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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篇 5
2015/01/01 22:50:45瀏覽153|回應0|推薦4

 38.8.21.  常兄效爽來桂林,云已取得台灣入境證,不日即可成行,惟將留眷屬於全州。吾輩聞之,同為幸慶。次日備全州雞及桂林三寶 ( 地梨、腐乳、三花酒 ),邀得效爽夫婦偕同光臨,好酒為餞,客人酩酊而去。

  38.8.23.  報載:「湘粵邊境戰事告捷,桂境防務得以乘時加強。」,輿論咸相渲染,難胞咸相走告佳音,人心確亦為之復振多多,而我獨又為之隱憂者;偶聞廣西地方派系媚共人物,喪心病狂,另釀暗潮,製造妥協氣氛,假借和談之名而潛行投降之實。

  范祕書長紹堯有國大代表身分,購得黑市機票,全家即可飛往台灣,九時專程前去范府,意在送別,但見范公子守正,正檢點殘餘書籍,云「家父母已先人去,獨我留候下次班機再走,家中藏書多箱,無法作最好處理;行將付燬,亦覺可惜......」。觸景即情,同為欷歔!順手就地取得數册清代善本書而返,手上心上,同覺負重。

  38.8.26.  聞悉()兵團奉令,即將移防柳州,旋約企高兄長洽得劉團長應允,將可搭乘軍車,隨時南下「青工團」工作,亟欲擺脱;但由於地方人心,風雨如晦,栖惶不安,左右思維,將以不辭而去為妙。

  38.9.3.  連日分訪留桂同鄉,鄉親皆以生活、交通及安全條件為慮。心灰意冷就地觀望待變者少,意志堅決而欲另尋路綫上山參加游擊隊者多,處此逆境而莫可如何者亦復不少。

  38.9.1.  購票欣賞電影,在桂市今乃首次。「國魂」,國產名片,觀眾稀落,寥寥可數,「時窮節乃見」,觀眾盡能體認此愛國情操否?

  38.9.9.  深夜收拾行李,付清房租,計於凌晨離桂,隨軍南移,過去每於臨行之前,必先發郵,上禀雙親,而今家人已紛紛淪於敵手,安危托天,欲郵無從,惟以心香為禱!

      黄冕:
  38.9.10. 
上午八時乘砲兵守備團專車,承劉團長親自按排車位,視為上賓。企高兄長有言:「行路難,逃難趕車,每皆更難,此行則不然;順利安適可靠,無非劉團長之厚賜,亦是難離途中所最難得之首次!」

  十一日中午,車靠黄冕站,軍車亦缺煤塊,停駛四小時。經站方設法,改購茶餅充燃料,始得繼續前進,火車燃茶餅,用為動力,末路悽景,令人長番見識。

  黄冕站長王君惠民,企高兄長熟識,多承招待午餐,據云:「燃料奇缺,平日四出張羅搜購茶餅,每常空手而還,此次軍車,經下鄉高價收購,始得提前行車......」。 劉團長聞言,懇致謝忱;而我暗自耽心者,倘遇奸細從中作祟,交通癱瘓,人心軍心,將受影響而何堪設想?
 
十三日中午車抵柳州,砲兵團忙於運輸佈防,難民,各就南城北城尋覓客棧寄寓,我先謝車而去南城。

  38.9.14.  柳州南北二城,中隔柳江,大橋可通,南城客棧暫住,過江走訪鄉親及當地友人。入境問俗,瞭解許多狀況;地方閉塞,土人排外惡於桂林,外鄉來人租賃不易,租金奇貴,限制特苛,長期租寓,動輒索取預付賠償金多倍。短期租房,行租按日繳付,所費不貲。直使過客,一籌莫展。云有人因與土著為鄰,十九被竊盜、刧奪、或詐欺,倘如據以報案,反而被責斥「不自檢點」。民情政風,如此可惡。因之,吾人過境,無論眷口多寡,須得沿大街租住客棧,花錢銷災為止。

38.9.18.  五伯母 ( 企高兄長之高堂 )年事高,不慣客棧生活,尤其飲食添得苦惱更多。情非得已,改租旅社兩大間,兩家合住,合作料理伙食;親自採買、劈柴、清洗、炊,人人忙得心安理得。

  38.9.19.  時逢農曆中秋,吾等為酬答劉團長之車程照應,議設宴約同把酒賞月。晨間約定,夜獲通知云:「臨時事多,不克分身,爽約......」,月圓人缺,惆悵之餘,改贈節禮一份,聊表寸心。時局緊張,軍務倥傯,仲平俊弟等,同告留團,勷助劉團長處理公務。

  38.9.20.  獨步晨光,攀登魚峯山。山濱柳水,林木茂密參天,古刹曲徑通幽;勝景滿眼。莫名菩薩,沿途列於龕庵直至寺堂,或坐或立或臥,各自靜處,其於地府天國似又各有所司。和尚成群正事齋醮,口禪唸唸有詞。堂前實貼條幅標語,句曰:「祈禱和平」!最煞景。和平?妥恊之和平?以戰止戰之和平?神知天知人知之歟?

  38.9.25.  柳州,桂省知名之賭城,大街通衢遍設賭博公司,就魚峯路而言,有此種公司二十多家;有呼雉喝盧,似亦有用棋子「數攤番」者。博者任意購籌碼入座,公開大賭而特賭,日夜匪懈。過往行人路客,同得自由出入觀戰或入局。陪企高兄長黃昏時分,前往各賭博公司巡禮,原為好奇心之驅使。每一公司,門內門外同有武裝警察司崗,云為確保人銀之安全而設者,吾等外客,因而大膽進出。室內四壁,五彩繽紛,標語縱横,以廣招徠以增氣氛。公司組織,上有董事經理,中有幹部分司賭務會計賬册,下有職員男女侍者,分管「數子」「唱攤」及送菸招待茶點,女侍亦與賭客嬉戲自如,旁若無人。員工有給職,按時計,按月領薪。兩家豪華公司,廳舍富麗,設備唱機音響及女歌手,此即「賭博俱樂部」型態之一。公司經營,均須當地機關核准登記立案,而據以抽十一之税,云柳州市賭税,日收十萬銀元,聞之令人咋舌,賭亨之富賭之大,概可想見。

  沿柳江北岸,有鴉片土膏公司一所,公然買賣煙膏毒品,幾榻横陳,大煙嗎啡點心茶水,以及葷素零食,周到供應;癮民只須付出五、七「銅仙」( 角子 ),隨時任意吸食鴉片一、二口。價錢巧賤,吸者普遍,地方政府大力提倡,過路客人,自亦見怪不怪!

  廣西省,桂林為省會,有關國際觀瞻,其餘各地之賭博煙毒,以及罌粟種植,罪惡公行,一如柳州。地方政府之遇事陽奉陰違,乘我中央鞭長莫及;陰謀野心份子,利用戰時罅隙,百般搗鬼,其所破壞者,豈止「禁政」而已?此最為吾深惡痛心而長太息者!

  38.9.26.  來柳州將屆半月,時局日日變壞,吾儕過路客心,焦急如焚,日日求去而不得去,仍乃交通問題困惑人。桂林軍民大舉南撤,過境之軍公商車,同被扣留,凡無「華中剿總」特准文憑,任何交通工具不得越雷池一步。同表相見,每皆愁眉深鎖;因而笑謂企高兄長曰:「平日人言;何幸而生在汴州 ( 國民性厚重 ),長在杭州 ( 風水佳、生活優 ),死在柳州  ( 棺材價廉物美 ) --- 如今欲行不得,命該如此!」,企兄貌似彌勒佛答聲:「嘿嘿!」。

  夜闌,俊弟來言:「聞剿總有令,除軍車可予放行,其他車輛一律不准出境;但如車載械彈汽油及通訊器材,仍然先予扣留。」由廣州軍運經貴陽入川車輛,過此者亦無例外。禁令何為?居心何在?莫測高深,因而謡言蜂起。

  難民沿柳河麕集,車輛停於公路兩旁,交通癱瘓,人如熱釜之蟻,空徒悲切!吾等求去心急,分途奔競,亦不得要領。深夜,吳某來稱:「有空軍運油車,汽油已被扣,車將駛貴陽,經交涉可酌帶旅客出境,惟費用需每人五十銀洋 ( 十倍於票價 )。旋由企兄與之接洽,進行討價還價......徬徨渺茫中,只此一線南走希望?

  38.9.30.  上海老友湯恩華兄,派其屬下王君來晤,云有某部之基普車位三,每票大洋十元,司機行西南公路富有經驗,日內前往貴陽。欣聞喜訊,有如大瀚戈壁,邂逅沙漠之舟,曷勝雀躍。當機立斷,決定明日上路,先偕五伯母及燕子登程。企兄喜極,為之歌頌:「山窮水盡疑無路,幸得人間小基普」,亦祝乃母吉人天相。王君慨允,賡續物色軍車,繼與企兄切取聯絡,我更心香為謝。

        貴陽:
  38.10.6. 
西南公路,抗戰最艱危時期所闢建,崎嶇蜿蜒,險峻馳名中外。月之一日下午登程,途經金城江、河沙、宜山、六寨,入貴州獨山都匀,車行五日,六日下午安達貴陽市。小車輕快安穩,托司機技術高明之賜福,五伯母雙手合十,同表幸運。侍奉伯母寄寓旅館,大()休息用膳。

  回溯,車過河池,即入崇山峻嶺,狹道迥環,曲折,彎險重重。車經險巇,而遭翻覆者常有所聞,車毁人亡日有所見。吉普雖輕巧靈活,機師藝高人膽大,但過急彎隘道,每令人心驚膽寒,吾儕老弱,逐能有驚無險,托庇安然,曷止萬幸?

  過河池不遠,遇兵工學校軍車二輛,其,奇於吾人座車前五十丈地處,無端翻車,死傷人數未詳,只見死者有老年兩人。云有:「某處長之翁姑一死一傷......」。血肉模糊,,腦漿塗地,另有婦孺搶地呼天,椎胸泣血者,有白髮蒼蒼撫屍痛哭者;自之者為之悽惻眼濕!老者轉於溝壑,少者流離四方,孤孽何多?誰堪遽作他鄉之鬼?尤令人悲!

  宜山過後,獨山之前,車行三日里程之路段,皆荊蟒出入地區,山路崎險,荒堙蔓葛,匪盜如毛;旅客過此,視為畏途。猝聞之下,尤覺提心吊膽。司機陳君,籍四川,抗日之戰前戰後,均曾車行此路,其於地形情況至為熟悉,承告以遇匪之經驗與臨危措施,而諄諄告誡有云:「一、銀錢首飾及早收藏;服裝力求樸素,態度力求鎮定自然,免予匪徒以覬覦窺探機會。二、如聞槍聲,希勿驚慌眺視或跳車,以免更多意外。三、任何情況下,我等同車一命,如不為詭彈命中,自當拼命搶險,急衝求脱。四、此間匪徒,一如兩廣其他山區,向無俠義可言,其如謀財,必先害命;但願神祐而不有此遭逢。伯母及司機眷屬聞言,同皆呈惶恐而莫知所措。余直以口出安慰之詞,求其情緒鎮定;曰:「有此心理準備,隨時提高警覺,種切自可化險為夷......自信死生有命,平日未操損人因子,捫心無疚,絕亦不至遭致任何不幸!」此非神數迷信,而實因果關係之論,信念所生,百福並臻。

  侍奉伯母,風雨同舟,千里不遠,安危不計;晨昏定省,飲食必親,善盡老吾老之心。蓋以雙親遠托,莫名庥疚;每見白髮慈顏,而輒五天如焚,罪孽之感,曷啻於棄親失孝!茲次心香虔禱,他鄉,父母靈感奚如?

  時正深秋,山風凜冽,河池六寨途次,偶遇陌生青年,男女各一,狀似流亡學生,日則攀敞車於險阻中,夜則相偎於車輪旁,燕子特憐其情,見贈以被物冬衣,並匀資大洋二元相助;同道抵筑後,曾招待彼等同住食,伯母詢彼來路,藉知同為流亡情侶,而來貴陽投靠親戚者。嗣又留址感恩告別而去。回憶當年,抗戰時期,於窮孑之時,有張遠兄 ( 云為汝南之近鄰,化歐之同年 ) 解囊相助,錢只法幣四元,而其予我立業精神鼓勵,則價值連城。同時亦深深體會「錢多無用,錢少則效益無窮」;「助人於危難,而文錢抵如萬金」。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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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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