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剛看完Netflix的盲婚試愛日本篇 (Love is Blind: Japan)，當我看到綠/航配中的女生綠有意無意地嫌棄男生航的外表時，航一雙眼睛骨碌骨碌地轉來轉去，那既無辜又尷尬的樣子讓我忍不住轉頭跟一起看電視的老公説: “他的眼睛好像吉娃娃!” 老公瞄了我一下，回説: “你忘記你上次用吉娃娃形容別人的眼睛, 結果發生了什麽事嗎?”

啊，上次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經驗，有踩雷的感覺。我已經警惕自己小心，但到底要用什麽詞來形容那種 “又大又圓滾滾，好像彈珠一樣要跳出來” 的眼睛？就像卡通辛普森家庭那種並不恐怖但帶點喜感的眼睛？吉娃娃不是很貼切嗎？哎。

話説疫情之後閒著沒事，我在紐約加入了一個網路的英文創作坊，大家自己寫自己的，然後跟別人互相評論作品。很多人寫的是疫情的經歷和感觸，而我則對疫情後在美國各地出現的仇恨亞裔事件特別有感，所以寫了一個我之前在某個課堂裡受到 "微歧視" (microaggression) 的經歷。老實説那並不是件大事，只是我心中還有股不平之氣要發泄一下，所以我打算用詼諧的手法寫那個故事，純粹想自娛娛人。

從古今中外看了許多文人雅士寫駡人不帶髒字的嘲諷文章，我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我的目標是從頭到尾不用“種族歧視”這個詞，也不用任何負面或情緒性的字眼，但要讓讀者自己體會到我想表達的重點: 這個老白男老師是個無知的白人優越主義者。

在敘事的過程中我儘量抛掉主觀的成分，但不可否認我寫得最大快人心的部分是描述那個老師的形象，或許我潛意識中是想把他寫成個滑稽的人物。我寫到戴著眼鏡的他在講台前來回踱步，刻意的手勢、表情和語調仿佛在演話劇般似的。他講到激動處還手拍講台、半彎著腰、瞪大眼睛，為了强調當時的視覺效果，我加了一筆"他眼球快要彈出來像吉娃娃一樣"。

長話短説，後來在討論的時候，馬上就有兩、三個人説他們最喜歡我的文章。當我正飄飄然以為自己成功地突破語言和種族的藩籬，用普世的經驗打動人心時，有個約莫六十歲的"黃金女郎"帶著不悅的表情說：“什麽是他眼球快要彈出來像吉娃娃一樣？吉娃娃那麽可愛！狗做錯了什麽事?”

另外有個像中央公園凱倫 (Central Park Karen) 的中年女人見機也補上一刀: “對啊，你明明就是討厭那個老師，跟狗有什麽關係?”

我頓時真是傻眼了，原來我在無意中冒犯了愛狗人士!?

真的是這樣嗎？還是同爲白人的黃金女郎和中年凱倫不能忍受一個亞洲人寫文嘲弄老白男還得到好評，所以借狗發揮來轉風向？她們的言論不也構成另一樁 "微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