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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10/19 22:54:07瀏覽27｜回應0｜推薦0 | |
遠征記實錄
第六章 根植東台灣(1954-1963)(五)
三位堂兄
說實話,父親淪為附員,當時我是一概瞢懂無知.父親不會跟我商量什麼前途大計,他指望我的是好好唸書,考上中學. 但對一個十歲的男童來說,一心所想的總歸是個玩,只要天不塌,有得玩,遠近不計.
近的玩處自然是那一大片野地,還有附小和空小之間的水塘.
暑假時,那水塘裡有各種蜻蜓,玩童們最得意的是釣綠頭大蜻蜓.先要手捉一隻雌的大蜻蜓作餌,用條細缐綁住牠,缐的另一端拴在一支細竹支上,在水塘邊舞著竹支子,口中不停唸著"陰央媽,沙卡里"(何意?),雄大頭蜻蜓就會被勾引,飛來跟雌大蜻蜓交尾,雄大頭蜻蜓就此被擒,我們也就比誰捉的最多.
這遊戲是有點玩過頭了,被捉到的大蜻蜓命運多不幸.大人們說蜻蜓是益蟲,不該去捉來玩,後來被我們捉到的都會給放生.
而真正玩過頭的,莫過於孫振惠與我一道捅大蜂窩. 孫家的右鄰,貼著中美路三棟大日式房子中間的一棟,它的前院不設門,兩個方形水泥椿的後面,有短徑通到房子大門,短徑旁的院子種了些果樹,其中有一棵楊桃,靠房子門口的右邊,楊桃結實纍纍,但它的一支枒上卻掛著一個大蜂窩.房子的主人從不阻止我們光顧其院子,而我們也從不敢去採楊桃.
直到有一天,孫和我都忍不住了,找到一根七八尺長的竹桿,沒頭沒腦的一起去捅那大蜂窩.捅是捅到了,後果也可想而知.
不出三秒鐘,孫和我同時撒下竹捍,立即抱著頭往外跑,直到不見有蜂子飛來才停下.我直覺頭頂的右上邊又麻又痛,凸起半個乒乓球大的包,孫振惠的頭頂也被叮一個包,兩個人都忍痛回家,也不敢告訴家人,吃足了半個月的苦頭,還留下一個永久的疤.真是自作自受,活該!
受點皮肉之痛,掃不掉玩童們的興致.我們這一夥,孫和李家大元,二元等,海邊是必然要常去之處. 沿海岸路過中山橋,從橋頭走下去,緩緩的美侖溪在橋敦附近停了下來,隔不遠是小火車路的橋敦,因此在兩橋敦間形成一個平靜的水塘,我們最常來這裡游泳,游累了就在橋敦下的水泥椿上休息納涼,身上又可免海水鹽漬之苦,真是消暑的好地方.
 通往花蓮港的海岸路(中山橋)及鐵路橋跨過美侖溪出海口附近,橋下是舊時戲水地
樂趣不止於戲水,少不了要進城去逛逛.從中山橋下上來,走一小段海濱街,轉入花蓮女中後側小路(今花蓮街),經過一軍營區及一個陡坡,就上到花崗山的大運動場,通過指揮台前走到菁華街,街囗有一家鄉牛肉乾店,此店為一廣東大埔老鄉所開,品質優良,遠近馳名,已成花蓮特產之一.店主因和我們是大埔老鄉親,父母親也常來光顧,聊聊家常,回味家鄉事.
 花蓮名產客家牛肉乾
過了牛肉乾店,菁華街換名公園路,從公園路前走,經師專(今花崗國中),復興街口的台灣銀行,到中華路和中山路交叉路口,這裡就是老花蓮的鬧區中心.
中山路往東去是舊火車站,再往前走就是海邊;往西走經過中正路口的郵局,天山戲院則在郵局斜對面中正路上,中山路繼續西走可通到忠烈祠.
中華路則是一條很長的路,可一直通到吉安鄉.其間,首先是大禹街菜市場,火車平交道,南京路口,大水溝橋(哈囉皮鞋店在橋旁),再經中美戲院,到中正路交叉路口,舊花蓮戲院就在不遠處的中正路邊.當年天祥戲院還沒開,直到1958年,博愛路上的舊中華戲院重建,易名天祥後重新開張.
幾家戲院是我們必去逛的地方,但很少進去看電影,因為沒錢,只好看看窗廚裡當天及預告片的圖片.偶爾我們看到好的預告片,也會約好存夠零用錢,特地來看場電影,其他有機會看電影,多半是過年節時和家人一道來看.那時候看過的電影有,環遊世界八十天,國王與我,桂河大橋等名片. 不過後來,我們卻發現一個免費看電影的秘密.那時,天山戲院的後牆貼著大禹街菜市場,牆高僅六尺,於是我們就在市場收攤後,沒人看見時,立即翻過牆,溜進戲院的廁所裡暫時躲住,等電影開場時,找個沒人坐的空位,看起免費電影.其實當時戲院的工作員,也知道這檔子事,他/她們大多睜一眼閉一眼,只是後來院方在牆上加了鐵絲網,我們也就知難而退了.
 花蓮天山老戲院,中正路靠中山路口
暑假一過,回校上六年級,課業更加重,校方為提高升學,添增放學後的補習課,課外活動也大為減少,取而代之的是星期天上教堂.孫振惠家隔街(今民權九街)就是天主教堂,近在咫尺,母親當時信得勤,要我跟著上主日學校,她一方面是要我學乖,同時可乘機在每個禮拜天,跟海岸路的一般好友相聚,又能領取麵粉牛油,可說是一舉數得.
有段時間,母親和我勤練背誦天主經,聖母經和玫瑰經,冗長無味,還夾些不知何意的拉丁語.為了上主日學校湊熱鬧,我只好囫圇吞棗.不過,教堂裡有一事倒令我挺嚮往,那就是當神父的副祭.穿上祭祀服,站在老外神父旁,頌經祈禱,幫忙提著檀香爐,裊裊香煙,虛無飄渺,嚴然不同非凡.副祭的確是特權人物,不只有餐點吃,還獲神父大賞郵票,這番待遇真令人垂涎.為了也能要到郵票,只好巴結副祭,一道去纏神父,運氣好時討到幾張郵票,也就樂不可支.
說起副祭,數年之後,在宜蘭天主堂裡的這份差事,全被盧景平的三個弟弟包了,可見盧家人的信仰是多麼虔誠.母親也信得虔誠,她後來也受了洗,而我則還不夠資格,遭留校察看.到六年級下學期,父親要我全力準備考中學,因此我就不再上教堂,集郵也就少了一個重要來源. 住中美路附小旁,房子小,竹籬圍著的後院也不大,不可能大手筆養鷄搞副業,經友人推薦,父母親改養火鷄. 剛開始時試養四五隻,小火鷄長得快,半年不到,就長成十來斤重,公火鷄會撐開全身羽毛,像一個大毛球,藍臉吊個長鼻垂,加上鮮紅的頸垂,不停咯咯的叫聲,太有特性了.火雞長得快又長得大,補充了我們的肉質營養.
除此,我們也養過白兔,一對雌雄兔養了一陣子,雌兔生了一窩小兔子.剛出生時光溜溜沒毛,只有半個小姆指大,紅通通半透明狀,牠們長得可真快,一天一個樣,從沒毛到薄薄小絨毛,到睜開雙眼,沒幾天,都成了活潑可愛的小白兔,我幫忙母親一起照顧牠們,也分享到一份成長的喜悅.
承平的歲月裡,父親帶領我們過著平淡的生活,無風也無浪,難道這不是一個領袖奮鬥的目標嗎?難道梁家遠征軍就從此沉寂了嗎?父親真的失去鬥志了嗎? 縱觀他過去的長官,同學及僚屬,遠者如羅卓英和薛岳均隱入南台灣,孫立人則不幸落入囹圄,近者如易副師長,淪為養鷄的無職高參.又如另一位軍校同期的同學-許敬威,因遲遲自行來台,恢復軍職無望,流落在花蓮.再者,如父親的子弟兵梁華顯(軍校十八期,476團副營長),亦因復職無望而選擇考入政工幹校,凡此總總,確實令父親徬徨,在無可奈何之下,他暫時選擇安於現況,不再拚鬥.
平靜的日子還是少不了有點波瀾,就在我考初中的前個把月,整個台灣籠罩在全球性流行感冒之中,母親和我都病倒了,病得非常嚴重,高燒幾近暈迷,我足足趟了個把禮拜,真不知是怎麼熬過去的,幸好沒影響我考中學,一個多月後,我考入花蓮中學初中部,父母親也總算安了心.而此前不久,楊振寧和李政道同獲諾貝爾物理獎,國人無不引以為榮,父母家長亦勉為榜樣. 考上中學,父親的舊部屬紛紛來函祝賀,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熙哥.這是父親對侄輩梁星熙一向的尊稱,雖然他倆人年齡相差無幾.一年前,熙哥查詢到父親人在花蓮,立即與我們取得聯絡,並告知他已改名換姓為黃良珍(他自己母親姓黃),並已從軍中退伍,在高雄鳳山買下三分水田,也打算與一本省婦人再婚安居云云,父親得訊甚喜. 喜事來時,總是接二連三.就在我上初中不久,有一天,美侖區的一位巡警,特地來我們家,告母親有事要談,約好父親在家時再來訪.等候員警再來前,母親的心情難免七上八下,那是個白色恐怖時期,即使你不做虧心事,沒準也會落他人圈套而受累,父親則自認堂堂正正,自是有持無恐. 果然員警是來報喜的,他問了些父親當年從軍的經過後,就當面相告,有位名梁竹生的泰國僑生,此刻在板橋華僑中學唸書,登了報同時又報警尋找梁漢輝,警方把這一訊息分發至各基層警察局,這位有心的員警查戶口時,明眼利落的獲此發現.經過一番交談,原來梁竹生是亨揚哥的第二么子.
1940年初,父親軍校畢業回老家時,已知亨揚哥又獲一子,十八年後,亨揚哥特意把他的兒子送來台灣唸書,囑咐他要設法找回當年英勇從軍報國的前輩.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冥冥中似有安排,把好事多接連成串,父母親感謝員警的用心協助,促成了這椿美事.
隔兩天,員警再登門來訪,並告梁竹生亦已獲知我們的下落,父親立即寫信給梁竹生,也將這番經過告訴了熙哥,一時間,三方面的親人都落入髙度亢奮之中.於是在父親盛情相邀下,農曆春節期間,熙哥和梁竹生分別從高雄和台北,來花蓮和我們團圓相聚,留下梁家遠征軍叔侄會師的珍貴像片.
 親人分離將近二十年,自是有說不完的話題,唸僑中高二的梁竹生又透露,他的弟弟梁裕生,不久亦將來僑中唸初三,美事又添一椿,我也立即多了三位堂兄,真是皆大歡喜.
這番熱鬧的氣氛,並不止於花蓮,此刻,宜蘭的盧錫任夫婦家亦是高朋滿座,在座中的一位是聶長運警官,他在因患嚴重瘧疾,從青年軍205師退下後,進了警官學校,畢業後被分派至宜蘭,在他的同僚彭警官相攜下,成了好客的盧家的座上賓,單身漢的聶長運也就成了盧家的孩子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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