是大怪物?共患難易共安樂難?

40 12 31 又是一年歲寒除夕,工作總檢査,清潔大掃除,層級同時發動,無乃人心渙散,效果欠佳。歲暮思親,自賦俚句如次:「北念中原淚泗流,蠻荒浪跡兩經秋;風沙有意催人老,歲月無情不我留!今日空懷河嶽志,何年躭承父母憂?傷心怕對廊前鏡,鬢角如霜壯者頭!」

(一九五二)

41 1 1 元旦聚資小會餐,餐後隨俗拜年,走動四方,謝處長公廨,得閲台北新近來電,文曰:「忍辱負重,聽候循外交途徑,解決我留越國軍有關問題。」對爭取自由,上級態度明朗,對此間淆亂之視聽,必有澄清作用。新春新福,軍民幸甚。

41 1 2 昨夜福利社經理被毆,受傷住醫院,今聞有戰士被人拳毆,命危。道德淪喪,以利為義,怨恨之來,以牙還牙;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悲劇迭出,軍紀蕩然!

41 1 3 風雨竟日。讀史,及秦代趙良説商君篇,言百里奚(五翔大夫)相秦,勤政愛民,勞不坐乘暑不張蓋,功名藏於府庫,德行施於後世,一士諤諤,忠諫穆公,秦覃諸侯,洵非偶然。而今之海外,道揆法守全喪,而心有怏怏!

41 1 4 外電消息,謂美國將直接調處我留越國軍解凍問題,且美法間意見漸趨一致;為避免中共借口侵越而不就地使用我軍參戰,因之吾人解凍返台,已成不爭之可行途徑。

41 1 5 克難成果展出,成千幀成果照片,有關絶食運動者,官兵爭相訂購,我亦訂購五幀,以備粘存留念。

印侄以其捕得魚鮮,持與華僑交換涼鞋一雙,送與我換腳之用,感而受之,叔太爺未以言謝。

41 1 6 海濱越南土著,村落十餘户,平時捕魚兼營小販,禁與吾人過往,今日法方突然宣布解禁,以示放寬自由。偕同伴前去觀光,但見草棚為室,蕉葉為壁,漁民蓆地為舖,瓦罐鐵缽以外,家無長物,衣不蔽體,生活條件簡陋,令人吃驚咋舌。越人貧無立椎,法軍高壓榨取,後果堪虞。

41 1 7 春節期近,粵籍譚君,人稱「富佬」,今費百元越紙,選購肉肝香料及腸衣,自灌香腸一串;見者涎垂三尺。彼不厭其詳,大授其製廣東腊腸秘方。語未及盡,而其新製之香腸,被偷過半。艱窘境過,人心不古,偷竊騙取,防不勝防。

41 1 8 集中營地,物質艱窘,生活照片,蒐集匪易;我已集之成册。今加整理粘存,以嚴慈玉照兩幀貼於卷首,共患難而突圍脱險者四人合照次之,風景綫,絶食照等再次之,輪番檢視一一,惦念感嘆萬千。

41 1 9 脩書二通,一致溧陽春波告安,一致化歐由台北懷吉轉,書託由鍾參謀長赴西貢之便帶出付郵。

中嶽來邀,再往越南村落巡禮,平民生活,予人以貧苦疾病悲慘映像。越人多罹患軟骨病,面色慘白,鵠形鳩首,情景可憫。中滸云:「亡國奴喪家犬!」

41 1 10 批評風盛牢騷亦甚,人心燥急尤甚,許多人喪失信心,失敗經驗作祟,有言回台無望,荒誕不經。

41 1 11 由於人心不安,生活散漫,獨樂樂者日多,携備乾糧及漁具,出海捕魚者有,結伴遠足離營郊遊者有,自備米糧野餐外宿者有,管理當局無法干預,徒自隱憂。督訓處有人以為應提敵人渗透活動,有則認為此乃爭自由運動後必然副作用。但同束手無策。

41 1 12 因雨課堂聚水,政工隊課提前下課。

新聞廣播,法軍上將塔西尼病逝巴黎,塔氏,駐越三軍總司令兼行政高級專員,年六十二歲,其子亦法國遠征軍軍官,前於越北剿共戰役陣亡,禍不單行。塔氏生前對印支軍事觀點向與吾人相左,對我留越國軍極不友好,力主長期凍結,且視吾人為俘虜,其人速死,吾人雖不幸災,但亦不表同情。另據西貢傳訉,法國職業軍人薩蘭將軍,可能接替塔氏遺缺,或將有利於吾人解凍回台。

41 1 13 隊職官率隊大事生產,學員無心向學,教官無心教育,營區風氣日漸糜爛,人在淪落中,唯財唯物是競。時人有慨:「花草埋幽徑,衣冠成古坵」,正如老子言:「為學日益為道日損」,道心何在?可悲。

41 1 14 昨夜,夜闌人靜,繁露潤如與我應邀參加教官座談會,某些教官發動簽名罷課,言詞粗魯,態度蠻橫;甚至詭辯有云:「保存文化就是玩物喪志,教育訓練便是不識時務.....。」狂妄(謊)荒謬之至。吾等乘時溜出廖寓,悄然而退。彼輩目的何在?繁兄曰:「否定文字、拭煞歷史,砸掉訓練成果,居心惡毐可惡!」

今有教務組袁組長來訪,不言昨夜事,祇邀我前去第七大隊講述專題三小時,自當慨然應許。處亂世,守正不阿;任繁劇,大膽心細,堅持原則,勇往直前。

41 1 15 晨七時,空腹前去第二營區講課,三小時相連,課堂秩序頗佳,藉知效果不惡,內心為慰。

第三管訓處召集軍政教官集會,研商訓練工作,彭副司令官親臨主持,對前期教育成就表示滿意,勗勉教官教學不倦,並指示今後教授重點工作。研討問題,多交由政工督訓兩處認真處理。上級重視教育,是乃大好開端。

41 1 16 督訓處於上午八時召開教育會議云將改組教官室。因欲避免轉入是非漩渦,稱病未出席。

大隊長開會返來,云某者已任教官聯絡,某者再提要求待遇,鬧劇目的,不過權利二字。

41 1 17 某者以聯絡人名義通知集會,部分教官因不滿其歪風邪氣,避不出席,以示鄙視邪惡。魯教官於會後來訪發表觀感有云:「當斷不斷,養癱遺患,君子道清,社鼠村狐,擾攘滋事;一派邪惡,亦被奉為神明,夫復何言?」

41 1 18 忽聞戰士賭錢,因被越盟份子勾引,走險而逃,此固其個人之迷失,亦偶發事件之開端,而營區風氣偏邪由來有自,管教措施值得檢討。

41 1 19 越南戰局,每況愈下,中共俄共大舉支援越盟,而美國之軍援越南,口惠而實不至。河內告急,法越聯軍,以及東南亞反共情勢,未可樂觀。

農暦腊月二十三日,小年節,官兵無錢,忍口不欠賬,我等四同伙,各自分攤越幣兩元,採購青菜,素食加餐。張君口拈打油詩三句半:「今日過小年,祖宗灶神遠,豆腐糖瓜缺,心寒!」

41 1 20 海外消息,日代表團抵台北,要求訂定雙邊和約,評曰:「我乃勝利國之一,舊金山對日和約會議,我被摒於議桌之外,公理何在?」「對日和約」原為國際騙局,弱國無外交,誰曰不然?

41 1 21 趙兄煥鈞言,已約定同鄉數十位,訂於農暦年正月初二合影留念,處境艱窘,人更窮苦,攝影表示團年,意味意尤深長。並云相機膠片均已約定,我惟面承多攤費用。

聞法方運到一批勞軍食品,油鹽、白糖、牛肉,同有象徵性之分配,有識官兵,評曰:「法軍貪心成性,每借年節,必向越人大事搜刮,而配給吾人者,因層層剝削而雷大雨小.....。」

41 1 22 彭副司令官陪同黄司令官蒞港,營區停課一天,午後,官兵畢集,聆聽司令官講話:一、檢討絶食事件之得失,大要有云:「情況良好,政府各方面均表滿意。法方正考慮解凍問題,而不再漠視吾人反共力量,缺點:將個人自由置於國家自由之前,將主動力緊握不放,使有關方面瀕於被動地位,此種先斬後奏之落伍方式,允為最大錯誤。對法方積惡如仇!視越南人及摩洛哥人與黑人為落後可欺,末能直接間接表示憐愛,更非大國民應有之風範。金蘭營區絶食時日過長,影響到民族健康,最突出亦最失策。」二、留越國軍解凍問題,「正視國際情勢發展,我台灣實力,足已壓倒東南亞任何勢力,而此地區又為民主國度之國際生命綫,而今更為反共主戰場之一,因之處理吾人問題,實則關係此一戰場之成敗,因之吾人不可枉自菲薄。具體言之,吾人回台之可能性,只有二分之一,就地裝備已十九不可能,是故惟集中訓練而遷移至富國島整訓,必將成為事實,且於兩旬之內即可定奪。」

訓詞中肯,明指是非曲折,聞之者多表心悦誠服。惟自棄自暴者少數人,仍有猜嫉之渲染,謂「遷移」為「以大吃小」。雖亦有明眼人指出:「司令官言詞爽朗,決心堅強,不失為公忠體國之大義直言,至移防整訓之説,亦可能為回台灣之先着。」然而此對彼少數自我迷惘者,却少啓蒙作用。

司令官得悉金蘭營區在爭取自由期中,不無可歌可泣事跡時,彼亦吐露富國島營區在絶食時,更有悲壯大義之事件與焉以生。彼此暉映,堪可寫成中華文化史乘又一輝煌不朽之章。富國島同志絶食僅只一日,其所表現亦近於春秋大義,當日有產婦二人同時拒絕飲食,以示窮且益堅與不屈之中國人人格。有一位士兵赤手空拳制服三名外國槍兵,此種以寡敵眾,寧死不辱之精神可佩。另有百餘志士集結海濱,強行渡海包圍法軍營房以示威,迫使法方立即昇起我青天滿地紅之國旗,藉以湔雪前恥(法軍曾有不准懸我國旗之事)。凡此種種,均值吾人大書特書。

41 1 23 司令官遄返西貢,聞行前親下手諭,調動一批金蘭營區之單位主管。升遷調補,人事常軌;但今日海外,則去就陟降,患得患失之心,而亦在所不免,因而有人評之曰:「某者垮台,係因女人問題」;「某人昇遷,由於某種背景使然」,而「某者被冷藏,由於平日公然發牢騷」;「明月年年照九洲,幾家歡樂幾家愁!」「集中營之官,有名無實,既無待遇又無權柄,而且整日處於派系攘爭中,宦海中人,誠亦莫明其妙。」

上午講課兩小時,下午繼又兩小時,返室以後,同志有人謂我曰:「閣下迷於説教,可知有多少單位業已換人?」答曰:「銷磨精力於課業中,無人起而造反,祇事進修,管他人事如何?」

41 1 24 台北補給船運到服裝一批,經兩日清點,令始配發竣事,布質衫褲,牢實大方,人各一套。官兵慶幸,春節有新衣可穿。胡睿明兄謂我:「月份津貼,日内可發,新年衣食豐足。萬事大備,祇缺門神,作一副春聯如何?」欣然應曰:「前有自輓聯一副,加上横額,將就可用,但苦無門可貼....聯曰:「鄙陋惟皮毛之知,力疾於困勉而行」。胡兄信口挿言:「横額為:通關教席。」大家一笑,認可。

41 1 25 忽傳我政工同志某人已失踪多日,可能已遭越共毒手。消息來源,云由被俘脱逃之戰士所口供者。並云:「越共每四人編為一游擊小組,每小組配備步槍一枝,手榴彈兩枚;刻正活動於我營區外圍山地。」因而聯想,越共滲透工作不遺餘力,敵暗我明,值得警覺。

41 1 26 農曆年除夕,海濱馬路形成自然市場,市景年景勝於往昔,雞鴨魚肉豆腐豆芽青菜蘿蔔麥糖點心,及五洋雜貨應有盡有。官兵手中各有游資越幣三十元,尤其生產單位戰士隊職官員,口袋富裕,購買力強,市場銷費大有可觀。上午市場上摩肩接踵,人皆滿載;下午另有一批官兵下海捕捉海鮮,黄昏時節,處見埋鍋烹飪,燒烤煎燉,煞是過年氣氛,印侄海灘返隊,再忙烹調,我則坐享叔太爺福分。中國人過年逢節,吃喝第一,海角天涯,亦少例外。

41 1 27 昨夜今晨,未聞爆竹,新元於靜悄中隨和風降臨,此乃集中營特點。軍民紛紛出動,拱手鞠躬拜年,互賀新禧,互道勝利,自求多福,氣象一新。遐思禱念,各諸藏諸內衷,華僑同胞樂捐慰勞金,法方亦表勞軍之意,聚資購贈肥豬六十餘頭,我官兵平均每人分享鮮肉約半斤,空前豐饒,今日大事加菜加油。中午彭大隊長捐贈白酒十瓶,大隊部集官兵四十餘人大會餐,觥籌交錯,杯盤狼籍,太半酩酊大醉。平日滴酒不沾,今則破格滿飲一杯,胃口大開,大嚼大快!

41 1 28 同志二十八位同影留念。同鄉三十人合影留痕。異域海角,患難與共,疾病相扶,義同手足,一介孤忠,相期他年比肩收京,幸甚。

41 1 29 同鄉某君突然來訪,傳某教官物議一則。平常為人獨來獨往,尤其不屑附勢趨炎,而又嫉惡如仇,惹來蜚短流長,自在意料之中。然而捫心自問無怍,一則自修以止謗,一則有事而無畏,態度自若,一笑置之。

41 1 30 下午五時,憲兵隊約往敘餐,以教官身份應邀,無量而飲,情不可却;初嘗醉意。

就寢前,為昨日事賦小詩,句曰:「祇因自是持分寸,那管別人論瘦肥?不可惜勞干我事,但惟逢謗自脩之。

41 1 31 突接第九大隊請箋,下午三時如邀赴宴。教官長官,席位教官室中央,周圍十餘席,全為隊職官佐及政工人員,場面煞有其事,餚豐酒美,盛況有逾尋常。敬酒,行令猜拳,匯成熱烈氣氛。我不善飲,舉杯敬禮,突有政工處謝處長親來碰杯致意,譽我「課業教得最好!」語近誇獎,恰又眾目睽睽,受寵若驚,赧然致謝。餐後隨同謝處長及教官羣,敬謝東道主人等,旋訪軍眷區,挨門揖拱,同表拜年之意,一派春和景象。責任心,榮譽感,滿懷愉快。

41 2 1 咳嗽日厲,疑為氣管炎。兩訪醫生,云罹感冒,告以無藥,並囑多飮白開水,多睡覺休息。繁露兄出其所僅有之阿司匹林三丸,付我並分三次飲服,未稍痊可,反而痰生更多,深以為慮。醫云:「藥量不足,約於明日再去醫院,取藥為繼。」

中午,爭取自由委員會舉行常務委員會議,經選舉產生執行祕書,奉通知被提名為候選人之一。自維能鮮德薄,孱弱難任繁劇,內心雅不願參與,但亦銘謝上級好意。下午彭常委面告選舉結果,云我以三十八票對十一票當選,缺席當選「自由委員會執行祕書」,並經大會決議「當選人不得辭職」,並謂「票決審慎,多方善意促成,此一至高之榮譽職,望勿見却」,上級決議,長官傳令,似有欲罷不能之勢。

41 2 2 咳痰加頭痛,人更病苦,再赴醫院看丁院長,多承開處藥方,轉購特效藥八粒,每服二粒,始服二次,病況果有起色,幸飲食未減,補充鮮奶錬乳各一罐。

41 2 3 當選執行秘書,同志相聞,有來當面祝賀者,有謂「非常義務,既無權利可言,何辭之有?」有云:「爭自由事已初告段落,惟聽候政府循外交途徑處理有關問題......亂世人心,意見難於恊調,祕書易為,執政祕書勢將左右(為)維難,未嘗不可謙辭以示禮讓。」彼盡金玉良言,我則以為:「是職也,是義務,亦是權利。」俟公文正式通知,而後取決,當另以書面請辭為是。

41 2 4 今聞有兩位軍官受禁閉處分,案由為行動越軌,别有企圖,另一説法,因畏罪脱逃未遂。

第七總隊戰士集體克難,一次捕獲海魚兩千餘公斤。創新漁獲量新紀錄,尤創造捕魚新方法。戰士每十人編結竹簾一方,簾高十呎,長五十公尺,總編簾約萬公尺,堅如海上長城。凌晨乘海潮起漲,將此大簾網立置於海灘,圍捕魚羣;待至天明退潮,魚羣同時擱淺,收獲大有可觀。觀者臨海羨慕,勢必羣起效尤,結竹網以發展,解決更多營養問題。團隊精神加克難方式,表現人定勝天。

41 2 5 月黑風高,有人利用自然克難創造,而另亦有宵小之輩利用環境,則鋌而走險。昨夜有官兵十餘乘此黑暗時空結伴逃亡,其中有位戰士行前下血書,寫云:「走為自由,死為骨肉雪恥復仇,服從 蔣總統,擁護台灣政府!」目的光明正大,義血千秋,忠心耿耿,但言念其赤手空拳,無自䘙武器,無隔日口糧,委身於蔓草叢林,海險汪洋,而又無時無地不在困阨危殆之中,暴虎馮河,作無謂之犧牲,死而無怨其將何以達成自由目的?! 吾人同為有勇不忍而無謀者之前程,憂罣悲哀!

由於逃亡風熾,令人聯想更多:一、爭自由策略方法,亟待檢討,代之而起者,亟宜進行艱苦之教育工作。二、軍政雙管齊下,展開調查工作,發揮管教功能。三、理性培養,人格尊嚴,希望教育,互為配合,齊頭並進。四、縝密清理內部,肅奸發伏。

41 2 6 自由委員會聘書送到,我亦正式備文並面向當局請辭執行祕書工作,但未奉准,辭呈亦遭退回;惟祇力疾受命一途可循。

留越國管訓總處司令官發布命令,將此間督訓處改為「幹訓班第二總隊」(第一總隊為富國島預幹班改成),總隊部下轄教育政訓總務三組,並分轄第六、七、八、九等四個大隊,(第一總隊下轄第一、二、三、四、五等五個大隊)主要人予,再番調整。

陪同中嶽兄郊遊,漫步十餘里,中嶽健談,風度洒脱,言詞幽默,博學多聞,天南地北,由人崇敬十分。正所謂伴好不辭路遠,歸來不覺疲勞。

41 2 7 獲富國島張君嘯天來函,自介為小同鄉:「張議長丹生公之曾孫,少小不家,鄉里情況模糊,冒味投信.....等。」故鄉少年,固然異域窮愁,改日自當箋復,加以聯絡。

41 2 8 聞有官員奉准回台,部分同人茶會行,藉以託為稍書,函致台中蘇武兄敍舊,並函復張嘯天君,分别告知近況。

41 2 9 課堂上講述領䄂行誼,引用時事消息一則:「英王喬治六世病逝,由其長女伊麗沙白繼位,我領袖遴派私人代表(英已承認中共政權)前赴英倫致意......。」證我領袖泱泱大度,浩瀚襟懷,以及行誼完美之一斑。課後,有學員贊曰:「講領袖行誼而能結合時事,發前人之未發,學者深刻,印像感人更深。

41 2 10 又屆元宵,賞月無心,良甫對月傷懷,涕泗横流,愁緒綿綿,思親情切,人所同感。

41 2 11 聞某方面計畫抽調同志赴西貢工作,但為顧慮人事及環境問題,事之內情頗不單純,誠恐處理失當,徒然增加擾攘。負責人某兄以之就商,答曰:「局部突破,可能性少,厥為整體問題多。」

41 2 12 第二營區有人離此,傳因女色問題易地受覊,議長論短,人言可畏。色字害人於集中營,程度益厲。

41 2 13 讀司令官寄王公嶼之「滿庭芳」辭章,兼讀及范教授和原韻之章,分錄如次:

黄達公之「滿庭芳」一一 「萍水相逢,銅山令尹,堪稱才氣縱横;萬方多難,得此官箴! 記取當年盛事:中秋月,萬里風情,驚堤決,黄河泛濫,赤手看城淪,使君哀民命!從容若定,立浪輕身,漫贏得羣情,搶險成功。此日神州鼎沸,中興事,尚待新生;重携手犂庭掃穴,煮酒話離情!」

范教授和「滿庭芳」 原韻 ----- 衡嶽龍蟠,洞庭海闊,將軍浩氣縱橫,覊留忍痛,苦口盡良箴!記取練軍設教,中原事,澈一澄清,當湘變,危疑受命,砥柱障狂淪;至誠安反側,大局初定,為國亡身,也可説黄河搶險成功。此日勞心降志,為祇為憶萬蒼生,重提劍,幽燕直搗,初步聊慰情!」佳作,傳觀。

41 2 14 訪張兄深談一小時,言及時人曰:每以清高主義自況,清談不務實際,讀書不求甚解,形成集中營一大時代病。何以故?曰:混沌社會,是非不明;或曰:功利主義唯物觀念,交互作祟有以致之,承出示其新近請辭職之長函,但奉上級慰留,並批示有云:「讀書,察古人之言,而治現實社會之事,方為自愛愛人之行......。」閲之。予人啓示良多,善哉斯語,正可醫之時弊。

41 2 15 人心低靡,士氣尤其。賭博,口角,打架,層出不窮;有識之士,常為其後果躭憂,而莫可如何!

據云有關方面,業已劃撥一筆救濟金,舒窘解困,聞之者皆大懽忭,同視之為萬應提神劑。

41 2 16 冠三兄來敍,挽留晚餐,彭大隊長出酒一瓶,我摘青菜一把加購鮮魚一條,簡易請客,眾皆朵頤為䦕,暢飮。

41 2 17 新聞天地,大幅刋登去年絶食圖片,長篇報導爭自由之文獻,並挿刋法國羅蘭夫人詩句(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但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血泣斑斑,寫照心境,足令怵驚。

41 2 18 參加幹訓第二總隊教育會議,教官閒話;三皇五帝,互洩鬱積,結語不外三點:一、物質生活,以金蘭營區為最落後;隊職人員享受最好,政工人員精神負擔最重;學員待遇不如士兵,教官不如學員,生產力不足有以致之。二、訓練工作,猶如大戈壁中之瓊漿玉露,但不為奪寶尋勝者所青睞,可悲。三、三兵三官,安定中求進,難危中不惑,堅守崗位服役人羣,始終如一。(三兵者,指看護、炊事、䘙兵;三官,指書記官、醫官及教官),固言主觀,不無道理。

41 2 19 有人常言:「富國島營區生產工具,不得由個人或小單位所私有,採行集體操作制,生產成果集中分配,盈餘歸公,統籌運用於教育訓練與保健工作。」今聞金蘭有關方面,正事研議,擬仿效富國島,將耕具漁具船隻生產工具納入公有,克難成果,經濟産品,則一律由公家統一分配,作同工同酬,同營養,同享受,藉以消除大貧赤貧之間種種矛盾與畸形發展。聞之者額手稱善;惟因某些單位堅決反對此種同工同酬辦法,理由是此一措施,不倫不類,將無可避免許多派生之旁門左道問題。

41 2 20 政治教育期終大考,因無經費,暫停舉行。

同志清談,言及政治道德問題,躋兄有段話説,頗值玩味,大要如次:「經濟利益相結合之圑體,是暫時性者,經不住利害衝擊,而政治結合者,由於思想一致利害相同,而必永久堅實,衝不散打不垮。」

41 2 21 作事為人,如同奕棋,得失心重,逞強恃強,是為大病;處社會不可不加戒慎惕礪。

41 2 22 黎明,金蘭營區軍民大集合,參加總點驗,歷時三小時半,造具名册總計出總人數,查驗出漏洞所在。有此單位或因死亡逃亡而未除名,或以錯別姓名漏報眷口,乃致超額多而漏列者少。主管人員責斥軍眷低能,輿論疑竇,以為别有用心,彭將軍則指示有云:「問題得以早發現,未始不是美事。」囑即改正,大將寬容,傳為美談。

41 2 23 凌晨落潮,竹網漁獲頗豐。羨魚者結網比賽,生產單位又將大興其經濟成果競賽。清早,海濱巡禮者,軍民絡繹不絶,道賀豐收,爭睹大魚魚大,百餘公斤,身如小艇,口大頭扁,尾短鰭肥,大腹翩翩,士兵稱之為海鯊,譯員稱之為捕魚變種。剖之者發現連體胎帶,中裹小魚四尾,斷之此物,係胎生海魚類。觀之者廣而見怪,同覺新奇。

41 2 24 到處蒐求,借得孟子一册。細讀並作劄記,研究義理,自以為更拓人生境界。幼曾踄獵四書五經,憎恨孟子難背,誦讀皆不求甚解;如今,讀之興味濃郁。但有同志謂為「食古而頑,迂腐不敏。」我未以為忤,且曰:「課前不讀書,課堂無話説。」思以解嘲。另有唐參謀取笑而言曰:「教官豈可祇坐而言?」答曰:「課堂上立而言,臥榻上趴而行。」付之一笑。

41 2 25 有軍官名錫昌者,春節前逃亡,今被法軍護送回營,上午於週會中自白,述説逃亡經過及遭遇。彼首先聲明:「離隊出走,動機在於爭取個人自由。迨至離開團體,内心時有惶恐,一則生活恐慌,一則生命安全立失保障。同時逃出者原有四位,其中一人被越共接去而深入荒山,另有二人受法軍槍擊負重傷,正留醫於法方醫院。錫昌被俘,幸免於難,平安返隊,實托圑體福庇!」聞言,反為死者哀,傷者憫,而為周君歸來慶。

41 2 26 化歐由香港來函,詳告生活近況,並云:「憲章因缺旅費,入台證逾期,自身入台手續則核有未合,已被駁回,均未果成行。嘆回國之難難如登天! 我於越南而與兩侄情況有所不同者,有圑體可恃,而無慮每日兩餐;言念兩侄長期乞討生涯,不禁心寒。

新式軍服,台北早已補給到營,今始貸與人各一套,惟以襤褸情急,各自汰舊試新,乞丐不留隔夜糧新衣新體面。

41 2 27 憲官熊某,自費回台,手續辦妥,不日即可登輪。據云:旅費,保人,央人奔走,周章半年時光,逢關溝通,遇溪架橋,慶得撥雲見日,同志同為忭賀。副參謀長與熊君同鄉,聞之返國,收拾舊軍服一套託稍台北,轉其公子將就改穿。官兵聞言,深受感動。此公窮愁臥病,念子情切若是;國之將軍,廉潔高風若是,克難用心,課子傳家亦若是。

41 2 28 晨步營郊,返途中遇某教官負薪,一步一躓,云前日因病欠繳燒柴,今日不得不補。言下唏噓,力有不勝,我此接力代背一程,歎人生際遇,幸少災難多!

41 2 29 閏年,本月大進多一日。適有法國牧師首次來港宣道。教友有云:「洋牧師來此;專誠為我等祈禱福音。」或曰:「福音以自由為大,金蘭港猶如人間沙漠,冰凍海宇;期有自由仁義,益我錮禁之人心!」參加禮拜者人多。

41 3 1 總統復職兩周年,集會為慶 。彭副司令官發表演講以「敬慎戒惧」勉同志,謂:「不欺之謂敬,勿忽之謂慎,痛改前非之謂戒,慮主義之不行,憂國家民族之患,謂之惧.....」教忠教孝,篤實踐履,期我官兵摒除懶惰,泄沓,苟安,以及口是心非之種切惡習,效命 總統,報稱(達)國家。

排球賽,以新制新姿態出現於球場,觀眾大喝采。平日九人制,今日雙方均採六人編隊制,表演攻防,此謂之以少勝多革命戰法,創新戰術,意義深長。政治軍事如何以少勝多?曰:信心、毅力、勇氣與恊同一致,缺一不可。

41 3 2 豫衡中學校職員生大會餐,以教員身分應校長之邀赴會。佳餚不繁而盛,白酒不多、而醇,攀酒行令,猜拳,我乃新手,班荆道故,而未覺口拙。以克難湯匙代杯,以鐵罐代盤,杯盤狼藉,興高采烈。我不善飲,頭疼心悸,首先醉倒。犯令輸拳,認罰慷慨,是為致醉主因。學生面前失態,醒後悔甚。

41 3 3 遠山鬱鬱,海天一碧,有專輪鼓浪遠去,云副司令官已隨輪駛西貢。宵小鼠輩乘機大放其謬論,指桑駡槐曰:「吾人內無民主,外無自由......。」正所謂「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民主,民主,多少人假汝之名而作惡?

41 3 4 越南村莊失火,村民數十棚户付炬,灰爐成堆,災黎(鹿囷)集海灘,狀至凄凉。我軍民立刻展開募捐行動,半日之間凑上四千餘越幣,彚送賑濟。人溺己溺,推衣推食,越南災民感德喜形於色,而法國人聞之則慍然不樂。

41 3 5 曾文正公嘉言: 「舉止,留心一重字;行為,留心一圓字。」「讀書,一怕無恒,二怕不明。寫字,一求匀稱,二求光潤。」「心常用則活,不用則窒;常用則細,不常用則粗。」「待親以勤敬二字為謹,如有倦色肆容,則其如無侍無異。」「愚人多以惰敗,而才人多以儆敗。」「厭人之俗,嫌人之鄙,議人之短,發人之覆者,皆驕也。」人能踐其嘉言任何一則,必將終身受用,勉旃。

41 3 6 生活日趨繁華,食由量足而講求口味營養,衣由破爛而求體面光彩,住由最低之需要而求安適寬敞。有者,已將綠豆培養成豆芽,將罐飯改為鍋蒸碗飯;物質生活日由文明而再進文明。人之精神品質將如何提昇一層?教官同人清談及之;主張採行赫爾巴特身教言教並進方式,將教學管理訓導三方面結為一體,使教育功能充分發揮,使官兵明恥,淬勵奮發,更進圖強。並公推陳教官轉向有關方面進言,希加研究。

41 3 7 法越聯軍節節敗退,河內失守,通往海防之交通已被越共切斷,越南局勢岌岌可危,由北而南,人心日見惶惑,難民潮似已推向沿海。吾人靜以觀變,但亦有人倡議選派敵後工作人員,預作未雨綢繆之策進。茲事體大,未來行動,自將聽命於台北。

41 3 8 即日起,官兵普遍注射鼠疫預防針,疫苗由法軍提供。聞鼠疫(黑死病)已在越南中圻村落蔓延,營區談虎變色,有人建議法方加強補給品檢疫措施,結果如何?盡人事以聽之自然。疫苖不足,分批空運來此,我輪首批注射,亦乃初次,三小時後,身覺潮冷潮熱,夜不安眠,頻以飮水解舒。

41 3 9 劉君由中嶽兄分紹來敍,云擬編撰評劇(落子)「木蘭從軍」之劇本,托為蒐集木蘭事蹟。允予從速恊力,改時遄另。經各方奔走,訪抄木蘭資料一段,親送中嶽兄轉交,為人謀而有結果,為樂。「木蘭,隋唐時代奇女子,河南商邱籍,一説朱姓,一説姓魏,又傳花姓,可汗點兵,化裝代父應點從軍,冒父名十有二年之久,屢建奇功,軍中皆不知其原乃巾幗英雄,迨至還鄉乃嫁。唐人作有木蘭歌(詩)五言雜以七言,納入樂府詩集,河南商邱縣誌記載最詳。」曾與中嶽言:「木蘭奇女子,閣下近隣(中嶽籍沈邱),吾豫與有榮。」中嶽曰:「吾燕趙自古多英杰,女子慷慨悲歌不讓鬚眉。」

41 3 10 汪君處遇某者,其人緃言闊論,攻訐某公,但未悉其間過節如何,而未置言。信口雌黄,揭人隱私,令人大生反感。

41 3 11 彭副司令官返金蘭灣,携回層峰命令,令本營區軍民全部移駐富國島營區,限於月之十五日至四月份底前分批畢事。一、樂觀者,認為解凍之事,我方已採取主動,移防便於爭取外交行動。東南亞洲局勢日緊,吾人或就地接受新任務,此去便於集中,藉利配合吾人未來之新行動。二、悲觀者説,認為富國島天時地利條件,不如金蘭灣,此去陷水益深。

41 3 12 連日人各忙於開拔準備工作,日洗濯,夜績麻,教官似無事可作,生產隊伍則分外忙迫,宰殺豬隻雞鴨變賣生產成果,馬路形成鬧市。購買力弱,肉類果菜便宜出奇。賣主為之皺眉,買主欣然加餐。輪隻噸位小,畜禽不准登輪。同隊老廣頭腦靈活,頓將生產成果轉製為腊腸,風雞及鹽鴨,善財難捨,未可厚非。

奉上級匯到救濟金,分領三百餘元越幣,喜出望外。平日忍口無欠,今乘物價低廉,除偕印侄大加油,而更左右大請其客,同時小酬許多人情。朵頤為開,飲水思源,內心感甚。

41 3 13 一旦錢在手,什物皆想購,人不可以長處約?蚊帳是人人所急需,而價高不可攀,免之。

再購薄禮幾份,分贈親友。所䞉百餘元,留作細水長流。遇曾君,洽習法語,相約每日研習一小時,正可填補時間。

下午,法國薩蘭將軍(法方新任越南總司令兼行政高專)偕幕僚專輪來港,云此行目的一是訪問,二是安排吾儕移防。最使人振奮而又新奇之事物,傳為蕯將軍專艦前之小艇,懸有中國字「凱旋號」旌幟一面,見者百思不解,謂乃法方故向吾人示好,暗示吾人行將解凍,真像究竟?我未之見,姑妄信之,信之以壯行色。

41 3 14 下海游水,室內讀書,學習語文;乘此安定時空,充實自己,佔據心情。讀先烈遺著「革命軍」,及於政治論曰:「政治者,國家辦事之總機關也,非一、二人所得私有之事也。譬如機器,各機械之能運轉,要在總樞紐,倘使餘機有損,則樞紐失靈。人民之於政治亦由是也。」「人民無政治觀念,則國之滅亡隨之。」「.....養成團體自由,以進於人群之人格......。」「.....養成相親相愛愛羣敬己盡瘁於義務之公德。」前者言人民與政治關係。後者言個人參與眾人事之必先修養。從政者不可不知。

41 3 15 集會,為歷年病故殉難烈士掃墓,並祭奠其義骸忠魂。香楮酒醴,由彭副司令官佐熙將軍主祭,各單位主管及官兵代表陪祭。儀式至隆,情極悲憤。

祭文:「維中華民國四十一年三月十五日,第三管訓處兼處長彭佐熙,率本營區全體軍民,謹以至誠致祭於金蘭蘭港死難同胞之靈曰:嗚呼同胞,生於中國,葬於異邦,庸俗者以為悲慼,卓越者以為榮光!吾固知同胞之志,不求青山埋骨,不謀簡册留芳,但願鞠躬盡瘁,與共匪俄寇亡,拯斯民於水火,而登臨世界維席,致國家於富強,而復躋乎冠冕堂皇。嗚呼同胞,出師未捷,竟爾身亡,齎志以終兮能不痛心!況復營區遷移,荒塚將由誰掃?蔓草叢生,禽陵獸侵,同胞固不以為苦,然何可免余涕泗粘襟!

尙祈英靈獸佐,督責我後死者振奮為雄,圑結一致,戮力反攻,使苟且偷安者鞭策之於夢寐,使造謡離間者疾之以癱疽;務致頑廉懦立,上倡下從,收復大陸,歸同胞骨於故鄉,灑瀝仇血,荐同胞酒以千觴;否則,或後或先,同為無主之鬼,無貴無賤,盡是亡國之人!君等幽靈,永淪異域,我輩雖生將亦無待他日策馬中原,我將為君等安遷珂里,義旌高舉,君當導我直搗北京!嗚呼哀哉!尚饗!」默哀久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唐人陳拾遺詞句)

政工處謝處長有吊别官兵坆場詩一首,句云:「荒煙蔓草一邱開,千萬戎衣拭淚(思頁);此次招魂我忍去,他年墓掃誰復來?丹心好伴斜陽臥,浩氣莫因汐浪哀!歸骨中原期已近,斬將賊首祭靈台!」亦此一記。

41 3 16 首批官兵千餘,整備登輪即將啓行移防富國島。翹企竟日,海上無消息,人在觀望中。

41 3 17 立中來言,將於第二批隨大隊遷移;約去他處敍別,晚宴,母雞,湯濃,人情有郁厚。

午後四時,第一梯次千餘人啓航,法艇褊窄,行李每人限携二十公斤(嗣後噸位均如此)登程秩序井然。人去室空,環境均經清掃,整潔如常,給予法越人民留得極佳之印象;但願今後每一行動,同為留越國軍保有光彩光榮紀錄。

41 3 18 第二梯次官兵整裝待命,教育暫停,就近遊覧一番自然風景。心旌所向,人對金蘭環境若有依依之感。

41 3 19 應邀,拍照合影,亦結伴偕遊。今遠足東南海灘,倘徉沙渚,極目南天,大興感慨;「此去富國島,歸國又何年?!」「柳暗花明早賦歸。」

41 3 20 廢報紙堆中,蒐到越共頭目胡志明之身世資料,片段如次:「少年即左傾,十九歳時因宣傳民族主義,被法軍放逐出境,流亡海外。其父兄被判受終生監禁,其姊被判刑,受九年苦役。留學巴黎,曾任助理攝影記者,正式加入法共,為國際共產黨員。偶亦撰文反帝,見重於俄共,被選送莫斯科受聯共訓練。迨至一九二五年,胡以克姆林宫「奇卡」火特工)身分,被派中國廣州市充當鮑羅廷(當年蘇俄駐中國代表)助理文書員。一九三一年復被派往香港工作,負責秘密組織越南共產黨。不久胡被香港英國政府拘捕,監禁一年旋被驅逐出境,經中國返回莫斯科,積極從事俄特工作,並秘密選送越人赴俄受訓,復假中國西南地方迂迴回越,展開地下工作。如今胡志明在越人心目中,仍被視為越南民族主義者。同時胡亦假越盟組織高唱民主自由,反法反帝反殖民地主義,絶口不提越共,歷十餘年之久。

目標越盟已擁有正規軍隊七萬之眾,游擊隊亦近十萬人,另加民兵組織數十萬人,廣及越南邊遠各村,匯合力量實甚可觀;而且越共正勾結中共,利用中共顧問、工程兵團,及大量輕武器,以鄉村包圍城市游擊戰術,全面展開政治軍事總攻擊,迫使法越聯軍節節敗退。

41 3 21 法越聯軍目前力量,號稱二十五萬眾,其中法軍十五萬人,越南保大皇政府軍新受美援裝備四師共為五萬人,實際堪可負起作戰任務者,不過十四萬部隊而已,以之對付越共全面游擊截爭,聯軍自己備多力分,疲於奔命。俄共中共於越南分途並進,從鄉村到省城到處點火;而法越本身從政治到軍事矛盾百出,人心士氣實力,在在落後,危機四伏,東南亞反共前程,實堪暗淡。

41 3 22 黎明軍事操練,官兵全着軍裝,演練軍事動作,接連三小時之久,空腹行軍又一小時,苦不堪言。有隊員自發牢騷,「平日無教練,忽然演練目的何在?」「體能考驗,軍服亮相?」曰:「惡作劇,戕害健康。」

41 3 23 中央大員林蔚將軍奉命來越代表總統宣慰軍民,日昨下午蒞港,今晨官兵大集會,舉行國父紀念週會,首由林將軍布達 總統訓詞,次由黄司令官宣讀訓詞,原文如次:

「黄司令官暨留越國軍官兵同志們:時光易逝,轉瞬又是四十一年度了,各位背井離鄉,遠居異國,憂國思家,自然百感交集,本總統對各位現狀,無時不在懷念中,兹特派總統戰略顧問林蔚等專誠前來宣慰並附致數語,希我留越國軍官兵共勉之!

各位居留越南,時逾兩載,因為生活環境特殊,感到許多的不便和痛苦,言念及此,尤深懸系(繋)。刻苦耐勞,忍辱負重,是我們中華民族的立國精神,這種精神,革命軍人應該把它發揚光大!在反共抗俄的旗幟下,任何困難,我們要設法克服,一切痛苦,都要能夠忍受下來,我們決不能因小不忍而亂大謀,我們要在苦難環境中成長,我們要自強不息來爭取國際友人。

共產匪黨的野心,是漫無止境的,而現階段克姆林宮侵略的箭頭,正指向東南亞,我們要防止越盟進行打擊分化和滲透工作,各位都是剿匪有年的忠貞官兵,對國家深具貢獻,為保持過去的光榮,和粉碎越盟的陰謀,應認清敵友,辨明是非,堅定意志,不為威脅所迫,亦不為利所誘,發揚民族氣節,以不變應萬變,一切為反共抗俄而努力。

各位過去都是反共的同志,而現在又同居異國,更應精誠團結,親逾骨肉,長官愛士兵,士兵敬長官,一德一心合作無間,並要努力訓練,積極準備,以待反攻的機會,打回大陸,收復河山,完成我們反共抗俄復國建國的神聖使命。本總統有厚望焉。並祝各位健康!」

林將軍有云:「留越國軍出處問題已獲友邦同情,由於我國自力更生之新生實力所在,激致友邦大澈大悟,一轉過去炎涼態度而為敦睦之友誼,故此解凍問題只剩其枝節條件而已。」

黄司令官宣布,金蘭營區搬遷計劃之積極意義,遷移之具體辦法,以及今後措施等。凡此種切事實,激起官兵自覺,強化信心不少。

41 3 24 林將軍巡視營區垂、一

詢現況,解答部分實際問題。一、婦女工作服務隊要求先回國,當經説明事實,未蒙批准。二、有單身婦女要求擇偶結婚,除一人合乎結婚條件者外,其餘則予批撥。三、范教授韻章,年邁請求先遣回台,當奉核准,並資助越幣若干,作為賦歸程儀。四、豫衡中學員生簽名要求回台,並保留建制,當奉批示「遵照教育部規定辦理」。

林將軍一行,下午離金蘭港轉西貢,同志在祝福中寄與希望。

41 3 25 常言「油鹽不大米上加」,定食配給米粒無加,平日窮困,油鹽更薄,同伙四人成組,措錢加菜,輪流下㕑,我所為難者,會燉不會炒,令人尶尬萬分。乾脆,乘手中有錢,今日午餐付錢,託炊事班長代辦,偶爾為之未嘗不可。

41 3 26 小蔡,七大隊學員空來訪我,問我「送佛送到西,實事難作到,即然人能作到,而此人非鄉愿即迂愚.....。」言之有理。素聞此君仇人傲物,遇事悲觀失望;對曰:「古之學者,總以主敬無求為真方法大學問,蓋因無求乃覺人情厚重;惟敬能知世道寬宏。」不以「敬行」為難,無妨姑且試之。

41 3 27 晚會,節目中克難樂器演流行歌曲,堪稱一絶。十八具提琴諧奏,萬籟齊鳴,絲竹入扣,將聽眾人心立馬帶向和樂雅靜而2安詳之世界。提琴,絃以釣魚綫截製,弓用籐竹,琴為木刻,盡我官兵精心手工藝品,腦力加時間,克難精神創造奇蹟,人皆歎為觀止。

41 3 28 人盡富而知禮,假此移防前夕,照像,餽贈,邀宴,小吃大飲之外,集體會餐或茶會,大行於世。今日兩次參與,酧酢連達三小時之久。張校長子靜,許科長少亭,在酒言酒,於異域言故鄉,前人、名勝、古蹟、風土,知無不言,言多幽默而津津多趣,酒後鄉心蕩漾,言念家國之恨,鄉先生無不痛哭流涕!

41 3 29 少亭兄撥冗來敍,意欲挽我至政工處共事,自其言語觀之,其或已向當局鼎力為荐,內衷甚感。但由於自身條件未備,既缺軍事學籍,又少軍中工作興趣,因而不得不表白謝却之忱。少亭去後,自覺名分得失事小,而人情厚我,不可不知。

41 3 30 政工處謝處長將升遷,留越國軍管訓總處總政治部主任,聞不日將赴富國島履新。下午奉謝處長通知,約於明晨七時前去一敍,自維此或與日昨少亭所言之事有關,不求聞達,堅我初衷,當以藏頭為是。

41 3 31 如約晉見謝處長,閒話良久,予人以欲言又止之感。或其相知不深,致未暢所欲言! 罣罣而返。

41 4 1 第一梯次遷富國島者,有函寄到,云「陽東」環境尚佳,自然條件僅次於金蘭灣,而實強於「介多」。報導有言:「當日艇抵陽東,部分官兵不樂,拒絕上岸。理由:有人認為前所宣布登陸地址,為羅港而非陽東。嗣經管訓總處軍民代表登輪慰勞,以示歡迎,始爾平息此一鬧劇。地域觀念,門户之見,似非軍人屬性所應有。

41 4 2 離港在即(我名列第三梯次),走訪敍别,瞭解更多新事物,介多環境最差,缺淡水,士兵風紀壞;軍官團駐此,人多病患亦多,我第三梯次軍官,云將挿隊於此,知足知止,加強信念,堅着定力,鼓勇以赴。

41 4 3 張校長子靜偕范教授韻章來話别,云於明晨隨第二梯次登程。談笑自若者張子,告以富國島華僑預防疾病之要訣:「不吃不沸水,不露天睡覺,多飲白酒(避免中毒),多行沐浴(藉防中暑)。」兩不二多,攝生真傳,介多將更適用,南天異域瘴癘,實亦堪虞。范子年邁,健康不佳,內心惶悚不安,而慨然嘆曰：「越南集中營,無異活動監獄,人如流動囚徒,漂泊無定!」或慰之曰:「志切回台,動或將勝於靜,播遷之苦難免。」

41 4 4 第二梯次乘大型法艇啓行,營區房舍,多已人去室空,免難菜圃,因缺水而殘菜奄奄;園藝草木,斑駁片片,苟延生命於曠地荒郊。軍民絡繹於園圃之間,搜尋剩餘菜根和葉綠素。時代丕變,人事滄桑,物理人情,瞬息變易不居,他日金蘭灣將是若何景況?此灣,上次大戰日軍南進中之軍港,戰後被盟軍關閉,死港。一九四九年吾人隨軍入越,轉屣播遷至此,兩年之間於蓽路襤褸中將之建為有聲有色之港埠。而今營房櫛比,馬路縱橫,克難創造之成果,取於原野,恐將復歸於原野!

41 4 5 農曆清明,家鄉習俗踏青掃墓,今此海角,趁吾人將遷移之前,組成小遊圑,約定十餘同志,遠足一程野餐,目的地為西南港濱山區,口糧水壺炊具齊備;集合,日出而行,歷兩小時順利吉抵。山徑崎嶇通於青山曠野,不詳地名,祇知天高海闊,水天一碧,滿眼青葱,儼然世外桃園(源)。舉火燒除枯葉蔓草藤蘿,兼以驅逐蚊蟻螞蝗蟲蛇,卸下所携菜米油鹽淨水,埋鍋先造飯,柴草水源勘定,推舉兩位捕魚專家下海,採螭摸蚌,淺灘網釵海魚,中午同有斬獲,美味鮮餚,一餐豐盛多趣之野宴。玩撲克,行海浴,自由自在消遥,渾忘異域覊留一切心事。

下午無海潮,魚不上網,晚膳無餚,研米成粉,烙餅而食。餅以油少,鍋小火大,生熟不勻,焦黑乏味;然而野火炊㸑,況味特殊人已足嘗。夜幕初垂,幸天奏美,有月可踏,攀葛穿山,至九時半全興賦返。早出晩歸,遨遊竟日,行前未及詳告,累致印侄掛慮守榻以待,為歉疚! 他鄉親情,有逾骨肉。

41 4 6 昨日倦遊,一夜安適甜睡。今與印侄暢敍南海山水,並鼓勵乘時結伴一遊,侄云:「早於周前去過,的是樂趣無窮;據言富國島風水差,吸血蟲毒多且大!印侄人老實,所知不比我少。

41 4 7 烈日炎炎,下海衝浪,跳板長臥,日光浴後再游而還。海濱檬果樹,結實纍纍,粒粒拳大,我兵攀摘,被法兵發現,引起毆鬥。法兵應戰,以一對一,肇致頭破血流。我兵矮小,果而以弱勝強,摩洛哥兵目之,鼓掌喝采不已。

41 4 8 印侄瘧疾復發,託人購進「九一四」針藥(法製特效劑,瘧疾尅星)兩隻,分次注射,望能藥到病除。醫院來去,藉悉今年一年中金蘭灣營區人口小統計如次:人口總數,現為六千零九十二人,其中疾病死亡者計一百二十四人(意外死亡及逃亡人數未計),而新出生之嬰兒為七十三人。病故者比去年減少一倍,出生者則增加二十七人。

41 4 9 補給待遇改善,主食每人日增發三市兩(前為十二兩半),牛肉日增兩錢(前元月一日起為三錢),蔬菜日增二兩(前為一兩)。主食日有兩餐米飯,食量小者勉可果腹,副食牛肉每隔一日一次,油葷雖薄,少勝於無,漸可補充長年營養虧損。聞新補給辦法早自三月一日起實施,迄今,始逐日兌現,其為法方中飽,扣發,抑或損耗?吾人無法追究。手製竹質紙扇一柄,題上「不得已而風」,借摇生涼,兼可撲蚊蠅,同室譚君見之,仿造一把圓扇,加繪山水,素雅精巧,堪稱後來居上。承索題紀念詞句,乃信手書曰:「掃蕩宇宙腥羶,為我人類除害,鼓動清新風氣,毋負克難初心!」博得一笑。

41 4 10 偕印侄應邀郊遊,目的地金蘭南灣「港口砲台」。晨早結伴五人,通過法方封鎖綫説明去意,獲允,循沙渚經山徑南行,約十五華里而抵。山巒一所洞建築,拾級攀桓而上,穿越地下道以進,即所謂日據時期之「港口砲台」,而今已廢為無用者久。砲台踞高,險峻扼海口,石階縱橫,梯層叠障。再進,水泥鋼筋庫房,櫛比而築,台宇軒曠,正可面照遠洋。庫庫之間,水泥地貫通以輕便鐵軌,四通八達,亭台之間石窟梯級,分途合進,毗連直抵三座堅實鉅型之砲台。三台鼎足而峙,當年必也威風八面,如今殘廢荒涼,任憑海鳥棲息於周遭,蝙蝠匍匐於洞宇。台崖洞壁,曾經遊人憑吊品題,字跡斑駁,亦有刻鑿,雜陳紛沓,煞費辨識。就此以鐵釘刻以姓名,並署「大中華民國年月日遊」。題後,思路龐雜:一、他年風雲際會,倘由民主國際聯軍開發金蘭灣,每座砲台可部署海岸鉅炮多蹲,地下鐵道直接運送裝備彈藥,庫房巖洞倉貯物資千萬噸,持久扼守,敵誰可摧?二、吾人此去,其誰來守?倘此天然軍港落於帝國主義者之手,豈非猶如武器淪於強盜,生靈塗炭,何只越南而已。三、俟第三次大戰過去,將闢此港為觀光之自由港,瞭望台可改為引航燈塔,砲台重建為觀光名勝,南洋風光,拓為海底世界,金蘭港灣大可建作「東方狄斯奈」或為「太平洋上另一威尼斯城」。城之中心建立「中華民國留越國軍殉難病故烈士紀念塔」,高聳雲霄,人類從此不再有仇恨敵視和戰爭! 四、綺思奇想,我思固我在,我想日後我將重遊,而將以戰後觀光客身分再來!

晌午,遊者分批而至,我等先進於溽暑中造返。繞道下山,路經越人村莊,適逢廟會,越人齋醮酧神,鬧熱之至。廟堂供奉為「蕉面大士之位」。鳴金撃鼔焚香化紙燃放爆張,迷信之風,概與我國清明告廟祭祖相若,大同小異。「蕉面」意義何在?同伴良甫曰:「蕉面,黄臉也,象言黄種人,同種同文。」附會之言,饒有意味,黄昏時分,我等五人平安而返。聞有後塵者十餘眾,因法軍封鎖哨阻撓,致遭監禁久久,偷取自由空氣,人有幸有不幸!

41 4 11 金蘭地區周圍崗碉,原由法軍擔任警戒,今由越南政府軍一連前來接防,云將此地改作越軍訓練基地,法軍亦將隨吾人第三梯次撤離。新佈哨兵頻與吾人友善過往,膚色相同,而意志思想各異。最使人驚詫者。彼有透過譯員相告,或以手勢傳言:「越人普遍仇視法人,而與越盟同為民族獨立而戰」;「反帝反法第一,越共越南保大政府軍,互不侵犯。」由此以斷越共滲透,中共統戰工作,配合運用成功。

41 4 12 借閲舊報章,專於社論特寫與社會版,增我見聞不少。

洽得譯員同意,陪同訪問越軍哨兵,所獲印象:一、仇法反帝,軍人中佔百分之九十,其與越盟相友好者佔百分之五六十,而與越南政府軍合作者則為數極少。二、法軍補給列為第一等,越軍列為第二等,越南平民計援糧列為第三等。因之越人常年家無存糧,少油缺鹽貧無立椎。三、法越聯軍,軍中餐食大别兩種,法軍用歐洲餐以麵包牛肉為主,越軍以用亞洲餐米飯豬肉為主。

41 4 14 周陳兩位不速之客,先後來往,云有關方面計劃展開敵後工作,組織游擊隊。青年志切游擊工作,披瀝肝胆之忱,令人敬佩不已。

彭大隊長來敍,云日前曾個別徵得論文一批共三十餘篇,題目「移風易俗之我見」。希於遷移之後敦聘教官若干人,會同評閱擇優給奬,並約我主其評審事。承意應邀,敬表合力玉成,願予贊助,惟主事者仍以大隊長親之為宜,大隊長欣然同意。啓行前夕,學員孜孜不倦,著述如恒;而彭公大隊長仍心心念念,勿忘奬進人才,奉公守信精神,令人肅然起敬。

41 4 15 目力日衰,醫師斷定,罹患嚴重夜盲症,囑以魚肝油治食,提防併發症要緊。經伙伕介紹,承劉君割讓魚肝精油一瓶,即行大量食用,一日三次,必安,視力似已藥到而強。此間生病,最怕無藥無錢,而今手上有錢,朋友助藥,萬幸。

41 4 16 晨雨瀰濛,法軍登陸艇L9006 號進港,下午二時,我第三次軍民上船,七時亮燈鳴笛啓行,每人行李限二十公斤,連塞帶擠,擁進一千二百九十人,艙位 氣悶,我衹緩步登上舺板,一面深呼吸,一面眺覽港上風光。灘頭燈火昏暗,海上波光摇曳浮蕩,低徊,寂寥,心隨艇隻於淺夜中駛向海宇。「別矣,金蘭灣!」民國三十九年三月九日被法艇徙置於此,已兩年又月餘時光。吾人以血汗淚水,將荒沙闢建成新興市鎭,如今他遷,離緒愁腸,儘付千思萬想!艇外夜合,艙前艙後,燈紅透光,回艇展開行李,吞下魚肝油精三粒,倦極欲睡。軍胥官員忙上忙下分發乾糧給養,每人三日航程份量,牛肉一小罐,沙丁魚三罐,大麵包兩隻,共總約重三公斤,堪云豐厚空前。艇上三日夜將不舉炊,瓶水各已告罄,生水為繼,婦孺初感苦楚,吵嚷不安。

人多艇窄,無厠所,甲板外伸處,架成臨海糞便孔洞,男男女女混雜公用,手遮紙擋,欲蓋彌彰之態,最是難堪。禮貌體面,廉恥道喪盡淨,夜黑風高,艇身顛播,軍民已有因氣悶而嘔吐暈船,睏者亦難入睡。

41 4 17 海上飄摇,印侄首先嘔暈,飲食不進,如臥大病,撫之平仰,服以魚肝油精,使人心理鎮定,減少暈船痛苦。鋪位四周,吵雜骯髒,空氣齷齪,人除忍耐亦惟忍耐。我之飲食幸能如常。

平明,上舺板走動,怎奈霧濃浪大,混天沌海,方位經緯不明。忽聞嚷聲:「濛瀧隱約中小島若現!」島名地貌如何?不得而知,船繞航而過,人回艙談玄嚼食度日。

下午時分,晴空萬里,海天一碧,舺板船首,浪濤四濺,由人提心吊胆,海鳥魚群似同爭逐船外食屑棄物,其或一如吾人窮極而飢饞無奈?

富國島      介多

41 4 18 睡睡睡,中午時分,船艙一陣騷動,但云:「富國島在望!」極目舺板,海天相接,孤島浮現,大塊蒼勁,人盡憂喜參半,海航之苦已過,棲遲之窘將伊胡底?艇經陽東外海,緩輪兩小時,逐漸駛進介多港,港內無碼頭,艇位重載,無法登陸,泊而等候馬達船接駁。小嶼夾掩,海灘一綫,草棚毗連於椰岑橡林之旁,此即吾人留駐之介多營區。海鷗群鷹飛翔於艇外空中,嘎嘎作聲,或低掠海面,或作繞艇襲人姿態,予人以陰森寒愴不快之感。

馬達船往來如梭,每次接運八十多人登岸,人與行李上下,秩序影響效率,經七個小時完成着陸,天色晚人影稀,我於最末,隨地面人員於倦迨中接受招待,茶水一如人情味濃郁,而且熱絡,大口牛飲一餐,燈火通明,鉅幅標語「竭誠歡迎金蘭灣來島同志!」醒目而温暖於心。

介多處處客滿,吾等分別暫寓各隊教室,有先找柴洗米治炊者,有先燒水盥洗者,有卸下行裝移步環境參觀夜景者,有取出剩餘乾糧大嚼者,先溜馬路一週,攤舖欲睡,由於早已飽胃,一陣燠熱煩燥,一陣傾盆大雨,托庇草寮,擎天托地,享受先禮,如沐清涼。夜深沉,人入被(單或褥),或和衣,蚊子囂張欺生客,惟忍耐。人生浮漚,萬物逆旅,介多原來如此!

41 4 19 晨,人在晏睡中,出門散步,遇先進於介多之黄君,承告此間掌故及生活經驗,囑早睡晚起,曰：「不起早,不吃飽,不貪飲生水,不露天睡覺。」四不用意,戒受涼戒口慾,以免生病,而何以不可起早?曰：「地處林密,潮濕瘴,晚起以杜病源。」嗣當寡欲鎮定,改變運動時間,却病即福。

中午奉命遷入「留越國軍幹部訓練班」,集中開伙,即在班本部搭伙住食,同夥有人訕曰「時運亨通,介多得救。」因免自炊。

邵教官介紹,得識劉兄壽延尹兄紹明等鄉親,長談,更多瞭解島上陽東介多新舊風俗。「成敗興亡無定論,餘生堪可説鄉情」,同乃吾等心緒寫照。壽延兄有言:「介多情況複雜,人之質格比別處更糟,時久將可熟識。明哲保身,遇事小心謹慎,是乃要圖」。新環境,舊警惕,言之有故。

41 4 20 即日起自訂進修計劃,適應新環境,自修課目依舊,時間作息同加改動。

八時,新到之兩大隊官佐學員,齊集廣場聆訓;印像一、留越國軍預備幹部訓練班,已正式成立,主任由司令官親兼,副主任由何參謀長竹本兼任。二、班主任未在介多,由主任代行班務。三、副主任以「入境問俗為題」,宣布日新又新生活規章,重㸃:「金蘭營區官兵,過去仇法心理,蠻強交際手段,以及軍中民主之偏失等習氣,此間概不作興.....。」又言:「介多處處以某一部隊一意孤行之四大公開為藉口,而各是其是之習性,亦應即早予以擱置。」自我理念中,深知此一介説甚善,受之有益。

各隊員生,分別領取帳篷建材用具,另興土木,為營新店,以備遷出暫住之教室。至於教官,云已另有優待規定,無須自營房舍。印侄埋首苦幹,一面忙於搭建住所,一面為我趕造木床,又是不勞而獲,受之無話可言。

41 4 21 致函化歐,由台北懷吉轉(函就,託人帶陽東付郵),告知行止,新環境新地址:「越南富國島南市明星街一號」。

奉謝主任應芬由陽東來函,懇邀我去總政治部供職,但未明言職分。萍水相逢,多承賞識,內心感甚。清人格言有曰：「無求但覺人情厚。」旋即作復,志願附驥,覆命並致謝忱。

41 4 22 壽廷兄把晤,敍及故鄉目前慘況,與鄉親災難,懲前毖後,感傷無既。

酷暑逼人,同室者結伴下海,介多浴場,水涼沁心,泡泳半小時,輙覺爽適。淡水泥黄,一道臭泓,冲身洗濯,足以令人有蒙不潔之感;然而日間氣溫常在攝氏四十度以上,人不得不海浴,浴罷又不得冲洗;人污水,水污人,而人難堪其污。

41 4 23 與先進相見,所聞者儘多奸醜,怪誕不經,令人咋舌。山上蛇傷人,室亦有之,上山途中被剝衣褲,室中衣物往多被竊,荒山有人被殺,營地亦有人被砍,殘暴人性強盜社會,政治功效子午卯酉,精神價值幾等於零,言聽之者欷歔太息!

41 4 24 伙食,由於管不善,每況愈下。入夜蚊蟻肆虐,今夜雷雨交加,教室棚漏,風雨通宵。人皆和衣相依待旦,災難難捱之災難!

俊輝兄告以生活經驗,曰：「介多原為原始森林地段,水源源於山壑,動物腐屍污染,疫癘易生。防病之道,不飲生水,少接觸山水,洗澡用熱水。」「早起易致病,洗用生水易致病,酷暑蚊蠅亦足以致病,而處於疾病中人,無異瀕於死亡邊緣,因而介多軍民死亡率高於他地。」生活意志力亦乃今日珍攝之道。

41 4 25 烈日如火,二十餘人魚貫下海,攀上跳板,跳水逐波而遊,周而復始,消磨中正兩小時。下午三時,傳有四位戰士弄濤於此,其中之一,竟爾葬身魚腹,內臓漂於海中,狀至悽慘。

食人鯊噬人,昔年漁民偶有所聞,而今僅見為首次,因之迷信者傳云,此一災患,新由金蘭灣帶來;傳言固無稽而可笑,但戒慎恐惧減少海泳,是有必要。自戒以誡印侄與同道。就事論事,推究因果:一、金蘭灣以往「紅魚」食人,吾人曾以克難方法(栽樁攔堵)防制,生效。二、介多軍民缺淡水,怕生水冲身,善泳者少,鯊魚肆虐機會特少。而新到之過客,怕熱而藝高人大胆,莽撞大意,招致葬生之禍。三、入境不諳俗,而血之教訓,已夠悲慘!亡羊補牢,誰有此心?

41 4 26 黑死病(鼠疫)此地一年流行一次,軍民心理普遍受威脅。今聞又有兩人因而致命,新到官兵談虎色變,法方為撲滅病源宣布戒嚴十天。介多陽東交通即日起予以關閉,隔離病患,消毒環境;介多停止一切活動,人心統陷於恐疫中。

下午四時,奉班本部通知:「調教官方某至總管訓處政治部服務,希先赴陽東報到。」得之喜不自勝,俟交通恢復,當即前去接洽到差,親友見之,同以能及時脱此一生活苦海,而為我慶幸。晚餐,參加中嶽兄等六人伙食圑用膳,用伙相見,同聲道禧,中嶽有言:「花明又一邨,陽東有貴人。」我則續貂曰:「羈泊同大運,惟願早收鯨!」一席歡忭。

41 4 27 法方補給,豬肉慰勞,每人六公兩,豐足加油,皆大歡顏。聞第二管訓處官兵副食,每五日始發牛肉少許,如今慰勞豬肉,每人實得不及四公兩;因而有人懷疑軍胥官,層層剝削中飽,進而怨天尤人。因而又有人謂集中營伙食:「二管不如一管(陽東第一管訓處),總管(陽東管訓總處)勝過軍團(軍官訓練團同在介多)。」

41 4 28 留越國軍管訓總處(陽東)正式人事命令及預二總隊(介多)人事通知,今日同時到達,促迅即前去陽東政治部報到,但以交通封鎖關係而無法成行,內中頗為焦急,而亦無可如何。趁此空暇走訪親友。及先上山探望印侄,印侄正忙於作工,面龐瘦削,全身黝黑,四肢鱗傷斑斑,令人觸目心酸! 有意將他請調陽東,補充為雜役以減輕工作量;但恐因而失去軍官隊員資格,影響學習機會,是又作罷。彼隊官員,職不分文武,階不分高下,人不論老幼,同工同酬,一律平等。生活如戰場,作工如作戰,一致流血流汗,一致敵愾同仇,齊心恊力,齊向海洋森林進攻;一如過去在金蘭灣,克難創造,更圖發展。

當地奇聞:一、原始森岩谷,猩猿不時出現,襲奪個別行動生人,或分裂而食,或將之藏於洞天,奇譚怪異紛傳。二、介多外海,荒島十數,其中小島之一,有越女穴居,捕魚獵鳥為食,云我介多戰士兩人操獨木舟前往探幽,有去無返,或遭不測,復經官兵結隊而前,但偏不遇,穿鑿之言抑或真有?無法證實。三、深林中時有毐蛇野豬出沒,往常亦傳有人傷亡,想當然並非稀奇,以之告誡印侄,寧可信其有,而慎作息為是。

41 4 29 光山同鄉金勇兄,原為第七軍連長,今任隊職官於第二管訓處,異域相識,厚承自製木床一張見贈,却之不恭,拜受之餘,以之轉贈繁露兄,借光獻佛;我將他調,亦以彼正比我更需求新床。

下午趁日光往溪流洗濯衣物。黄昏前赴班本部接洽離職事宜,總務科告以「法方交通船,可望一

三五日內解禁,俟船到將即通知登程,。返室,忽見友人托稍之函件,已有十餘封之多;一則為人服務,二則藉可多識新朋友,出力而後快樂多誠然,服務人生,亦最具意義而又美好充實之生活方式。

41 4 30 晨早出門再往印侄營地,期晤舊日同事,不料:彼等出門更早,上山作工,未果一週。荒漠平沙,烈日帳篷生涯,小留十分鐘,如坐蒸籠,飽飫煎熬而還。彼輩於此,已長處樂而力趕工,起早睡晚,無畏天候,真個英雄豪杰。

我隨教官群於正午遷出暫寄教室,另遷住於醫療所,連床舖行李播移,零亂笨重,歷兩小時而定。新居安適,四方通風,空氣清新,屋頂牢實,無烈日風雨與宵小光顧之虞。生活日新,精神日就窮通。同室教官,初嘗養尊處優趣味,有感軍官圑優渥教官之厚,而無微不至。

室臨橡膠園,林深蓊懋,起居自脩,運動身心最佳去處。即日起訂定進修計劃,企求安燕規律生活。深夜壽延紹明兄等相偕來敍,縱話異域風情以及天下大勢,子夜盡歡而散。

41 5 1 金蘭第四梯次官兵吉抵,介多軍民盛大歡迎,情況至為感人。有同志問及:「彭副司令官悄然趕去,金蘭港有何事故?」答云:「旨在照料末批(第五梯次)官兵遷移,彼處人事,平安如恒;由於法方聽信謡言,怕生意外,實則庸人自擾。」

紹明兄懇邀踵寓午餐,家鄉口味,小菜四品,飽德感甚。

夜,伍兄來告:「明年有法方交通船航陽東,並託帶口信轉致謝主任;曰：新人新政新作風,各方諸多矚望,惟改造工作,事非一蹴可幾;政工大計,欲速不達,操急難成,.......。」固伍兄致其故知之言,亦宜藉作治事南針。

陽東 41 5 2 交通船定於九時半啓航,趁空就近走訪老友,致意辭行。返室,新舊室友偕同送行,道別後,中嶽笑曰：「送君十里短長亭,而今九里稱一半!」惆悵依侬,揮手不勝情。輪離海濱簡易碼頭,急速繞航半島北向而進。世事滄變,人事莫測,感人生起落,總皆由己少而由人者多。

天晴,風小,波譎雲詭,航行兩小時又四十分,平抵陽東。登陸先卸行裝,巡禮營區一周,濱海馬路,臨海營房,跨海大橋,逕連僑街形式功一大新興都市,整潔勝於金蘭灣,建築遠勝介多港。課室,操場,宿舍,景物依稀予人以生氣蓬勃感;誠如日前邵教官所言:「介多建設不如金蘭,金蘭不如陽東遠遠。」

報到總政治部,多承謝主任禮遇,介紹部內同志一一,旋由謝附官嚮導,恊助遷住部中宿舍;同室王專員指導,領取床舖、桌凳、油燈等日用品,人情味濃,物質條件優,住有官舍,辦公有文具,覺自身已由無小卒而平步官員之境界。入夜,燃燈對案,情緒不禁起伏,過去由勝利之巓峰跌入失敗之深淵,而今後務必要從此深淵中再浮起!

41 5 3 走訪第三管訓處金蘭來島之故舊,順便送出介多友人託稍函件,周遊全營區。下午冒雨應邀,赴壽民兄寓晚餐,荷承款待以腊味小菜四品,叨擾盛德,衷心為感。言及營區政事,彼有警語曰：「事之成敗,端視組織嚴密與人事之精誠合作,而今海外,組織鬆懈,人事偏私,常不可以道理計;是以政治工作責任重大。」聞言勝於身受政治之第一課,內心自覺,陽東估價勿失過高。

41 5 4 留越我軍三萬餘眾,原分三地駐留;總管訓處設於富國島陽東,下轄三個管訓處:第一管訓處(以第十軍部隊為主)先駐於此;第二管訓處(以原第七軍部隊為主),駐於本島介多;第三管訓處(原以第二十六軍部隊為主)先駐於金蘭灣,今亦移駐陽東;鼎足而三統稱留越國軍。其中番號地區素質習性,複雜繁多,五方混處,軍民八荒,萬方畢集。因之各所營區,人又各是其是,從而處窮處約,時有蜚短流長,風評不一。或曰：「陽東之長,訓練第一;介多之長,生產第一;金蘭之長,民主第一;仲伯相有,各見千秋。」或曰：「陽東之短,講求安適,而官較兵逸;介多之短,分配不均,而上胖下瘦;金蘭之短,意見分歧,官兵散漫,而濫用平頭平等。」或曰：「部隊兩兩合理,兼具其長,各去其短,而互信共行革新,加強教育訓練,則留越國軍不難成為名實相符之革命軍。」眾人即聖,眾口鑠金,倘如人皆真誠向善,則留越國軍同國家幸甚!

與少亭兄應邀同赴國立豫衡中學張校門子靜寓所晚餐,酒菜豐盛出人意料。膳後校長把握懇談,約聘為文史教員。云: 「自本期起於高中部排訂孫文學説課程,初中部排訂黨義課程,每週各以二小時為準。」承鄉先生之命令,為家鄉子弟服務,除欣然應允,而亦自引為榮。

41 5 5 應道勳凃兄之邀,趨第一管訓處,參觀營區設施,並欣賞晚會演出之平劇,鄉情私誼,談深直至子夜。冒雨歸來,以熱水潔身,徹夜甜適。

41 5 6 謝主任提供政工書籍九册,詳閲,進一步瞭解政業理論法令以及軍政工作等,閲卷有益。讀書之味倒餐蔗,交友治事,乃至工作興趣,無不如此。

總政治部續有新進同志報到,主任親率,晉謁王副司令官天鳴,王公白髮蒼蒼,道貌岸然,忠厚長者,久已敬慕。上午十時,正其練字時間,待其停筆,謝主任始前簡介職稱姓名一一,旋承垂詢訓勉,語盡懇摯親切,儼然儒將高風。指示有云:「部隊政工,先之,勞之,恊調,革新,改造,發掘人才及其潛力,同等重要。」

41 5 8 同室王兄他遷,單人獨處,讀書練字無文房四寶,鋼筆沾水亦習以為技。讀法學叢論,言法律在政治制度需要下以配合政治設施為前題。周之黄老學者慎到,著「慎子」一書。言法治,主張因物理之當然,定法而守之。商鞅申不害,韓非等法家成就最為突出,但主張又各有不同。慎家重勢力,不求法之外,不寬法之中,法如不行,必刑以齊之。申家重實利則主權術,是以權術政治興於當代。至若商韓兩家,則主禮教政治兼行法治。民國以來法政何從?向以禮義為法度,農業社會輕刑以重禮;商業發達,商務貿易浩繁,轉而重刑輕禮 。工商社會之工商經濟猛進,人心人事日非,投機取巧虞詐萬出,乃用重典,刑期無刑。基於此理,吾留越國軍刻於海外,社區人心復趨虞詐,如欲求治,非禮教與竣法同時並進不為功。

41 5 9 金蘭灣末一梯次官兵,今由彭副司令親率吉坻陽東。此批行李特色笨重,器皿工具及鐵材,一一搬來本島。或曰：「工具備作營地重整之用,鐵材亦可利用製為兵器。」或曰：「再次克難,創造奇跡,眼光遠大,用心良苦!」

總政治部政工業務擴大會報,在陽東舉行。各地政工人員集聚一堂,研議工作方法,新進人員,借可瞭解此間軍政狀況。一、工作報告,業務,環境,人事概要。二、工作要求,工作重點,上令下達。三、工程作法,各營區環境各異其趣,下情必需上達。四、業務績效,作法因欠靈活,以致效果不佳。五、會中發言踴躍,人人情緒高漲,慨慷呈詞,爭執時起;但爭公道而不爭待遇,最是可喜。

41 5 10 結伴晉訪彭副令,同向舊日長官致敬。承告:「金蘭灣去來,風浪雖苦,身體健康經得考驗。至於法方傳言如何如何概屬子虛,敵人造謡無孔不入,無時無地不針對好人實施心戰攻訐;吾人益當及處小心,提高政治警覺!」言極親切而心長。返舍讀書三小時。

41 5 11 陽東營區遼闊,華僑僑街地處海濱,三面環海,一面與我營地相望,中隔一橋,橋跨海峽,為我官兵所克難創建,題名為「中正橋」,橋長連引道約五百公尺,寬可通行基普車輛,軍民往還頻仍,藉以縮短吾人僑胞以及越南居民間距離不少,溝通兩兩間更多情誼,尤其越姑眉宇和善,同又添得我官兵諸多心情平衡度。僑街店舖酒肆毗連,居民宅第櫛比,人口因商貿海外關係流動性極大,平日雜處於此之僑胞越民,不過五六百口而已。行商坐賈住宅或有西式建築,豪華陳設者則呈古雅格調。土著越人多以漁業維生,出口貨物、魚乾、魷魚及大宗魚水。魚汎季節,日間出海,夜船往往一網近百擔之魷獲量。魷魚剝除內臓,風晒成魚乾,綑紮成包裝運輸出各通商口岸,年年獲大利而致富者人亦多多。

所網捕之海產雜魚蝦介之類,則反埠加熱,貯晒經旬,入甕蒸餾,製為魚水,罐裝出口,必行銷世界通都大市,世稱之為越南三寶之一。(歌曰：越南有三寶,魚水榴槤白胡椒)魚水,色清淨,味奇美,是調味極品,亦營養珍饈。

僑街政治經濟,同在法人高壓榨取下不易振興,近年來由於我留越國軍駐島,僑胞初有吐氣揚眉感。而越民日漸趨附僑胞,藉以少受法軍歧視。越盟土共,因而不敢過此侵擾僑街安寧,而滲透活動,在所難免。

僑街越民,言語隔閡,由於我軍民經常往來,手勢傳言,公平交易,水乳交融,添得如許民族情誼。

41 5 12 陽東地區,腹地建築較新,愈趨邊遠愈見棚舊,但生活秩序井然,夜不閉户,軍民心理安全,遠較介多強甚。部隊官兵,有組織、有計劃、統籌生產,種地,經營木炭蕃薯買賣,上山「搞木材」,下海「搞魚產」,鄉村種白胡椒,僑街以有易無。日長月久,兵能自給自足,隊職官員生活多皆富有;其餘不事生產之教育單位,則賴福利組織之統一供給,褔利社發行經(金)融流通券,不定期亦時向生產部隊提成另作經營消費之有效分配。陽東先進官兵,衣食住及交際酧酢,講究排場舒適,而與新到乍來者寒愴之生活方式,輙已形成顯明對比,相形見拙,窮相畢露。

夜靜人闌,海灘聽潮;室內閉關,處心讀書;乘夜散步,抱樸鍛鍊身體;爭取精神生活,所在多有,堪云人心一劑清涼。

41 5 13 嘯天來商稿件事,縱論天下大事與人生。言及自律生活,對曰：「衣汗終日而衣易破,性情噪進而人易傷,自反而約如何?」答云:「寒酸!」對曰：「寒微非酸耳。」

41 5 14 第三管訓處,此間晚會,演出平劇,招待陽東地區軍民,衣箱道具富麗堂皇,劇碼演藝唱做,非僅細緻而且氣派非凡。博得掌聲一再雷動。深夜返室,一覺安適。

41 5 15 政治工作會議,八時開幕,為期三天,各管訓處政工幹部二百餘人出席。會場位於總管訓處大禮堂,佈置典雅美觀,設施氣派空前。住食招待,會議康樂之安排,周至舒適,破營區紀錄,予人耳目一新,遍獲好評。第一日,聽報告,歷八小時,每隔五十分鐘休憩十分鐘,得免於過度疲睏。晚會時間返室,劉科長來會,商議明日所事,三言兩語而決,亦快人快作為,賺人好感。

次日,出席審查提案,研討專業與專題,吸取工作經驗。幹部水準偏低,原因何在?據云:「某者觀念有偏差,軍事幹部為重;某者行動有私心,生產第一,教育第二,訓練第三。甚至某者以一流人才包工搞生意,二流人才搞生產,三流人才作政工;因之有政工人員每為政治功效杞憂無已.....」聞之一席話,勝讀書萬卷,同時更寄望此次政工會議有成。

晩會中,不期而遇何兄,彼為重慶川東師範之同事,班荆道往,藉悉老友多在離亂中遭致殘害,聞之亦不勝欷歔! 今言及心志,堅強勝如往昔。士別三L

年,當更刮目相看,而今後重携手,當益互勉互助。

會議最後一天,業務分組研究,發言創見多,討論至熱烈。謝主任致閉幕詞有云:「根絶消沉敷衍作風,祛除怠惰自餒惡習,發揚自強不息精神,知恥知病,負責服務,奮鬥到底。」工作,只須尋出毛病,主管,只須堅定意志,吾人會議便算成功一半:而另一半,則是實踐革新戰鬥,為軍政工作畢力以赴。會議曲終,本埠同仁已各回崗位,外埠同仁,將於明晨登輪策返,個人將各得休息一日。

41 5 18 繁露兄自介多來陽東探訪,曾有言喻夫婦失和,曰：「蘇格拉底云,娶賢德女,乃終生幸福,娶潑婦便成永世哲學家。而我以為惡婦心腸,毁盡天下丈夫志業?」語下隱忍,而心似有無限痛苦。僑街小事招待,暢敍半日。

晉訪培公二叔,未遇,夜深二叔來訪,言及携家帶眷,弟妹眾多而幼小,感慨殊多。他鄉親情,同在窮厄患難中,徒然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