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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征記實錄 第八章 再添生力軍(1968-1976) (四) 名譽副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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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征記實錄 




第八章 再添生力軍(1968-1976) (四)



名譽副校長


迎接七十年代頭一年的頭一天,從子夜零點零分零秒開始,
一個名為UNIX的系統計數啓動,開啓了科技界的一個新紀元,也開啓我設計的科研人生.
常言道: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新年伊始,我設計的科研人生,才開始就生了枝節.
然而,樹木要成長,總是要生出枝節,少數枝枒可長成主幹,大多則要被剪除,樹才能長得中規中矩,成為一棵蒼天巨木.
我設計的科研人生,為何會生出枝節呢?因為盧媽忽然間跑來台北做生意.

彼時,我和景平已交往三年多,
彼此深深相愛,也已有親密關係,無可避免的,景平及其家人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當景平告訴我,她母親已在台北開始做生意,起先是感到吃驚,後來就隨之認同了.盧媽做生意的事,景平也是在她母親來台北後才知道.
盧媽是個川妹子,圓臉高個子,性格強又能幹,但人卻挺可靄可親.近幾年來,盧伯四處求職不成,閑賦在家,盧家的擔子,基本上是靠盧媽一人扛起.她極為能幹,持家,做工,標會,做各種小生意,三頭六臂,樣樣都來,幾乎招數使盡,為了年幼的子女,她任勞任怨,把一個完整的家保了下來,盧媽的確是位可敬可佩的女性.
盧媽再度出馬的近因,乃是因好友劉媽的吹噓和慫恿,她就毅然隻身跑來台北,暫住在劉家,在頂下攤位後,立即賣起桂圓甜湯的生意.據景平說,一天可做三百元生意,說得我也心動起來.攤子生意雖過得去,但基本上是盧媽一個人做,她常常忙得團團轉,不增加人手,很難再獨撐下去.

盧媽有困難,我當然義不容辭,
表示願意設法協助.
我能怎麼幫忙呢?我是個研究生,沒有時間,也沒有錢,最多偶爾去幫點忙.我先是去探問楊伯,那時他正生病,表示等個把月,身體好了後再說.這樣一來,我只有找上母親了.於是就寫信給她,介紹生意的情形,言目前只做一樣東西,一天可做三四百元,但人手不足,常常忙不過來,春節後還要加賣另一種食品,攤位也要整修,因此,盧媽托我邀請母親來相助,共謀發展.
當時,父親的工作暫停止,父母也曾來過台北,尋求發展的機會,現正好可藉配合幫忙盧媽,有機會讓媽在春節後,也來台北試試身手,往後父親也可以來參與,我們一家人就能在台北同住.
接著,景平寫信正式邀請母親來台北,並說正在找房子,希望在工作處附近,找到大點較安定的房子,在年前搬入,好讓母親來時一起住.

春節前,我回來家裡,
向父母親講述盧媽做的生意,景平也在除夕來信說:她已知我和母親將於初三來宜蘭,全家人都高興不已,也會揭誠歡迎,只可惜父親不能一道來,否則大家聚一堂,定更增喜樂.
年初三,我和母親搭車走蘇花路北上,在景平家住一晚.隔天,即隨景平和盧母搭車去台北,住進景美劉家附近的租屋.
我花了兩天,在通用公司前露天商場幫忙整修攤位,二月十二日,正式重新開張.

寶橋路北側現今通用公司正門位置,半世紀前是盧媽擺攤的露天商場

新開張的攤子要賣紅薯泥球,產品美其名"鳳凰蛋",是盧媽和劉媽合出的點子.我曾去幫忙過一整天,景平二弟澎基也曾來幫過.
一大早,兩位媽媽忙著把所要東西備妥,裝進推車後,我就推著車,穿街走巷,將東西送到商場的攤位處,立即點起炭火爐,準備油鍋.盧媽忙著和蕃薯泥,母親則打理攤位.接著把薯泥揉成形,準備下鍋炸薯泥球.要預計可能的客流量,炸多了,擺久變冷沒人要,偶爾人多起來,一時又手忙腳亂.沒耐心的客人,轉身跑了,叫都叫不回
開始的頭兩天,生意還算差強人意,一天還有兩三百元.由於賣的並非主食,女工們都很節省,說什麼甜食可吃也可不吃,說吃多了,屁也多.哎喲,我的姑奶奶,你不買也罷,怎麼還那麼多屁話.
開始的頭兩天,生意還算差強人意,一天還有兩三百元.不巧,新開張正是逢年過節,人人家裡食物充足, 外食減少,生意因此就愈來愈淡,兩個星期後,已至於門可羅雀了.

盧媽的生意真難做,日日奔波,風吹日灑雨淋,生意有錢賺,辛苦也值得,沒生意又虧本,則難過矣.
母親才來相助三個星期.已耗掉她投下的兩千元,加上八百元的房租,她開始向我埋怨,最後只好隨母親之意,就此打住,黯然告別盧媽,我隨即將母親送回花蓮.母親返花蓮後,我寫信回家說道:
終於嚐到小市民的苦楚,不禁要歎謀生不易,那種在人海中浮沉,在生命邊緣掙扎的困難,叫人無語問蒼天.
父親在回信中說:
現在你已知道小市民的苦楚,在人海中浮沉,生活不易,這是你與你母第一次遭遇的記錄.十年前,因我幫助朋友,花了你母親約萬元,她每次見面滴沽算老帳,真使人難堪之至(哈,藉機吐苦水). 同時說:三月初乘車至台東的東里,再轉往長良農場,進入工地,開始工作.這一測量組約二十人,借住農場房子,水電均便.測量負責人金鑑(1964年,我和金鑑,賈文魁在志學測量隊,一起做暑期工讀),極通情達理,必將勝任愉快.該地有兩百多公頃,準備三個月測完結束後,往鳳山一行,或在花市作其他打算.
三月中下旬,盧媽終止了生意,黯然收攤.

其實,盧媽的廚藝高超,
母親也曾辦過酒席,倆人並非做不出好東西,而是礙於資金短缺,選了不容易討好的副食品,終至枉然收場.盧媽退掉昂貴的租屋,搬至一個位於永和的人家裡,去當了保母.其間,盧伯也曾來台北,幫忙了幾天,收攤後,也就打道回宜蘭去了.䌓華一世,人去樓空,我給父母親的信裡寫道:
由她們去了,總之,我的原則是,景平如不能從苦難中求成長,各方面充實自己,只有放手了.目前我正努力求學之中,有目標,有途徑,雖清苦些,但我們有信心,爸媽的信心尤其堅強,否則,怎會一直鼓勵我求學.可是,這也的確也苦了你們,爸媽對兒的教養是成功的,我深深體驗,長遠的幸福在於心靈的藴藏,空洞的物質是不夠的.我常以此鼓勵景平,也希望她能改變氣質,才是最可貴的.

三月底,在一次約會時,
我和景平又因舊事鬧了彆扭,不歡而散.回來自己住處,我提筆寫下當時的心情:
是不是有點驚奇,真的久違了.
昨晚,嗨-昨晚,不對,應該說還是今晚,就是現在,淒風苦雨的一晚.
我不願再寫了,平,但我會振作起來,我會暗自擦乾淚水.可是,平,我一直擦不乾,怎麼都擦不乾.這並不是個非凡的一晚,只是我又找回了自己,就在那剎那以後,我一直在為自己感動失聲,並不為什麼.我說,只是又找回了自己,我在為自己高興.
平,你是快活的,我只要你快活,我要盡我所能來使你快活,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可是,我只要你能快活,這是我唯一要做的.
也許,我是需要平靜下來的,如同我們每次問到,想想該怎麼做.我已沒有其他考慮的餘地,我不再徬徨,不容許再徬徨,只有堅強起來,奮鬥到底.
平,沒什麼了,我說今晚並不是個非凡的一晚,還是跟往常一樣,不過是淒涼了一點而已.又快入眠了,窗外的風聲是支動人的夜曲,不知你睡時是否聽到,它會帶你到另一個世界,遠遠的世界,一個你日夜思盼的世界.
別了,平,不要一直看著我離去,那只是個影子,是一陣風.別了,平,只別這一次,以後永不再別了.

四月四日,在我的日記中又寫道:
平,今天的日記就寫給你吧.我在回來的路上,突然想起這樣做.寫在這裡的耳語,希望以另一種心境來交談.
近來,你必定有許多新的了解.我們經常都會有,不論在過程中有何差錯,我們都可吸取經驗,向前發展,以一虛心的態度來接納,我們才能不斷的掘取,我們也有待努力去探求.正如蘇東坡說,是山中明月,河上的清風,取之不盡,用之不絕.
諒解是種藝術.今天也許你覺得,我所表白的態度有欠妥當.是的,我無意說我的固執是正確的.實際上,隔閡加深了不了解,造成猜忌錯誤.我寧願看清錯誤,不要把錯誤深藏,要從自我反省中去了解.
好吧,讓我來自圓固執的看法.面對現實表現骨氣,我有你當然也有.而我之所謂不同,就在於心境.這是我一再強調的,這點無論如何你要了解.
所謂心境的不同,並非我故意標榜.因我追求的是精神多於物質,我不相信我比別人缺少什麼,而我擁有的卻比別人更豐富.
我永遠是在這個原則中,發掘更多的意義,我也知道如何去發掘.也許,你對我如夢囈的嘶喊覺得無聊,當然,你們不會像我一樣瘋狂,知道吧,這就是我們不同的地方.
我知道你很有孝心,雖然環境並沒有善待你,而你又如此負有責任感.你憂心戚戚,深怕有一天無法再表示孝意.目前的緊急更令你朝夕不安,這些不但我要諒解,更應該同情,助你完成心願.所以,我仔細的考慮了你的話,做了幾個推斷.但除非你親自告訴我,你表現出更大的毅力,和更多的勇氣,更堅強信心的一椿.如今,我已開始依照自己的原則,去做更多的事,希望我並不孤單,同時希望你不只是了解,還要實際去做,才是你鼓勵我,愛我的表現.好好的安排吧.讓我再強調那份“心境”.

嗨,我自己都不曉得到底是在說什麼?
什麼"心境"?固執什麼?什麼錯誤? "堅強信心的一樁"又是什麼?我怎麼儘說些難懂,令人摸不著邊的話.
我耳邊彷彿又聽見盧媽在講:嘩喲,妮補遙專刁牛果尖哩綿囉.
平時,盧媽跟我都說廣東話,但見我跟景平鬧蹩忸生悶氣時,她就會用四川話來說我,她的話用國語講就是:華岳,你不要鑽到牛角尖裡面了.

說得很對,我就是在鑽牛角尖,
講話拐彎抹角,何不乾脆直說:
我的心境高傲,自己固執,錯誤在別人,一心要景平上大學的那一樁.
如今我上了硏究所,了不起了,眼睛長上了頭頂上,要逼景平跟進去上大學,才配得上我.
景平為了盡孝,為了家計沒上大學,這是她的錯嗎?不是說,有孝心的孩子不會壞嗎?
你該知道,一路走來,她是多麼不容易.她是個乖順的好女孩,對你始終不棄不離.你不疼惜她,反幾番惡言相向,指她只為兼差賺錢,誤了聯考,又埋怨她,把我連累上失敗的生意,勞民傷財,如今又強人所難,逼她去上大學,甚至威脅要與她疏逺,豈不是太過份了.
的確,我是太過份了,因為我愛之深,責之切.我們相識已有三年,我實在不願見,彼此的付出成了流水.
從去年夏到今春,我們一直都在人事裡載浮載沉,我擔心長此以往,我們都會變質,迷失了方向.為防患於未然,我說了些重話,希望景平能及時醒悟.

到了五月中旬,由於我的有意疏遠,
景平與我的見面大為減少.其間,學期結束,我曾月中返花蓮,與父母談及結婚,我認為不必急,兩年後再說.但媽已準備一項鍊,要我送給景平,我有幾分不情願.後來返台北,見了面,我還是把項鍊帶上景平的脖子,讓她高興一番.
可是,當她在看過,我分別寄給她那兩篇日記式的文字後,就發生了情況.
我接到以母親的口氣,父親執筆的信,謂收一封未署名的信,已被雨水打濕透,母親打開來看,才知道是景平給我的信.閱過信,母親說:
感覺有些特別可疑的字句,景平的內心及語氣,嫌你對她不滿的表現,似乎她亦有作其他的想法,沒有從前那麼甜蜜.旁觀者無法探明其究竟,欲解此結之繩,仍屬繫繩人.青年人須有坦白誠懇的表露,無須包藏自相矛盾之心,要考慮週密,慎重其事,對於終身大事更宜果斷絕,不要耽誤雙方的青春云云.

景平這封濕淋淋的信,我並沒親眼看到,
但我可想像,那信要不是被雨淋過,也可能滴滿景平的淚水.
從此之後,景平就沒再與我見面,直到八月底,她考過了聯考,我返花蓮前,景平來車站為我送行,才揭開了她神隱近三個月的內幕,完成了她光榮的使命.
這樣的結果,聽起來瞞有些戲劇性,到底是什麼回事呢?

開始時,由於搞生意惹出的不愉快,
我跟景平鬧起蹩忸,彼此都不想見面.景平搬了家,也不告訴我搬去何處,我也不願再理她.當然,我倆也並非要拆夥,彼此還保持聯繫.此前,為表示我的關心,我曾寄了幾百塊錢去宜蘭,明言要给景平的弟妹.
景平也曾寄來與密友黃明智赴台中,及同遊日月潭的照片,其中一張景平斜坐草地,旁邊伴有一撐開的花傘.我在回信說:
我知道照片的背景,那是台中公園裡的網球場.我怎麼會知道呢?因為我在大四住家教家裡,在台中公園旁,在那網球場打過球.

盧景平在台中公園網球場前草坪

大約過了有一個月,我的研究所同學陳幸一,
見面時劈頭就問:你是不是有個女朋友叫盧景平?
我被他突然的一問給愣住了,就反問他: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回答:他政大的女友跟他說,她的宿舍最近住進一位新室友,名叫盧景平.我那時沒興趣跟陳幸一撘下去,因我跟景平還在摳氣.不過,心想,天底下怎麼有那麼多湊巧的事.就因為如此,我得知了景平的下落,也知她有意避開我,為準備聯考,正閉門苦讀.

兩國醫究生,作者(,生化系)陳幸一(生理系)

我在八月中的家信中,向父母稟告,
景平正埋首準考試,看她今年應是頗有希望,八月三十考試屆時,我大概不能陪她,讓她一個人去考,說不定會有更好的成績,我們都這麼希望.由此可見,到聯考前,我和景平之間已是撥雲見日,逐漸恢復正常.
考過聯考,景平透露了她神隱的經過.

在做生意結束那陣子,租屋住不下去了,
景平又得去找地方住.正好,盧媽聯絡上好友徐教官,徐當時已從蘭陽女中調至政大,她推薦政大學生在校外的宿舍,那裡租金便宜又安靜,景平後來就搬了去住,開始她的神隱.
她每天除上下班,就是回到住處自修苦讀,偶爾在客廳裡,跟室友們一起聊天,看電視轉播當時瘋迷的少捧賽.也就是這樣,景平認識了陳幸一的女友,兩人還真的挺聊得來,連彼此的男朋友都聊上了,於是也就驚訝的發現,兩人的男友竟同在國醫唸研究所,真是無巧不巧,無巧不成書.

其實,湊巧的事,無時無地不有,而真正值得大書特書的是,景平那時又巧遇她的小學同陸璇華,一位她生命裡的貴人,及時提供給她寶貴的指引.
那時,陸璇華正在藝專唸美術,她建議景平,報名聯考時加考術科,這樣可增加唸美術相關科系的機會.景平自小也喜歡畫畫,頗有素描的底子,因此她接納了陸的建議,最終讓自己登上藝專美術工藝科的榜.
老天不負苦心人.景平近三個月的神隱和苦讀,終於如意獲償,她也恢復了自信心,開啓她斬新的設計人生.

九月中旬,景平不再神隱,
應密友明明(黃明智)之邀,遷至大直的公寓,與明明同住.該公寓在新社區裡一棟的四樓,是明明的父親所購得.
多年後,我非常驚奇的發現,黃伯伯單名胄,竟然是父親在桂林軍校十五期同學.在校時,黃伯伯分在砲科,來台後官拜上校,時仼國防大學教官.這又是一件巧事,但很不幸,我發現得太晚,等到知道時,黃伯伯已因癌症不治,得年五十八歲,英年早逝,熟令人惋惜.
據後來明明說,她父親一路來在砲兵單位,耳朵被長年的砲聲震壞,以至引發鼻咽癌而往生,黃伯伯身歷抗戰剿共,雖非在戰場捐軀,亦屬為國犧牲,令人肅然起敬.
景平與明明的交情非同尋常,高中時同學,同道上學多年,如今又成室友,注定了往後終身的情誼.

                                                                                                                                                                    蘭陽美女盧景平與黃明智()

中秋時節,研究所第二學期結束,
我回家渡假,景平亦與明明同去宜蘭,來信給我寫道:
花蓮的海濱美景,這座小山城有我倆太多的寶藏,那裡值得讓人回憶,沉思.雖說往事不堪回首,然而,我卻非常珍惜,那份濛瀧的幻境.
當我獨自思想時,屢次想拋開一切,甚至你,我都不願念及,可是我失敗了,它的份量竟是那麼重.曾經,我願封鎖感情,而以旁觀者來探視人們的動態,完全運用理智,來克服周遭的一切,滿以為自己很聰明,能尋得樂趣.然而,在你面前,在那種坦坦然的態度之下,我所做的都歸於愚昧.並不是對你有所恭維,而是希望你能給我更多的激勵.
我們之間,不僅只求一方面的協和,各方面都能互相調和,才能達到至善之境.不可否認,常會感到悵然若失,而惶恐不安,擔心自己不能給你鼓勵,不能增加你的力量,反而處處使你為難,惹你麻煩.
華,相信你能知曉,我曾為此傷過多少心,因為我怕往事歷歷如繪.但我亦堅持我們必須有信心,有希望,有理想,信心最重要,否則一切甭談了.

是的,我的激勵,一路來,我迄而不捨的鼓勵,加上有意的疏遠,及兩篇剖白,激勵了景平,令她痛下決心,神隱起來,最後獲得突破,為她自己,也為我們的共同未來,開創了一片天.

                                                                                                                                                        昔台北藝術專科學校(台藝大前身)校門

時至秋末,七十年代伊始,
倏地,頭一年已過去一大半,世事迅速變化,在如此多的變化之中,我的學業及研究工作,亦正一日千里.
從初夏開始,我們因長時間在柯柏館做實驗,而獲住進榮總的單身宿舍.這是一棟三層的新樓房,裡面住有榮總的醫療技術人員,柯柏館的助理,以及國醫的研究生等,普通房每間住兩人,開始時,我的室友是位高醫藥學系的實習生,他只呆了三個月就走了,以後我一個人獨住,一直到1972年5月.
住在榮總期間,我認識了許多朋友,更長了許多的見識.
首先,令我最值得一提的,當然是柯柏館及裡面的師友們.

台北石牌榮總柯柏醫學館舊樓

柯柏館是棟三層的新穎建築,位於榮總的右側,
建在一個略高起的小台地上.館內三層各司不同領域及功能.三樓屬基礎醫學,二樓為臨床醫學,一樓為行政及特殊研究室.大門在一樓的正中,從醫院右邊的路,拾階而上,進門後,左右分東西兩廂.每層的實驗室都在樓的北邊,面向著醫院,主持實驗室的研究員們,各個都有辦公室,隔著中間的長走廊,面對向南的空地,每一實驗室配一名技術員.
我所在的實驗室在三樓,東側的最邊一間,主持人是馮憲文博士及穆瑞運大夫,主內分泌Endocrinology及新陳代謝Metabolism方面研究,技術員是張昭敏(輔大生物).
這間大實驗室(簡稱EM室),容納多名研究生及助理,研究生是我和唐聚泰,兩人皆跟著馮教授,外加顧湧(海洋生物)和黃敏和(輔大生物),則是穆大夫的助理.
EM室的對面,隔著走廊,是儀器室,走廊上有一超高速離心機(SHSC),是一頗先進受重用的設備.EM室隔壁是生藥研究室,由金明儒博士主持,其隔壁是毒物研究室,主持人是魏如東博士,他是位黃麯毒素專家,帶著兩位生化系高徒,李旭生和白壽雄.再過去是潘福博士主持的酵素酶研究室,潘教授帶一位講師張固剛及一位高年班研究生杜高閔.這四個實驗室都屬三樓的東廂,兩間冷房在正中間,走廊的左右兩邊.
三樓西廂則是藥理,免疫,病理及微生物實驗室,分別由周先樂博士,韓韶華博士,范秉真博士及戴佛香等主持.

東廂的一樓有兩間特別實驗室,主持人分別是生理系的蔡作雍博士(
系主任)及尹在信博士,分別帶著兩位生理研究生陳幸一和林茂村,他倆是國醫1968屆醫科及牙科高材生,也是前國醫院長林可勝欽點的高徒.
上述的柯柏人員幾乎皆出身國醫,來自外校的研究生,只有我和唐聚泰.而與我同年的研究生,全數僅只六人,除前述陳林二位外,另有生理系的陳李仲惠(中興畜牧),及公共衛生系的劉義哲(國醫牙科)及陳長欽(外校).
柏柯館環境高雅,設備新進,人材濟濟,朝氣蓬勃,是我科研人生的發源地,至於我的啓蒙導師,則是馮憲文教授,是他引導我深入生化領域.

六十年代的後期,生物科技進入一個斬新的領域.
在全球許多頂尖科學家們,契而不捨的努力下,各別完成試管內(in vitro,lP)蛋白質合成,並揭示過程中,DNA錄製RNA再譯製蛋白質(DNA-RNA-Protein,DRP)的每一細節.當時,馮教授開的分子生物學課,主要即是闡述此一領域的概況,頗為引人入勝,馮教授本人的研究議題,則是雌性激素與蛋白質合成的關聯.
在馮教授指導下,我對lP蛋白質合成的工場-核糖體(ribosomes),及同類的核醣核酸粒子,特別感興趣.在埋首博覽文獻時,我發現有人用柱色層分析法,分離核糖體的次粒子,於是引發我聯想,應可以此法分離細胞核內的核醣核酸粒子,如此必將有助了解细胞核內的各種變化.於是,我就把這個主意告訴馮教授,並說準備以此作為我碩士論文的題目,他頗認同我的想法.於是我就擬出研究計畫大綱,呈交給馮教授,隨即獲批准.實驗工作於焉開始.
彼時,我回家渡過中秋節後,返校開學,除再修一門生理學,就剩下論文,因此,我幾乎全心全意投入實驗工作.

EM
實驗室的人氣旺盛,經常有五六個人進出,
技術員張昭敏是院方正式的人員,也是唯一的未婚女性,環繞她的是四個單身漢,兩個研究生,我和唐聚泰(老唐),兩個研究助理,顧湧和黃敏和.笑顏常開的張昭敏,又配上喜歡說笑的老唐,EM實驗室總是嘻哈熱鬧.特別是因為老唐成天給老鼠打荷爾蒙,開腸破肚,取發漲的卵巢子宮,被大夥封為鼠輩婦科醫生,笑料由此而出,大家跟著起哄,做起實驗也就興致勃勃.
回到宿舍,晚間沒事,通常都是我和顧湧去找老唐,因黃敏和跟老唐同住,這樣我們四個人就一起胡扯,玩撲克牌,宵夜時不是自己搞,就是逛出榮總外面去吃,我們自喻是狐群狗黨,酒肉朋友.

                                                                                                                                                                  昔日柯柏館及單身宿舍在榮總右側位置圖

擴建後的榮總,柯柏館被思源及長青二樓取代,稍遠處三層樓房應為昔單身宿舍

假日裡,老唐和我大半都找女友去了,
顧湧的家住的近,自然就往家裡跑,黃敏和大多時呆在宿舍,因他家在南部,也很少有約會.我若有空,天氣也不錯時,就會邀黃同去踏青.
我們從宿舍後方的小徑,翻過一個小山頭,來到一個山窩,此處有個像人為的狹隘,據稱是當年拍電影的場景.通過該處,沿步道繼續前走,可登上軍艦岩,我們駐足在一個摯高點,舉目四望,台北盆地盡收眼底,觀音山亦遠遠微露,我們找個陰涼處坐下休息,聊聊天,有時繼續沿小徑去探險,要不就沿途走回宿舍.黃敏和的人如其名,老實保守,我跟他還算聊得來.
除了爬山踏青,打籃球是我暇時的運動,陳幸一常和我一起鬥牛,他個子中等偏瘦,戴深度眼鏡,因頗為師長所賞識,人有些屌的樣子,我和陳是臭蓋之交.
跟我在國醫同年的研究生一共才六人,生化系就我一人,生理系除陳幸一,另有兩人;林茂村當時似已成家,另一位陳李仲惠,來自中興畜牧.頭一年住國醫學員宿舍時,我跟他常一道出入,他人總是笑眯眯的,只是因年幼時跌傷過,常受坐骨神經痛之累.

此外,我還認識另一住位同住學員宿舍的研究生,
名張之傑,來自師大生物系.他高我一年,唸生態系,師從名人梁序穆博士.張之傑是個才子,興趣廣泛,文筆尤佳.當時他主編科學月刋雜誌,向我邀文,我交給他以前寫的大海撈金一文,我也不記得是否有被刊出,陳年舊事,聊記一筆罷了.
多少學業,課業,實驗,研究,又有多少同學和師友,難道忘了景平嗎?答案是:絕對不可能.自從我唸了研究所,景平進了藝專,我們彼此都已上了道,各自邁入科研及設計的人生.

彼時,我住天母,
景平住大直,兩處相距不遠,想約會很方便,但我們都各忙各的,時間比較難配合,也就沒有以前那麼膠粘了.特別是景平,忙完上班,趕去板橋上課,下了課,要轉兩趟車回大直,幸好結交同班的陳曆莉,她常有私家車子接送,景平因此獲搭便車,略省通勤之勞.
景平的班上有四五十位同學,是群很有活力的年輕人.到了年底,景平帶我參加她同學開的聖誕節派對,接二連三的串台子,讓我體驗了他們的玩勁,外加景平二弟盧澎基同學開的一場,我們居然通霄達旦,玩到天亮,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僅此唯一次.

正當我和景平在台北玩的最得意時,父親也傳來他的喜訊,
他已被退輔導會安插到花蓮吉安國中當校工,這是父親退役後,闖蕩了十年,再度恢復固定的工作.如果再往前計算,二十年前,父親以副團長帶一團人,自海南島來台,二十年後,竟淪落為一工友,真是情何以堪.
然而,父親卻不為然,他反認為這是個喜事.他說:他現在是得其所哉,有固定工作及收入,而且我也唸了硏究所,已感滿足矣.再說,職業不分高低貴賤,只要做好本份,自然會獲得尊敬.父親的寬宏大量,不愧是梁家遠征軍的開山始祖,他的精神足可為後輩楷模.

梁漢輝夫婦與吉安中學李慕懷校長()

又值歲末新春,節慶連連,
新年後的元月底,我回家過年時,父親拿出一些近期的照片給我看,有十一月中,父母隨吉中員工同遊天祥照的,以及稍後,父母與吉中校長李慕懷的合照,母親對我說:
你樓島篾也滴滾,淋荷桑滴滾噻,人哋滴鳩佢夫嚎烱.
意思是:你父親什麼都管,連學生也管,人家都叫他副校長.父親在旁聽得開懷大笑.這正是:

英雄不計出身低,好漢不言當年勇,職業豈有貴與賤,真金暗處亦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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