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篇 8 - 可凡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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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篇 8

2015/01/22 21:00:31瀏覽142｜回應0｜推薦4

39.1.23. 奉令就此大編隊，即日起我等亦被入行軍行列，中午爬山行軍，下午到達「大樹腳」地方。二十六軍鍾參謀長之(指)揮集合部隊講話有云：「此地已深入越境，吾人正與法國邊防軍接洽過境事宜，凡我軍民同胞希能共體艱共同維護我大中華整體榮譽。一、嚴守軍紀；二、服從長官，重新編隊；三、約法如上，違則重懲。
凡我同志同被編入部隊新兵補充團，惟未見處長純玉兄，據印侄云彼因飢渴痼疾併發，背其行路約二里，但至氣絕於道旁。聞之淚下默哀徒然！
夜，宿營越南清河省城外。傳軍部已與法方恊議有糧秣補給辦法，按口補給稻谷燒柴若干。我叔侄同被編入范連，一同領谷自舂自炊。范某行伍出身，作威作福，我輩新兵，初嘗欺壓，同深惡之。白天砍柴舂米，夜間攤崗看馬，內中雖感乏味，而念飲食無慮，兩餐有繼，亦覺自力自食之可貴，想當年越國范大夫，淪為吳看馬，而尚自以為心安意得，箇中況味又復何言？
法越戌邊聯軍，裝備譾陋窳舊，軍容參差頹唐，沿河南岸佈陣，盛氣凌人，儼如佔領軍之對待俘虜，我國戰士始有感嘆「亡國奴不如喪家犬！」。
小猛：
39.1.25. 上午八時由法越軍嚮導，我軍沿山路西南步行，一日四十餘公里，下午四時到達小猛。沿路兩閱「越南萊州省府」布告，呼籲華軍入境，依國際公法規定，「解除武裝，接受招待」。法國偵察機臨空，繞循我軍來路巡環，是監視？是護衞？益增惆悵。
天晚獲法方補給糧食，安置宿營，至此不虞食宿。
39.1.26. 法方武裝官兵十餘，來小猛相與我軍接洽，談判我軍過境繳械及補給問題。小猛，越北清河上游北千之重鎮，法軍隔水設防警戒，我軍於此將平居三日。食宿休息之暇，議論多端，言解除武裝，言早獲補給，言向法方爭取有利條件。但亦有軍官力主不能繳械，無武器便無生命，猶之虎落平陽；而且法越聯單自衞自顧不暇，勢將無力兼顧我人安全。最後結果，迫於形勢，惟有繳械！未來變化及後果目前無法斤斤計較。
迅速達成恊議，我軍繳械過境，俟我軍返國再予發還武器。中午開始繳械，經兩小時而事竣，就地待命。戰士離開第二生命，有如失魂落魄，而致納悶痛心流淚者多，我初見此悲壯情景。
39.1.27. 溯自雲南突圍，長征南蠻，時近兩月，心情每在危疑險阻之中。開遠迄今，無洗澡機會，牙具俱無。止此休息，氣候不寒，何不下河，盥洗沐浴滌除塵垢？就地先購牙粉肥皂及毛巾牙刷，蹤身清流，清涼爽快，於是大洗而特洗。所苦者衣褲洞破，鞋襪空前，腳踏實地，足繭剝落，猶之鞋底。曠費半日時光，洗滌縫補不勝者，忍心扔棄，割愛長征伴侶。
萊州：
39.1.28. 蓄精養鋭三天，士飽馬肥，人人氣壯。上午九時，徒手分批出發，每千人為一隊，由越兵逐隊護送而行，沿山徑上公路，愈步入坦途，行軍秩序愈佳。每十里一次休息，每過村鎮或休憇中，便有飲食出售，夷女裸臂袒胸，越女奇裝異裙，南蠻越風騷，戰士越不知悉，相與調笑。官長佐屬知識分子，則皆有所不為，是道德心，是罪惡感，是其他心理攸關？同不失為我中國「大官」( 越人尊稱中國軍人為天朝大官 ) 風範。
下午六時，平達萊州省城，萊州山城，西式建築，環山可觀，風景甚美。渡過不知名之河橋，途經華僑社區，吾人不約而同，見僑胞咸相低默無語，同又感慨系之！夜宿露天市郊，洋人不準(准)與外界接觸，官兵初感不樂，及聞僑胞言：「法人住宅區，平日亦禁止華人及越人來往......」。白種人之優越感？或別具用心而有此苛刻隔離？人坐五里雲霧。華僑商人暗自前來兜售食品，有問:「汝等平民何苦入越？」答曰:「爭取生活方式之自由平等而已」。僑商聞言，大表同情而別有所思。
39.1.30. 萊州小住兩日，按口授糧，一日兩餐。
越南保大王 ( 皇 ) 出巡，今午過此，華越人等爭睹豐采，萬人空巷。法越夷 ( 擺夷亦稱白夷 ) 苗，各種民族盛裝夾道畢集，土樂悠揚載歌載舞，越女黑瘦小巧，夷女婀娜多姿，苗女寬服銀飭，羅女袒裎跣足，口中各自唸唸有詞，如禱如唱，情調韻味別具。保大王，貌不似人君，扈衞前護後擁，儼然番邦大酋長姿態，僑胞則指其為「決軍傀儡」！
巴哈:
39.1.31. 晨七時，我軍分批南移，越軍護送如前。徐行軍，南去四十餘是公里，是夜宿營「巴哈」，此地係萊州屬之郡村，營區距郡村五里，恰巧又與居民隔離。營房臨時以芭蕉濶葉所棚搭，有棚無壁，不避風雨勉可遮露容身。營區飲水，以竹管臨時自山中引度而來，只可治炊飲食，不可別用洗濯，幸只一宿。
次日行軍宿營如昨，又南行四十公里，營地不詳，營棚更簡陋，惟用水放寬，人可大市盥洗，食可一飽，早寢，大睡。
猛猛：
39.2.2. 涉水兩道，山行五十公里，宿營於羅族區域「猛猛」地方。「土司」政治！儼然部落酋長制。羅人蓬首赤腳，足形如蹄，飛崖走壁，男女難辨，耕作兼獵野獸為業。據云「羅人生性善良，但處於敵對時，則勇猛難當」。
次日繼續南去，宿營「猛懷」。再次日宿營「猛蠻」地方。飽食連日，行軍猶如遊山玩水，行動之自由，日漸放寬；官兵身體日漸恢復康健，心緒日趨平衡，人人精彩旺盛。
蒸奔:
39.2.5. 今路經青州省會，宿營「蒸奔」。地處越北腹地，此為擺夷民族聚居之大鎮，夷人面目清秀，皮膚白晰，夷姑窈窕，美麗大方，生活早已漢化。譯員告稱：「夷民性喜外來人物，但無操守情分可言；妻女與別人私合，鄰里不以為怪，家長不以為恥......」。生活習俗，詫異稱奇。
山蘿:
「山蘿」，越北省城之一。營房亦乃臨時搭建，竹柱早蓋，較前幾宿之蕉棚，堅實牢固。營區距眉城約十里，今日早宿營，法方通容(融) ，准予進城觀光兩小時；但有官兵寧願呆在營房納悶，而不樂於前去山蘿，蓋由痛苦，心理產生矛盾，前些日子，有人以為「繳械換來補給品，是以自由換麪包，可恥！」。而今寧願犧牲兩小時之自由活動，寧將自己禁閉在營房，反省思過，自尋折磨之忱，堪可理解。武器是軍人第二生命，今日更堪體會。
39.2.7. 下午移駐山蘿飛機場，機場隔山蘿省城三十公里。同夥鄧鳳林兄突臥病，體温高燒而不能
言語。譯員云:「此為啞瘖病，可能由於日前曾誤飲啞泉水之故......」。說詞奇玄，人不敢置信；但惟請由法軍轉送河內醫院急救，人雖隨之離去，後果如何，自又凶多吉少。
聞言:「明將重新編隊，準備結隊搶險趨河內......此去河內至少須徒涉半月時間，途程荒涼，越共出沒無常，挖路炸橋劫殺擄掠，種種兇殘師承中共......」。官兵雖勇，徒手向敵，而視此遠道跋涉為「敢死」末路！
文職人員，推出代表透過譯員逕向法軍交涉，請求改搭飛機轉河內；一經據理力爭，初獲法軍同意「允向河內方面請示......」。旋經造具名册並取得我軍方證明，送由法方轉我駐河內總領事館求證，煞費周章始准暫留山蘿待命。
39.2.8. 部隊編組，文職人員可以不参與，但須集中自辦伙食。法方補給，略有改善，按口日有主食六公兩，及副食鹹魚一片椰油少許。魚乾腥臭，米飯香甜，椰油凝成猪油冷凍狀，初次見之，取之拌飯，而食覺津津。食後，目面浮腫，醫言：「椰油不可過量生用。水腫無礙，成病則難於藥醫。」聞誡愴然，得此可貴經驗。
有同夥赴山蘿發郵，託為兑換越幣三百，私自補充營養，蛋麪牛肉，高貴葷腥，入越以來首次受用。官兵效尤，大事張羅，分頭設法進補。法軍黑兵乘火打刧，有錢財被詐欺侵佔者，有彼公然中飽，或遭沒收者，可惡可恨！
39.2.9. 官兵戰士編組，五百人一隊，今日分批徒步，首途河內。吾人文職，列册有名者僅四十餘人，奉准暫留機場待命。而所深為顧慮者，部隊人去營空，吾等人少勢孤，而或偶發意外，或由越共襲擊，或以河內回電不准搭機，吾將如之何其可？再經譯員詳與法方恊調，答云：「倘如河內覆文不准，將由軍方負責改以軍車護送......」。聞訊而幸，各自靜候好音。
39.2.10. 奉河內總領事館復電：「允予文職人員飛河內，候航機到達，分批啓航......」。福音天降，曷勝雀躍。至我等既作軍人，口糧問題，須得自備；各自按日繳備越紙十五元，抵作價購，明知此乃洋人貪瀆花樣，人亦紛紛籌錢樂於忍受。南征至此，有其淌來機遇，領事館之愛心，軍方之恊力，以及譯員之熱忱，同為成事之重要因素。
39.2.12. 翹企三天，只見軍機起落，不見航機過境，人感焦灼，望眼欲穿，憂心重重，長此繳款吃飯，一旦金盡又將如何！
天有不測風雲，晌午時分，平地狂颳(火)，火警遽傳，草蓋營房三十餘棚，立刻付之一炬。我等留守者，雖於急中撲救，無乃火勢猛烈，而不濟事，吾輩難民成災黎，徒喚命運！夜間遷宿於越軍營區，據哨兵告稱：「日間火警，確係越盟份子縱火，火手火種已被捕獲......」。越軍兵力單薄，崗哨多，哨兵少；同時為加強誓戒，法方善意要求吾人分班，陪同越兵擔任崗哨。我等同情，徒手同與越軍並肩作戰，事關自身利益，不眠不休，辛苦危難，疲而無怨。
晚膳前，同志集體為田處長純玉默哀，並鄧君鳳林祈禱。田處長餓殍於北越大樹腳地方，其有妻女相偕陷於昆明。鄧君以啞瘖症，而云赴河內就診？祈禱，默哀，勾起邦家心事，同志無不熱淚奪眶！
39.2.14. 中午，「四君子」( 海樓良甫洪印及我昆明突圍，相偕脱險者。) 聯袂進入山蘿市鎮觀光，有土著老人延坐，招待烘火飲茶，托出糖菓一碟餉客。此在越民貧困生活狀況下，是為難能而感人之盛事，感荷之餘，特以「牙用食鹽」一盒酬贈，老者喜形於色，山區不毛，視食鹽為珍寶。
夜輪我與越兵站崗，並肩閒聊；彼之華語失靈，我亦越語不通，見其比手劃地，知是憎恨法軍欺壓越民，其對中國「大官」則翹拇指示敬。而我輒以右手伸出與其熱忱緊握，並以左拳高舉表示力量，越兵旋以香菸請用......我思我想另一問題；法越聯軍反共，士氣民心如此，反共前途如何？深為擔憂。
河內：
39.2.15. 上午九時，越南民航機一駕( 架 )，突然降臨，迅奉通知，我列為首批乘客，無行李之累，二十餘位，頃即客滿，安樂興奮之情無可比擬。機倉巧遇盛兼營長金秀，以傷患身分自山蘿搭機，白雲蒼狗，離亂故知，機倉相遇，自是緣分。交談先及其傷勢，言至田處長病逝，草草掩埋於大樹腳，同感痛心落淚，默哀苦久。
民航機破舊，機翼搖晃，機尾噴火摇曳前進，乘客同在惶恐中，約費一小時，安降河內。受法國警察，搜身檢查兩次，軍車送往法軍傘兵營房，再經盤查以言語不通，省去不少麻煩。進入一間宿舍 ( 兩廂通舖 ) 被禁止外出，由越警表情，已可窺知法國人最不友善。我中國文職官員，如此而便淪為洋人階下囚。
39.2.16. 我國駐河內領事館劉領事家駒，於下午五時來營房巡視，有法方人員陪同，未言來意傾聽我等發言，旋復離去，同志多表失望。
入夜都市燈火通明，爆竹聲中，但見墻上日曆及越兵休假離營，不問而知今農曆除夕。越軍伙夫，指明柴米厨灶所在而去，我等自炊自食，各得白飯一飽。禁錮生涯，無菜無油鹽，度此平安夜，白吃年夜飯，亦為生平最富意義之生活過程。同志有感於心，齊相一致起立合唱國歌，慷慨悲歌，耿耿於懷，人皆抱頭飲泣，熱淚潜簌。
39.2.17. 殘年已去，元旦早臨河內，瞠目而臥，遠念家國骨肉之親，家仇國恨，湧上人心......新年炊新米，再餐白飯。
三大義：
下午三時，被軍車解往山西省「三大義」地方。故謂良甫曰：「黑人司機，吾人初為座上客，比他幸運多多！」答曰：「虧你有此心情」。
車過河內市區，耳及爆竹目及新符，男男女女，盛妝新服，載道拜年，新年習俗一如往昔家鄉。同行有譯員，籍越南，言談中越同種，華越一家，曰：「越南風俗習慣與中國相同，年月用天干地支，將文人稱作秀舉 ( 秀才舉人 )，中國稱作天朝，軍人稱為大官，春節過年停業休市......」。因而有感，賦俚句一首；句云：「白人簷下一囚群，曆書册盡占城春；( 越裳國古占城 )，極目市廛新符處，拱揖街前巧笑盈；東方語言西式服，越人習慣漢家風。醇(鼠)黍雞君莫問，亂時佳節最思親」！
車到三大義，時近黃昏，地為荒廢之工廠區，云距河內五十公里。見有慶祝越南保大王就任之松柏牌坊一座，彩牌樓頭，美英法越四國國旗並揚，東飄西擺並不恊調。宿營地是一小村莊，我二十六軍長彭軍長鍾參謀長等高級將領，同委屈於此，洋人現實短視，太過無禮！
夜半，槍聲大作，旋又沉寂，敵擾乎？噱頭乎？不得而知。
39.2.18. 午膳後，再乘軍車西去，約二十公里，下車參加大編隊。地名西廠，云乃二次大戰時荒廢之工廠。一堆堆瓦礫，一條條頹坦，已予人以凄涼感。二十六軍官兵二千餘眾，由梁師長就地負責編隊，鳩工庀材，剷除大荒障礙，重建草棚為營。新營房於十九日下午先後完成，櫛比鱗次，形成新興社區，此即法越聯軍所謂之「華軍臨時集中營」，吾人自豪，名之為「越南勤工儉學院」，黄炎子孫，永不屈辱於強梁。
39.2.20. 全體官兵大分為兩隊，人力途作工，一隊上山伐木砍竹，一作分別加建厠所下水道及厨灶。咨爾多士，人才薈萃，用腦設計用手生產，以高度克難創造精神，迅即完成異域重建工作，並積極策劃軍訓教育。
法方派有管理員，法軍上尉率有黑人兵力十餘。彼聞我軍有教育計劃，而未先獲同意，因而作威作福盛氣凌人，導致法我雙方衝突，演成毆鬥。事經梁師長據理交涉，始獲恊議，而將營區「監管制」改為「自治管理制」，事後得悉，法方管理員，於二次大戰結束時期，由越南販退，途經雲南邊境，曾遭我地方民團阻止，因而懷恨在心。如此洋人，以怨報怨，以牙還牙，卑鄙心理，可憐，亦復可恥。
39.2.25. 留越華僑有人來營區接洽，成立一所「消費合作社」。日用品食品，貨色種類繁多；名謂平價供應，實則無異詐欺。至銀錢兑換，銀幣一元只兑越紙十元，比例過苛，形成一大剝削。越籍譯員指為：「經濟漢奸榨取亡國奴」，官兵聞之痛心稽( 疾 )首，消極拒買，以為抵制。
39.2.28. 前由山蘿跋涉經河內，我部隊千餘，輾轉二十天今始平安抵此，會合之後，吐訴辛酸往事十月云：一、跋涉高山大水，迂迥繞道，險巇艱苦之情，未亞於昔日跨越横斷山脉。二、中途多次遭遇越共偷襲，我軍傷亡數十餘人，因病落伍而被俘者不知凡幾，法越聯軍護送部隊，亦兩遭襲擊，官兵亦有傷亡。三、法軍兵力薄弱，聞河內外圍，均曾發現中共官兵參與越共作戰，供此現實狀況，法方每感束手無策。
39.2.29. 原屬第二十六軍之四八二團，約兩營兵力，為蒙自突圍時殿後部隊，今有一部分吉抵，西廠該團田團長樂天，機警沉着，指揮若定昆明反攻先頭取勝，撤退蒙自達成掩護任務，轉進越南，鑽隙而前，取道華莎，蒙索，繞循萊州山蘿，履險如夷，贏得忠勇善戰之榮譽。
雲南撤退時，我軍民員警，總計不下十五萬眾，而今入越，集中於此地者，不過五千人。戰鬥，飢餓，疫癘，災難以及意志體力儘皆人所必由之窄門隘口，能一一擠過去，便是生路，否則便是滅亡。
39.3.1. 法方通知，此地臨時集中營行將結束，計劃分批他遷，混編整訓。傳言，前兼湖南省主席黃兵團早已進入越南，現於海防附近之蒙陽地方整訓中。有友軍比肩異域，吾人寄與更多希望。
39.3.2. 農曆元宵節，抬水煮飯，購得猪肉兩塊豆腐四塊，叔侄二人飽餐一次，弭補心理缺欠「年夜飯」。入寢，胃口殷疼，是病？是「久餓成齋公」而胃不適應油膩？
39.3.3. 隨同軍部官佐編為第二梯隊，將亦轉移營地他往。上午九時於薄霧重露中徒步出發，有雜種兵 ( 白法黃越、紅摩洛哥黑印度人混合部隊 ) 三十餘人，隨隊行軍，前去何處未詳。洋兵沿途嘰嘰咕咕，偶聞黑人出拇指講中國語：「中國頂好」......「中國爸爸」......「我是牙膏」！而知，其必為大兵口授惡作劇，黑人耳中學語之謬！
夜宿一村莊近郊，云距河內四十餘公里。
河內：
39.3.4. 晨向河內進軍，下午早抵河內車站，露宿火車站後街。夜半大雨如注，人如落湯雞群，擠成一團以取暖，黑奴警戒兵，態度野蠻，執令如山，不准移動半步；同夥溶一濬明胡兄口出幽默曰：「寧非中國爸爸應得報應」？吾人得以化忿怒為堅忍，而冒雨竚立待旦。
海防：
39.3.5. 拂曉，聞彭軍長佐熙乘軍車到河內，暫停於車站亦無宿，我河內劉領事聞訊專程趨訪彭將軍，而法軍警衞連之上尉，蠻憨不准晤面，劉領事氣憤，指責法軍無知無禮，對外交人員竟然冒失如此.....嗣由法方高級官員親口道歉以了。吾人可聞之無不忿慨；國家處境如斯，但亦莫可如何。
上午八時乘上火車，廂少人多，擁擠顛頓，折騰四小時而抵海防。法屬越南第一軍港，地綰東南亞洲，號稱南太平洋戰略海口，但不見重噸位艦隻，僅有小型輪艇五、六艘停留，港灣空泛寂寥，外海平波千里，相形之下至為不景。
中午魚貫進入海港碼頭，乘登陸艇時，由譯員口中得悉，我二十六軍所屬即將分批南行，轉往金蘭港集中，金蘭海防相距六百六十海里。艇名「希望號」 ( ESPERANCE )，艇小超載，千餘人同舟。底艙空氣稀薄，氣悶、汗臭、齬齪，蝸處徹夜。海上潮起潮落，人覺鬼影浮沉，而思潮起伏難安。
次日黎明，啓行南向，海上空氣清新，此身隨遇而寄。首次遠洋航海，初為海光水色所惑，繼為海生動物所迷；浪花澎澎湃，俯仰自由，飄泊人生，竟然朱如海生動物！
體力生理和心理關係，印侄良甫一如其他人，大多數官兵，因暈船而嘔吐噁心，整日未進飲食，我微感精神盪漾，則飲食行動如常，以往昔乘江輪經驗見告良甫曰：「不妨一試，將眼光放長於遠方如何？」答云：「欲動不得奈何！」。
次日凌晨，一陣雀噪，隨有傳聞：「洋水手以黑麪包引誘，而與一位軍眷勾搭苟且......」有人論及「衣食足而知榮辱」；廉恥麪包問題，見怪何足怪？
金蘭港：
39.3.8. 下午七時抵進金蘭灣，港口信號燈同艇上燈光相呼應，適有小舟搖來連絡，知駐地未劃就，須延至明晨下船。夜景金蘭，風平浪靜兩山夾峙，港灣天成，岸上燈火，寥落可數，吾人將於此羈留多少黄昏，難於逆料。深夜遲遲就寢。
39.3.9. 清早，法軍拖舶兩艘，將吾人輪迥接駁上岸，先後進入法方營地，整隊行軍，始再與前一梯次官兵會合於第二營區。舊營房二十四間，西式平頂水泥建築物，每棟標示「D .1940
」距今已越十年。此為日本軍南進後所營建，破舊久無人駐，門可羅雀，經區劃分工清除整理，暫先繩地比塊而居。嗣有外人謂此為:「華軍金蘭灣集中營」。
金蘭灣位於北緯十三度，南越中圻省轄屬，距西貢市東北二百生英里，距南越慶和省會芽庄以北二十英里。港灣自二次大戰結束即已廢棄不用，而今荒沙絕漠，鐵絲網環之為營。就天然形勢言，背山面海，港口山險對峙，灣外葱嶺連綿，如無法軍哨崗監視，設若自由自在生活，金蘭不失為世外桃源。
一連三日，分批結隊上山，砍柴、伐木、割藤削竹，收兵回營，則又鳩工修路，建屋，挖掘坑厠；人多手眾，食住主要生命條件，大致齊備。人在忙碌中，自食其果，未覺過苦。主副食補給，由法方代辦，日有六公兩食米，一粥一飯勉可果腹，椰油煎海魚，每餐一或二片，別無油鹽可加。一經勞動，上山下海，體能精力消耗愈久愈多；而疲憊、飢餓、忿怒、爭端......日多日益厲害；社會人心，益無禮義道德可言，集中營生涯，如焉伊始，凄情況味，已初嘗之。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