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介紹他的好友Layla給我，希望我能提供她一些建議與方向，因此每個禮拜我都會撥出一天時間與她相處談天。我不是個算命者，無法透過第一眼就辨識出問題的癥結，需要進一步的了解，估計需時三個月，期許對她有所幫助！Layla是個溫和且善解人意的賢良女子，身材微胖，臉上總是堆滿笑容，儘管在家相夫教子，卻懂人情世故，言談小心謹慎，處處替人著想，非常討人歡心。然而，也就是如此圓融的個性，讓人摸不著她的真心本意，第一個月的面談，幾乎都是無關痛癢、不著邊際的風花雪月，如果到此為止，我真會認為她不需要我，反倒是我向她討教，為何能時刻保持這樣的好性情？

隨著接觸的時間越來越多，以及參加了幾次她的名流聚會之後，我慢慢嗅出她一貫的模式：「謙卑迎人、委曲求全！」說來她貴為總經理夫人，對人還能卑恭屈膝的，實屬難得，雖說朋友圈裡，大多是非富即貴，可是以她的地位一樣不至於需要對他人鞠躬哈腰，看來她一直停留於她老公在基層拼業務的艱苦階段，無法跳脫出來，已習於仰人鼻息。不可否認，她是謙虛得過火，謙虛到成了懦弱膽小，彷彿驚弓之鳥！她老公因此不喜帶她出門，偶爾與我們吃飯，也看得出來她老公對她的不耐煩，不只對她大呼小叫，甚至嫌她動作太慢，實際上她已經拼命配合了，連要求老公等她上個廁所都不敢，寧可憋到家裡再說。她的老公像座山，而她不過是她老公背後的一團黑影，根本看不到她任何的表情。她私下對我說：「別只因為這樣就叫我離婚，每對夫妻都有其異於他人的相處模式，也別勸我跟老公做什麼雙向溝通，我們家不信這一套！」她把堅持的點直接攤開，不要我浪費唇舌，我自然懂她的意思，我相對坦白而言：「妳這麼怕妳老公，要妳提離婚，簡直就是叫妳上斷頭台；雙向溝通？如果妳願意溝通，還需要我嗎？妳無非就是想默默、獨自承攬這一切，不讓老公看出妳的痛苦與埋怨，持續留給他完美妻子的形象，但另一方面妳又受不了，所以妳想改變.....」她猛點頭：「沒錯！給我方法！」

我說，方法絕對有，但有點殘忍，與其船沉人亡，倒不如在沉船之前，先捨棄一些不必要的包袱與負擔，也許還能自救。首先：暫時不跟這名單上的朋友來往！她感到莫名其妙：「這有些本末倒置，婚姻都如此了，妳還要我刪減朋友？我豈不更加行單影孤？」見她一臉狐疑，我趕緊解釋：「就是因為這些朋友對妳很重要，所以她們的舉止言行也影響妳最多。雖然她們對妳老公的言行都大加撻伐，但由於妳的忍氣吞聲，她們逐漸習以為常，不再仔細聆聽妳的苦衷。更甚者，學妳老公粗暴待妳，態度倨傲又輕蔑，動輒在言語上對妳施以重擊。如：『妳就是這麼笨，難怪妳老公嫌棄妳』，或者『妳怎麼慢吞吞的？小心妳老公又要破口大罵了』等等諸如此類，妳的信心從何建立？只怕連妳自己都被說服了，自己永遠都是這樣一無可取......多與另外一張名單上的朋友交往吧，她們風趣又不抱怨，還經常誇讚妳、挖掘妳的優點......」

她一看名單又皺起眉頭：「怕是場面話，不是真心......」我雙手一攤、反問她：「這不正是妳迫切需要的？取悅自己有罪嗎？何苦懼於接受讚美呢？應該感謝及靠近那些給予我們歡笑與正面能量的人。何況妳有責任保護妳那脆弱、受挫的心靈，不再任由他人隨意批判與落井下石，這個決定權可以掌控在妳的手裡。這年頭能放下身段去欣賞別人的人已經不多，透過她們的眼睛，妳才知道妳有多好、多珍貴，管它是溢美之詞與否？有時候真話比假話可怕，相信我，還不夠強壯的時候，真話只會使我們更加的腹背受敵與憤怒自棄，等妳有準備時，再接受真話的挑戰與反省吧！眼前當務之急，是盡量營造出利我的愉悅環境，那自信自來，眼界將不同以往，妳就能明白自己所受的委屈其實是不必要的，甚至是自討苦吃，那麼一切的一切，就全然甦醒過來了........。再說，如果連妳身邊的朋友都不尊重妳，如何讓老公看重妳？讓老公看到妳的轉變，遠比妳要他改變來得容易與簡單多了！」誠如Lipika Pelham在她的「The Unlikely Settler」（中譯：耶路撒冷的移居者）書中寫到：「......我終於悟透了某個過去時常聽到卻未曾留心的道理，因為過去我總覺得那與我的人生無關，那道理就是：你無法改變他人，所以必須改變自己。這並不一定意味著投降，而是要懂得與時俱進。畢竟這正是達成和平的手段之一。」

Layla第三個月的聚會名單果然令人舒坦放心，尤其她勇敢的拒絕了一個經常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她頤指氣使的好友的邀約......了不起！這種作法有點像是古時候的「清君側」，我的新解是遠離打壓我們自尊、使我們生活更加悲慘的人。韋達‧帕若堤也在他的「心靈瑜伽」一書中提到：「我們要學的是認出自己那絕對自由的精神，它才是主人，是我們人格的主人，不要讓他物做了它的主。如果不是出於本人意願，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哪怕是一個念頭。」

不單提醒朋友，我同樣注意女兒交友互動的狀況，如她老是被同一個同學放鴿子，早早約好哪天一起去剪髮、逛街等等，臨到時卻無預警的取消，雀躍的心情瞬間跌到谷底，逼得我緊急排出時間接送她。免不了對女兒一陣抱怨，為何約好的事情如此狼狽不周？言而無信何以立？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 (《論語‧為政》)（語譯：孔子說：「一個人不講信用，不知他怎樣立身處世。就像大車沒有輗，小車沒有軏一樣，它們靠什麼行走呢？」）女兒不領情，嫌我嚴苛獨斷，她為她的同學辯駁：「我們能否出門，全然取決於父母的意思與動向，失信自然不是我同學的錯！」說的也是，「絕對自由的精神」離她們可遠著，也許她同學還感到委屈呢！

有回坐好友Dana的車子，當時是Dana的老公開車。一到賣場的停車場，Dana就不斷地給她老公意見，然而她老公還是錯失了好幾個幾乎垂手可得的停車位，當下Dana並無責怪之意，反倒是她老公惱羞成怒了，當著大家的面飆罵了Dana，場面頗為難堪。豈料Dana一派輕鬆不引以為意，久久才慢條斯理的吐出這幾句話來：「沒辦法，我就是反應太快了，這賣場又是我的地盤，我熟門熟路，難怪你無從發揮而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美麗不是我的錯，太聰明一樣不是我的錯！」這真是我見過最有自信的女人了！傾刻之間，車裡笑聲連連，Dana的老公同時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說了好幾聲的「對不起」，一改先前的不悅，取而代之的是以無限深情的關懷眼神望向Dana.......Dana事後跟我說，她知道她的聒噪又踩到她老公的地雷區（大男人主義），但自認問心無愧，不過是熱情的提供停車的經驗法則罷了，料定老公發完脾氣一定後悔，因為辜負了老婆的美意，所以她一點也不急於爭辯說理。希望Layla有朝一日能如Dana這般的勝券在握，擺脫如影相隨的慣性內疚與退縮！

三個月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Layla遠比三個月之前充滿信心，她告訴我，活到近五十歲，才恍然大悟自己是有選擇權的，不是每一次的邀約都要到場，也不是誰約就跟誰走，她現在寧可沒有聚會，也不隨便允諾聚會。她逐漸體會到，有些聚會暗藏莫大的壓力，例如有幾個朋友嚴謹且不苟言笑，擺架子也擺臉色，與她們聚會的前一晚常令她緊張到失眠。原以為這是更年期的癥兆，仔細回想起來，竟然只發生在聚會前後幾天裡，可見那病灶其來有自，身體早已發出警訊，對於不平衡的人際關係發出抗拒的防衛反應，只是當下自己沒有察覺罷了！在我眼前的Layla顯然脫胎換骨，篤定於自己的主張，侃侃而談自己曾有的黑暗面，像醫生一樣的診斷自己的各種疑難雜症—客觀又公正！不用我提示，相信Layla下一步就會檢視與質疑她在婚姻裡所扮演的被動與哀怨的角色，不同於以往使她活力十足，她越來越樂於改變，喔！千萬別上癮了，別整個衣櫃都抬出去扔了？（笑）

「拒絕」與「遠離」都是需要練習與實際應用，看似無情，卻能為自己爭取喘息的空間，對自己何嘗不是一種疼惜與慈悲？最怕模稜兩可、不置可否，好像隨風吹到哪兒都行，如果風總是吹向同一邊呢？也就是說同樣的苦果一嚐再嚐，還要再碰運氣嗎？饒過自己吧！選一條無風無雨、好走的晴光大道，沒人規定風雨交加才是人生該走的路，也沒必要雞蛋一定去碰石頭才是有魄力的表現，勇於承認自己的感受吧！這才是唯一的明燈所在！

這是在鶯歌一家商店門口看到的，負責採買與佈置的店員也說不出花兒的名來，給了我濃濃的神祕感，忍不住多拍了幾張。然而無論怎麼拍，就是拍不出我乍看時的悸動與驚喜，所以總會告訴朋友：「在現場時，一眼就看出她是甦醒的，彷彿要飛起來當我的頭花呢！」甦醒在我眼裡就是意味著.....再次活生生的！（文字＆拍攝：童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