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力爭上游


光輝的十月裡,景平與我期盼多時的約會,在吹縐一池春水,又泛起陣陣漣漪後,逐漸的平靜了.然而,這個約會極不尋常,紅葉詩題,溫泉熱浴,我倆由此互相承諾,攜手共築未來.
先前,景平因不克應邀來為我慶生,特地飛來花蓮,要給我驚喜,同時,藉此疏解因聯考未取,所受到的挫折,這原本是件美好的事,卻因我的不慎言語及表現,令她再度受傷,誠為遺憾.由此可見,戀愛中的人都特別敏感,多少有些神經質,情緒不穩,容易激動,要拿揑得恰到好處,考驗彼此的協和程度.

在過去的兩年多來,我和景平雖無山盟海誓,彼此確能真誠以沐,心心相印,深深相愛,都憧憬著兩人共同創建的未來.然而,我們都各有優缺點,兩人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多,確實還有待彼此認清,互相磨合,
景平知我有內涵,赤子心,直來直往,不會拐彎抹角,我亦自知是個獨子,自幼少與人互動,不善言辭,不懂花言巧語,甚至有時出言突无,不經大腦,輕者鬧笑話,重者造成誤會,令人難堪.景平則是家中大姊大,富責任心,但個性亦屬內向,不善言辭,也不善撒嬌,因此,當我們在繼續交往,有更多的接觸和互動之後,彼此就更有進一步的認識,也就難免會泛起陣陣漣漪了.

我和景平都出自清貧的軍人家庭,彼時,我也剛從挫折中站起來,幸得在花中獲棲身之地,卻好高鶩遠,夜郎自大,一心要出國留洋.景平則以家庭為重,犧牲求學機會,就業以助家計,遠道來花蓮,老天助她慧眼識我,彼此傾心相愛,卻因相隔在異地,聚少離多,苦苦相戀.
尤為難得是,景平隻身闖蕩,不為外在引誘,潔身自愛,卻對我不棄不離,偏愛有加.
從相識一開始,在我不斷鼓勵之下,藉來台北工作機會,參加夜間部聯考,爭取就學上進.無奈老天不順人意,但景平並未失向學之心,為配合我的教職以及出國的意圖,她去師大進修,唸英文及教育學分.忙於上班上課之外,賣力助我打英文信件,申請赴美留學,不怕我遠走高飛,一去不回,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流水,相信她內心一定時常爭扎.也由此可見她是真心相愛,甘心做個聽話的儍丫頭.而我這個粗心漢,卻不知憐香惜玉,時而相逼以順我意,令她受委屈,事後我總感歉疚不已.

從以下兩則信裡的文字,可見當時兩人如何自我表白.首先,景平寫道：
漸漸,我也學會坦坦然,經過多次體驗,察覺,再仔細探討,加深這意念.我是該如此,不再怨這怪那,雖彼此有不同和做得不夠,這些都可慢慢揣摩,互相勉勵,就能改進.
當然,要做到至善,則要更多付出.你對我的坦誠,我也將坦誠以對.
我多次告訴你,我不善於表達,你要我寫,我卻常常無從寫起.現已曉得根源,女孩子總是被動的,心裡所想的總不願說出來,甚至問一句話,都要仔細的考慮該不該.現在可不同了,我覺得我也該負一部分責任,為將來日子做計劃.尤其為了你,使我煞費心思,有時感到你己長大懂事,有時你還是要人在旁加指點.所以,乖乖聽姊姊話,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我們之間,有些耐人尋味的微妙關係.在對世界人生觀點,待人處世,性情各方面,我都去嚐試改進,但常感力不從心,原因是避重就輕.
譬如,我論說時,就只顧自說,沒設想到你會怎麼說,而你又不給予我你獨立的觀點,一起來討論,也沒啓發或引導我.
不可否認,我常盲目,卻希望你能清醒,細心糾正我,不要有所保留.又如,當你說家常,我並不甚關心感興趣,而使你雅興為之索然.雖然我們並沒有為此摩擦過,但畢竟不能交融.我不只一次向你致歉,希望我們彼此都能知道彼此的性子,互相硺磨,多多關懷,虛心接納,來日才能方長.
兩年來,我們都在變,世界在急劇變,唯一不變是我們的愛.感謝吾愛,你給了我充足的愛,使我覺得生活得有意義,生存得有價值.我這樣尤衷表示感激和讃譽,應不會太晚吧,而我今後還會做得更完美."

1968年入冬時,我和景平都在上班上課中,各自安排忙碌的生活.
我在花中專注教書,申請學校及準備托福考試,暇時與學生拉琴同樂,還參加教師籃球隊,更不忘與景平頻頻寫信談情說愛,活像個多頭馬車.
景平則遷居台大附近,與同事唐文玉合住,白天上班,夜間上課之外,就是替我打申請學校的英文信.
暇時,常去耕莘文教院看書.景平說:

沉靜在耕莘是一大享受,有幸在兩次文學座談會中,聆聽余光中,王文興,顏元叔及侯健等幾位文學界的巨擘,分別闡述現代文學的方方面面更幸運是的見到葛雷哥萊畢克Gregory Peck,前來耕莘望彌撒.

這樣就勾起我的回憶,想到自己在磊思的那段日子,各方涉閱,思想解放,展開了眼界.同樣的,景平也在耕莘開了眼界,她有幸聆聽幾位文學界的巨擘演講,令我尤然神往.
不只於此,景平也見到葛雷哥萊畢克,Gregory Peck,前來耕莘望彌撒.這位全球知名的大名星,高大英俊的帥哥,曾與奧蒂麗赫本主演羅馬假期,非常平易近人,毫無大名星架子.還能在百忙之中,親臨殿堂來敬天拜神,確實是個不同凡響的人物.

當時,我們兩人都在唸英文,景平苦於聽力不足,課堂上教師的英文解說,她頗感吃力.而我則自修準備托福考,亦感困難重重,特別是聽力測驗部分,靠著兩張聽力測驗唱片,進步非常有限.然後就是拚命做考古題,死背生字,但是常常背了就忘,苦惱不已.

我向景平訴苦,她建議我試睡前回想法,把背過的生字辭,在睡前重回想一遍,來加強記憶.這個辦法確實略可收效,但若要在短時間內,僅靠自修苦讀,沒有專業的指導,想獲得托福高分,則極為困難.

由於課業忙碌,申請學校繁複,苦讀又不見效,求好心切,以至情緒紛亂,我就向景平投訴,她直截的開導我說：
人生前途艱難,既已訂我們的目標,就該朝著去做,成功與否暫不論.我不願聽你再說失勇氣,喪氣的話,缺乏力量將一事無成.
我相信你不是沒有毅力,而是要有人從中協助.雖然,我自己也做得不好,談不上指導別人,但我會儘量朝著目標去做,願我們有更多的力量.
景平從頭開始,就對我們的未來充滿信心,一同與我求上進,無怨無悔的助我申請出國留學,又在我低潮時,給我開導和鼓勵,這樣的好伙伴,何其難得.

彼時,我忙於工作及準備考試,減少了大塊頭的閱讀,取而代之是些趣味小品,作為生活的調劑.我剪下報紙中林語堂等名人的短文,最得意的是,還剪下了幾十篇大悟與白朗黛的漫畫,一併寄給景平,以表我響往這一對趣味橫生的夫妻及家人.
在電視尚未普及的年代,我和母親每晚都聽白茜如的廣播節目.身在台北的景平,作為都會新鮮人,見多識廣,娛樂活動就更豐富了.她和同事友人去了一趟烏來,將留影寄給了我.而我也回贈景平我自製,夾有兩朶小花的卡片,引起了她的遐想:
來到一無人的海邊,聆聽白馬王子敍說,美麗仙子的故事,說著說著,突然來了一陣暴風雨,吹散一切,等平息後,卻是燦爛的彩虹,一副美麗圖畫,雖然只是短短一剎,帶給人們歡欣.

聽了景平的敘述,我告訴她, 我要助她繼續講那長長海濱的故事：
我-蘭葳,永遠屬於這海濱,我沿著山崖來到這海濱,於是故事開始了.噢.那不只是故事,我要向愛人說,我幸福無比.

正當我和景平在互相傳遞,如夢境般的故事之際,景平的母親攜著么妹小蒂來到了花蓮.她們是應聶叔的邀請,從宜蘭搭車來花蓮一遊,為慶祝聶嬸的三十歲生日,也順道來看看我,這個可能是她未來的女婿.
十二月初,聶叔嬸帶兒女志文及志揚,同景平母親和小蒂,來到了四村我們的家裡.大夥擠在幾坪大的房子,又有三個小朋友遊戲,真是好熱鬧.
母親為大家準備了豐盛的午餐,完成了一次歷史性的聚會,只可惜缺景平在場.聽聶叔嬸不住地稱讚,景平的性情好,人品好,又孝順,聽起來有點像在提親.其實那還用得提,我和景平相愛已是如此的深.
隔天,在公路車站送行,見景平母親和小蒂的車子遠去,那是一段艱難的旅途,望著遠山,我不知朝何去,是向前走還是回頭走.
大人們總是要替我們操心,他們給了我們所有的愛,也塑造了現在的我們,他們希望我們幸福,一代比一代強,為人子女該要如何承上啓下?又該如何自求多福?

又值年底,我為申請學校忙得不可開交,特別是為著英文介紹信.
一封信由教我土壤化學的阮文霖教授執筆,他那時人在美國紐澤西州大學,書信往來費時,我把六七個學校生物化學系的資料寄給他,請他全權負責.阮教授還寫了一封長信,指導我如何規劃求學及做研究,並說應該多申請幾個學校.
另一信則請中興大學應數系丁主任(我修過他的近代物理),他替我把信稿作了修改後,我請景平打好寄回給丁主任,請他簽名寄出.第三信則仍無著落.
由於我自己沒有打字機,所有須要英文打字的文件,都託付景平代為處理,信件往來繁複又耗時,加之,自修托福效率不彰,都令我惶惶心神不寧.

年尾的節日期間,景平與我都費了些心思,給彼此的家人互送禮物,溫情的輸送是為增強雙方的愛意.說到愛,我送了景平一首方思的仙人掌詩：
愛你／就如以整個沙漠／愛一株仙人掌／集所有的水分于一點／而貫注所有的熱與光／陽光所曾普照過的,驟雨所曾滋潤的／愛你,以這樣的熱誠,這樣的專一,這樣的真//
自大地之心,愛,自心底吸收／匯集凝聚注於一點／在這茫茫的沙漠／滋養培植一株仙人掌／以陽光雨露的結晶,以愛你的心//
亢旱的時候／你依然充滿水分／你的軀體豐盈,呈現青春的綠色／對我你是永恆的食糧／心與身一向所渴慕的／當惠風輕拂春意盎然／你放開誘人的花,微啓你的花瓣／對我你是唯一的裝飾,不,唯一的美／在這茫茫的沙漠之上//
愛一個人,和被一個人愛/都是一種幸福/在你的陰影下我將安息／我願長臥於你陰涼的觸撫中／安靜寧謚,穏然的你在這裡／酷熱炎暑,你安撫我的神經,撫我入睡／而當黑夜來臨/你的氣息卻溫暖,如愛的低語／如融冰的早春／愛,就是生命的本身//
啊!倘若我死亡／我願化為沙漠／讓我擁抱你,你豐盈軟而安穏的軀體／讓我的心底植下你深深的根／我願為你的椅墊,你的臥床//開吧,你誘人微啓的花／我將支持你,滋養你,以心底一切／陽光所曾普照過的,驟雨所曾滋潤的／我都將吸收,匯集,凝聚,貫注於你／以我的愛心／這樣的熱誠,這樣的專一,這樣的真.

好久沒寫些什麼了,我覺得自己好像一片荒漠,連一棵仙人掌都沒有.我告訴景平:

聖誕夜景平來信,關心我的咳嗽,也擔心我騎車上上下下.又說,花蓮的風大,不過風再大,也吹不散我火熱的心.
聖誕節景平留在台北,她回憶寫道：
從前在家時,半夜被母親叫醒,去望子夜彌撒.完了後,有很多節目看,記得有一年,參加話劇演出,我扮聖母瑪利亞,當他們替我披上袍子時,真有點飄然呢,感覺似如昨日.
年底的最後一封信,我告訴景平,我將於元月十一日搭民航機去台北,十二日托福考試,十三即返花蓮,時間很匆促,為求安靜和方便,請她代訂旅館.

1969年即將來臨,正當世界各地準備元旦煙火之際,中共投下了第一顆氫彈,一時間,把整個世界籠罩在硝煙之中.
硝煙彌漫的世界,注定人間淒涼,我的1969年的開年,果然是不堪回首.

總結一句話:我把考托福之行搞砸了.不知何故,是因我的疏忽,還是鬼使神差,我居然跑錯了考場,而沒有考成,幾個月的心血也就泡了湯,我真是懊惱不已.之後,景平來旅館找我,知道我出了痞漏,也只有好言相慰.她說:事情既已發生,就讓它過去吧,不必垂頭喪氣,振作起來,重新向前.
匆促結束三天台北之行,我趕緊返回花蓮,繼續花中的教課工作.母親問我考試怎樣了,我沒敢說托福考已被我烏龍掉,就推說考得不好,可能要重考,如果申請不到美國獎學金,我就放棄留學,準備去考研究所.

景平的這番勸慰,又讓我熱淚盈眶了,我也回送她一首”非詩”：
這是我的詩嗎?啊,不是的/我的詩早已寫完,藏在小樓裡/ 如今,我只是望著小樓/默默無語
這是我的詩嗎?哦,是的/我的詩像江水,汩汩的流/向著茫茫大海/尋求歸處.

在往後的一段時間,我設法放輕鬆自己,把身心好好調養調養.教課之餘,勤打籃球,準備參加縣教師比賽.花中教師隊有兩位高手,以前參加過高中校隊,其中一位是鍾國和,他是我初高中同班同學(師大數學系畢業,另一位班友何竹雄,也自師大畢業,返母校執教),另一高手是低我一屆,以原住民保送師大的邱老師.除打籃球,還跟劉廣元老師(高我一屆師大國文系)四處去踏青,我告訴景平:
我們逛海邊,深入河谷山澗,尋找奇石,尋那些紋路不凡,有模有樣的石頭.拾吧,也把自己從茫茫中拾回來吧.
曾經是茫茫的我,耍烏龍的我,嗨,想起來真難堪,那時莫非是鬼使神差?臨考托福的前一兩個月,我自覺精神恍惚,心裡慌慌不踏實,似有預感,像在做沒把握的賭博.所以,老天叫我乾脆不必考了.好吧,我就順順天意吧.

一月廿六日,我在寫給景平的信中,訂下兩人今後的共同計畫(我稱之126聲明)：
我已決心要在國內唸兩年研究所,然後我們才結婚,這段期間內進行儲蓄,使經濟上獨立,不需任何依賴.同時,使自己成為一個有學問的人,也要從愛情獲得力量,始終不渝.此刻,我為前程安排,夜更深,天更明.
這是一個重大決定,極具歷史性意義,我終於宣示,要做個能承擔的男人,也為梁家遠征軍定下了前途.同時,又再次應驗景平說過的那句話:謀一事不成時,必有更好的會等著來.

春節將至,學期亦將近尾聲,教學,考試各項活動頻繁,包括協助學校籌備科學展覽.經過一番苦思,我萌出了"大海撈金"的奇想.
那時,在我教的高二乙班,有一名叫嚴家明的學生(其同學葉日陞是爾後花中校長),是個軍人子弟,住在與我相鄰的復興新村,人很聰明活潑,也有點調皮,常在課堂時發問, 留給我刻印象,覺得他是個可用之材,要他來參與科學展.
當他聽了我的奇想,樂得雀躍不已.我告訴他,要把奇想變成奇蹟,路子遙遠得很,得好好去動腦筋.恰巧那時課堂裡正教有機化學,我就給他提示了大概的思路,從他渴望的眼神,我看到閃閃的金光.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景平,也告訴她如何從海水中提煉黃金的方法,我說：

這個主意是否成功,關鍵在高分子海棉物的硏發.這主意我曾經跟好友王禎石討論過,當時他正在台大唸化工三年級,他也對這新奇煉金術頗感興趣,認為相當可行.於是,我們就策劃準備申請專利,
然而,這件事確實太複雜龐大了,單靠兩三個窮書生,連手邊的課業都忙不完,那還有空閒和餘力真正去推動,加上後來花中方面,對科學展並不積極,層層的困難,致使我的奇想竟胎死腹中.
更令人遺憾的是,一年後,嚴家明自殺了.據稱有報載,他因聯考沒考上,躲在海邊的碉堡裡,吞下農藥,結束了他大好的青春前程.可憐一個聰明伶俐的年輕人,又成了聯考殺人魔的犧牲品.

一月底,天寒地凍,越戰卻打得火熱.在不停的學潮中,尼克森又再度就職美國總統.此時,我們花中教師籃球隊也贏得縣冠軍,代表花蓮前往台中,參加全省的比賽.
二月初,學期結束,我隨花中教師籃球隊,走中橫來到台中霧峰,住進教師會館.打了兩場球賽,沒取得名次(本來我們就是玩票的),遊過日月潭後,我們就各自赴歸.
我寫信告知景平,將和一位家在北投的同事,前往台北在他家小住兩天,我倆又可藉此見面相聚.
又一次短暫的溫馨萍聚,接著,又一次長長的別離,真是無奈啊.

二月中旬,我和景平都各自在家過春節,之後,我著手準備考研究所,景平則回台北,重返工作崗位.在學業上,她因未能決定是否繼續去師大修課而困擾,她考慮要學些實用些的東西(主要是學好英文),增強工作的實力,來增加收入,以奠定我們的經濟基礎,景平的用心在她的來信表白道：
孤燈獨影,靜坐想你,此刻滿懷愛意,充滿信心,深覺做事要有恆心,要努力不懈,生活要有目標,才不致空虛.
目前看不出努力的成績,要達到理想,還得付出更多.成功得來不易,一定要接受許多挫折失敗,不期望要如何,卻不甘一輩子平庸.你有你的看法,並不算空談,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我覺得,你真像是生活在象牙塔裡的孩子,純真的令我欽佩,如果能活在你所說的生活,我同樣會感到快樂.只是我的顧慮多些,也可說是俗心重些.
好久没跟你好好談了,內心的確空虛無比,我們不會為彼此的某些誤會,而互不諒解和我賭氣.華,你不該生我的氣,相信我,我沒有因此生你的氣.
目前,我立定決心學好英文,當今不懂英文簡直沒門,會英文什麼事都好辦.台北雨下不停,寄來的書我會去看,要看的書太多,希望你以考硏究為前提.獻給親愛的華：
愛的歌聲花樣芬芳／永遠永遠留我身旁／前途茫茫步履摇㨪／夕陽歌聲迴繞耳旁／春蠶燭影地老天荒／情歌情歌歌中之王／黃昏添淒涼／燈影更惆悵／相思無處訴歌聲總斷腸／他們的心呀疲倦又徬徨／憂傷與日長／古老的情歌仍在暮色中盪漾／在暮色中盪漾.
這是一首古老英格蘭民謠Love's Old sweet song.

二月底,因屋主要收回出租房子,景平與唐文玉遷至重慶南路一間閣樓小屋.
三月初,我在給景平的信中說：
來信載歌載舞.我確實是個被鎖在象牙塔的孩子,被緊緊的鎖住,被誰鎖住?親愛的,就是你,鎖住我的是你,放開我的也該是你.
你還顧慮什麼呢?當我學會真正體諒時,我就開懷了.你說你俗氣,一點也不,你是個仙子,而我才嗅出自己的俗氣,我能不洗去它嗎?
你要如何學習英文?我建議去羅斯福三段的清華電化教學中心,並且聽美軍電台及空中英語教室,我替你訂一份中級的,在台北一天可聽六次.
我則埋首看書準備考試,每天背短文一篇.為添加收入,還接一份千元的高薪家教.雖然忙,閑書(非為考試所用)仍不可缺.可否請你把所有的書列出成書目,分類成文學,哲學,傳記,音樂及藝術等.台北下雨嗎?我好想去看櫻花,三月底四月初,我有四天春假,打算北上一趟.
三月中,景平已去清華語文中心報名,也去詢問過政大企管中心的電腦課程,
我們倆都朝目標,各自依計而行.我在另一信寫道：
姣好的面貌,與優美的姿態會討人喜歡;良好的教養,和獨特的性格會令人激賞;豐富的學識,與出眾的才能會令人欽佩;淳厚的德行,與高尚的人格會令人敬仰.然而,喜歡,激賞,欽佩和敬仰都不是愛,當我們真愛一個人的時候,並不僅只愛其面貌,姿態,學識,才能,品德,性格,教養,家庭...而是其全部,一切都包括在內,甚至是缺點.我之所以愛他,只因為他就是他,除此之外,就沒有理由了.當我們充分具有信心時,愛是堅固的,偉大的.
好想聽你唱那首歌.收到寄來小吃.今晚,冒雨陪媽看電影,片名悲慘世界(雨果的名著).很久前,曾被拍成孤星淚,我小時看過,大概在小學初中.記得那善良的老人,淒涼流浪的情景,當我們認清,人都像那老人一般遭遇時,不該覺得自己是無比幸福快樂嗎?清華的教學滿意嗎?專心學,等你來指導我.

三月底,我又北上,依景平之意,我直接去宜蘭,她從台北回家,這樣我就可以拜會景平父母和弟妹們.三天的相聚,盧家人上下親切招待,令我感賓至如歸.期間,我和景平去了一趟福隆,三月的䨙雨霏霏,也算是到此一遊罷.
完成了三月底的宜蘭行,我總算被盧家正式接納,也穩定了大家的心.

四月中,景平正式調派至退輔會工作,在建國大樓五樓的黃復興辦公室上班.

同一時,我也搬至花中單身宿舍裡住,求個安靜唸書的地方,也便於我的家教兼職.家教學生是花蓮氮肥廠劉廠長的愛子,他在年前自花中畢業,待在家自修,準備重考.由於我自己也要考研究所,不能因兼差把自己給耽誤了,所以只答應先試教一個月,以後看情形而定.

                                                                                                                                           花蓮中學單身教職員宿舍,民權七街一巷17號

四月二十日,接獲景平母親的親筆來信,我在覆信寫道：
伯母的信平易暢快,雖是家常卻富生趣.我們為人子女,當知學習修齊治平之道,承先啓後,生生不息.我們被養育二十年,滿懷信心和希望,力爭上游,創造幸福之路,源源長流,任重道遠.婚姻人生最重大的事,家庭是一個成功人生的基石.無論我們如何充實,爭取奮鬥,無非是要為著家庭和群體,因此,對家充滿信心,才會紮實去努力.
相識近三年了,我們歷經風雨起伏,有歡樂有哀愁,有希望也有恐懼,我們始終固守一個核心,我們都有堅強結合的信念,我們可以向養育我們的父母宣告,也要親友宣告,我們將成為有情的眷屬,也為這世界增添光彩.
此前,府上共聚很融恰,伯父母待我如親人,我想我該有信心來訂共同大計.就從現階段求學,工作,財務,生活及感情訂出具體方案.主旨及目標為:促進彼此的結合,充實健全自我,努力創造新生命.積極求學,專心大學及研究所考試,不再有旁鶩,.工作則堅持職守,有效利用時間;財務則量入為出,節儉儲蓄,適當求新財源;生活保持情趣愛好.目標既定,方法也有,我們就踏實去做吧.

距研究所考試日近,僅剩兩三個星期,我已把家教暫停,開始集中力量看書,準備考試.五月十二十三兩天報名,廿九三十兩天考試.我請好友王禎石代為報名,這回我考台大生化研究所(去年考化學研究所),由於參加考試的人很多,卻只錄取六名,頗感壓力.無論如何,我得全力以赴.
五月廿八日上年,我搭民航班機飛往台北,住在台大校門對面的中華旅社,安穩妥當的考完兩天的試,終於鬆了一口氣,安心乘機返回花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