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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輝快逃!--小說
2024/06/27 12:16:47瀏覽1260|回應12|推薦82



阿輝快逃!
郁勝/文

阿輝和我同齡,他在很久很久前就已消失了!消失在古老吃人的傳統習俗中,消失在曾無所不在的社會恐怖制約中。在那個社會習俗完全壓倒人性的時代,其實還有著比政治所謂「白色恐怖」要更恐怖得多的一些事,曾被刻意地掩藏了!

小學畢業將上國中初一的那個暑假,我的"秘密花園"裡來了一位新朋友。所謂的"秘密花園"只是一大片長形的無主芭蕉園,和我家只隔了一條眷村的幹道。從幾年前我家遷居到這裡,這片蕉園就沒有人在管理,園裡雜草高過成人身高,由於裡面也有好幾種蛇在出沒,其中還有很毒的青竹絲和龜殼花,村裡長輩們不會有人有興趣鑽進去探看,村童更都被家長禁止接近,這裡就成了幾年來我獨享的樂園。村裡也只有同排眷舍大我兩歲的牛兒來過二、三回。

小學三年級升四年級前那個暑假,這裡出現過另一位小朋友,他是隔鄰農村的阿興。蕉園旁邊曾有一排土牆紅薄瓦失修的廢棄老眷舍,小四那年,我和阿興一起攀爬到廢屋頂上去,廢屋忽然倒塌,我在整排廢屋的頭一間頂上,整排廢屋向馬路傾斜倒下時,我剛巧順勢站到馬路上,毫髮無傷。阿興在中段,卻陷進了一堆瓦礫斷木中,渾身是血!雖被眷村一群長輩救出,但從那時起就精神失常了。

我又獨自在園裡繼續"獨居"了一年,直到阿輝也出現在這裡。那個午後,我就近在蕉園裡摘了一串香蕉,走近我的密窩時,平台上坐著一個比我更瘦的小孩,表情呆滯。看到我走近,他立刻警戒地站了起來。我村居民和隔鄰農村大多時候相處和睦,但偶而也會有兩邊小孩出現衝突打架的時候,通常農村小孩不會單獨逛到眷村裡來。我說︰「免驚!請坐。」問他要不要吃香蕉?我們各自吃完兩支香蕉後,才開始打開話匣子。

我首先問他為什麼手一直在微微顫抖,於是一段令我感到駭然的密事進了我的耳朵,這件事就連我村長輩都少有人知。阿輝是農村貧農家的次子,他家蝸居在農村邊陲墳地旁,種了幾分菜田,他後面還有一弟一妹。最近他阿母臥病經年沒錢看醫生,最困頓時有人來他家洽商,如果阿輝能送去「祭窯神」,他家將會獲得一筆非常可觀的謝金,足夠他阿爸買一大片農地。

「祭窯神」原有個典故。明朝時有位"童賓",以自己的身體跳入熊熊窯火,以身殉窯,因此才燒製出皇帝想要的大龍缸。這個傳說後來在民間;演變成另一種很殘酷不公開的劣俗。新瓦窯建成時,有些東家認為找一個活人去獻祭,這裡就會有窯神駐守,以後永遠旺窯。通常他們會先到處打聽哪裡有家況正值窘迫的人家,給以重金讓一名少年去扮窯神。

通常都是黃昏時,東家擺好香案,僅允許少年家人或親戚在場。儀式開始時典儀主祭會先唸誦請神咒,穿好神服的少年立即攀住煙囪裡面的鐵梯趕快往上攀爬,請神咒唸誦時間通常不會超過三分鐘,然後窯爐裡開始點起第一把火。少年是否能從煙囪裡的鐵梯爬出煙囪,以及在熬住濃煙燻昏前爬出煙囪,然後又從煙囪外的鐵梯爬下來,就得要看個人體力和命運造化了。

這種惡俗在清朝就已從大陸傳到台灣,因為都是秘密進行,少年家無論死活都會收到重金,也不會說出去,所以到1960年代仍偶而秘密存在於民間,知者不多,觀者更少。阿輝也知道這一去;能活著爬出二十幾米高煙囪的機會甚低,但他阿爸已收下別人的訂金,所以他已開始每天活在恐懼中,鑽進蕉園發呆才讓我遇到。我勸他趕快逃家吧?!他只是一個勁搖頭。就只見到這一次,我以後再沒見過他。那天晚上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牛兒,牛兒決定要去新瓦窯現場窺秘。

我平時常在工地打工很忙,跑不了很遠。祭窯神那天黃昏,牛兒單獨騎著腳踏車,跑了十幾公里去到大河邊的那處新瓦窯,他躲在草叢後,從點火前看到祭典完畢。回來後一見我就伸出右手食指打個勾勾,然後兩手攤,一見這手勢我心就全涼了!磚瓦窯點火時,有幾位可能是阿輝家人或親戚的人,立刻扯著喉嚨大叫︰「阿輝快逃啊!」過一會兒,一個小黑影出現在煙囪頂上,然後就直直墜落地面,有位婦人快跑過去,然後就跪在地上哭得呼天搶地。

幾十年後的某一天,我開著自用車經過那裏,才第一次看到那處磚瓦窯,但已矗在荒煙蔓草中傾頹荒廢很久了。少年時見過一面的阿輝,我已完全不能記憶那張處於高度恐懼中的臉孔,但那股悲嗆感又浮上了心頭。社會各方面如今已革新很多,用活人祭窯神的事現在已不可能發生,但在人群裡仍隱藏的"世俗愚昧"是否就都不再了?!

愚昧比無知更可怕!人可以無知但仍善良,一但跌進愚昧的人,反而會更堅信自己的無知信念,即使傷天害理也自認為是站在正義一方。"世俗愚昧"在任何時代都仍會存在,也會是那個時代的"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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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天堂?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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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樣的政治團體;能使鼠竊狗吠之徒輩出?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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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PAESI15&aid=180759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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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納 新疆之旅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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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25 19:13

真的讓人不可思議

愚昧比無知更令人可怕

郁勝(PAESI15) 於 2024-07-26 10:34 回覆:
極惡常飾以大利,大利而違常情者,須知懸崖勒馬。

寧靜姐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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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20 11:18
哭

月光邊境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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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2 09:01

大哥小小的心靈怎能承受如此的驚駭與悲傷呢!

我在聖經中看到欣嫩子谷不感相信真不敢相信,他大哥這邊發現台灣沒有例外,活著...活下去...找出路,真的需要神的憐憫。


郁勝(PAESI15) 於 2024-07-13 10:15 回覆:
那個灰黯的幼年期有憂也有喜。雖然常為吃飯問題擔憂,但我那時有著比其他小孩更多的自由,晚上睡在野外大樹上家裡也沒人知道。
四個小孩不偷不搶也活了下來,因為那時野地裡有很多基本的生存資源,蛇和青蛙就吃過不少,牠們在土洞裡都會被我掏出來。

海倫小姐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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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5 13:19
又是為了錢!

篩濾出各款各式卑劣最黑暗的人性。
我們吞得下血肉,只因我們不去想我們做的殘酷有罪的事實。~泰戈爾
郁勝(PAESI15) 於 2024-07-08 13:01 回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競爭是殘酷的!但人性光輝也從未消失過。

vivi 之東張西望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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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2 11:23

好可憐,好絕望,好勇敢,

也深知自己所犧牲為何的阿輝。

現在大概已沒有因貧窮而跳入大火坑救贖家庭的事,

但是仍有各式各樣賣身、賣靈魂、賣一生來救贖還債的事。

動物只在吃食上粗暴可怕;

人卻能在各樣的目的前殘忍無情,

政爭、軍事、經濟…都是不惜以毀天滅地的手段,

殺死了千千萬萬的阿輝…。


郁勝(PAESI15) 於 2024-07-03 18:53 回覆:
在我兒時還幾曾見過賣女兒還賭債的事,現在的渣父們是賣不動了,這就是文明的進步。

中子(東籬居士)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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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1 18:13

拜大眾傳播之賜,搶到流量曝光率相對的也賺進名與利。那怕是指鹿為馬。影音分享:刀郎極具諷世意味的<羅剎海市>。故事出自《聊齋》,其寓意與紀伯倫作品《明智的國王》人民齊飲瘋井水故事意同。

<社會生態>從「商」機蓬勃到護理荒-看社會變遷(也說<羅剎海市>)

https://blog.udn.com/jong2020/179745569

紅袂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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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1 10:24
長這麼老,只知道許多不人道的祭人這等迷信都發生在未開發或少數封閉的國家,從不知道本島也曾經有這種超級可怕「吃人」的陋習。


發生這種事,震驚與遺憾同時升起。

貧窮,讓人們連親生孩子都要捨棄,這真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哀。


以前去集集參觀龍窯時,還進入常常得窯內參觀,窯主人解說時也從未聽過有這等慘絕人寰祭窯的事,如今郁勝大哥寫出來,讓我對舊窯燒產生的不只懷古,還多了一份陰影。
郁勝(PAESI15) 於 2024-07-01 14:17 回覆:
華人的民智漸開只不過是近半個世紀的事。"童養媳"的惡俗在我兒時還見過不少,台灣現已消失,大陸"買媳"之風目前則仍未絕跡。本文所述的"祭窯神"在那時已少有所聞,所以目前知者不多。本文我在2008年時就已寫成,考慮到那時可能會有人難以卒聞,放到現在才發表。
還有另一些更恐怖的惡俗,今人已不知。家父年輕時週遊過大陸許多地方,見聞過一些更令人咋舌的事。例如西藏在陷共前就曾是個活地獄!路上常見一些手臂已枯骨外露的人,那是被喇嘛施以酷刑後的農奴。現在在台灣如果有人寫這段歷史恐怕會挨罵的!
更恐怖的事是四川山區有一個野生族群,曾被貧農當作"菜人"來吃。兒時我在屏東還曾見過這族的一個家庭,是大陸陷共前被空軍士官路過時救下來,之後又隨軍轉到台灣來,她們的外型就是歐洲人的樣子,可能已是該族的僅存了!曾在網路上遍搜仍未見過該族的敘事。

Sir Norton 魯賓遜,救命!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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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1 00:28
方式不同,用意近似,敗行惡事至今仍在各處時現時隱,人間相食,祇是常態。😵‍💫

倒是兄台的腰椎是怎麼受傷的?我猜車禍或是不慎跌倒。敬祝康復有序,及早痊癒。👍
郁勝(PAESI15) 於 2024-07-01 08:26 回覆:
造物主創造世態本就一物剋一物,在相生相剋中循環。生物相競難以苟免相殺,但生物也有情;故見危而有惻隱之心。
郁勝(PAESI15) 於 2024-07-01 08:26 回覆:
年輕時的強項現在成了致命傷!以往肢體的柔軟度超過一些人,以為維持大幅屈伸的運動可保長青,殊不知已老化就需避開強度運動。一腿痠痛久不癒,照片子一看才知,腰椎因長期過度擠壓,已呈曲度變形,不得不打鋼釘固著了!

旭日初昇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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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9 09:57

有夠驚悚!!!

貪婪、愚昧、無知所構建的黑暗恐怖行為,古今中外無一倖免,只是以不同的面目存在。

看看今天國際政客為了私利不惜毀滅他人生命,台灣不也如此,不惜樂當他人鷹犬圖己欲,非硬將島民當砲灰不可。

因為世上處處有人祭窯神,阿輝無處可逃,也從來沒有消失過!

很高興李兄康復,隨即祭出此文分享!!!

郁勝(PAESI15) 於 2024-06-30 11:47 回覆:
兒時歷經過白色恐怖時代,現在政治鬥爭手段再次向"羅織入罪"靠攏,我則心有戚戚焉!
郁勝(PAESI15) 於 2024-06-30 11:47 回覆:
我的腰椎上打了兩支釘子,椎間塞了兩支墊片。脊椎病況雖已術後痊癒,但可能已無法完全恢復昔日的健康狀態。以後發文間隔時間會拉長,走訪各位的時候也會較遲緩。

Awesome 澳森
等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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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9 03:23

頭一回聽聞「祭窯神」,不禁想起讀過的一些古代部落以童貞少女/年祭神的習俗。真真令我不寒而慄!

外在的習俗可以透過教育與現代化改變,但內在的蒙昧不易察覺,往往以不同的形式出現。誠如您的沉痛之言,這將是每個時代的「大病」。

 

郁勝(PAESI15) 於 2024-06-30 11:46 回覆:
「祭窯神」的黑歷史行之久遠,我的上一輩人曾談過,古早煉製利劍也偶有犧牲童男的惡俗,多半是秘密進行,少有人知。
大陸陷共後,那些做過窯神祭的頭家都被鬥光殺光了,國府遷台後此惡俗起初仍未絕跡,1960年代可能就是最後殘存的案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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