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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征記實錄 第五章 新生力軍立足寶島(1945-1954)(九) 雲林記趣
2018/10/11 12:50:08瀏覽20|回應0|推薦0
遠征記實錄 
第五章 新生力軍立足寶島(1945-1954)(九) 
雲林記趣
雲林,顧名思義,即雲霧迷漫的樹林,矇朧飄渺,如詩似畫之境也.地處台灣西部,南北居中的位置,也是嘉南平原的最北端.居民主要是閩南人,大多務農為生.當父親的軍官團進駐大埤國小時,我們就搬入學校旁的民宅裡.
其實雲林並非是什麼仙境,而是一座落連一座落的鄉村.大埤是個鄉,在雲林縣最南邊,與嘉義縣大林相鄰,也和雲林的斗南,虎尾,土庫三鄉鎮相鄰.大埤有十來個村子,我們住在南和村,是居民最多,也是鄉公所的所在.
記憶裡,那時的南和村就只有兩條街,南邊的一條街(現為中正路)右邊是學校,另一條街(現是中山路)的左邊是鄉公所,兩街在鄉公所不遠處交會,合為一條大路,往北直通斗南鎮.

剛到大埤,我們起先住的民宅在學校附近,隔條街的對面,這宅院為大叔和他的三個弟弟所有.我們以每月一斗米向大叔租了一個房間,這房間在宅院北廂,是個較新蓋的瓦屋,宅院的主體居中,則是較舊的茅屋,正中間是供佛的廳,兩側是房間,接連主屋是南廂,也是茅屋,有房間和廚廁,南北主三廂圍著一地堂,組成一個匸形宅院,靠在中山路邊.
大叔家的四兄弟我們都以叔加數字來稱呼,除了老二的二叔住在外,三兄弟都住在宅院裡.
大叔夫婦倆住主廂廳堂右邊,四叔是個單身,他有個房間在北廂左邊,中間的房間租給我們.三叔則住廳的另一側,兩夫婦加個成年兒子,是個養鴨人,三叔婆則是做小吃生意,大灶廚房裡,成天蒸煮著碗粿,肉粽及肉羹,都是地道的台灣本土小吃,成品擺攤現賣,或挑出去叫賣,母親樂得常常買來做餐點,熱騰騰又香又好吃.

隔條街就是大埤國小,我因在壽豐已經開始上過學,當然就被送去唸書.從小在家,我跟父母只講廣東話,接觸的又都是廣東籍父輩同事,所以上學時聽普通話就很吃力,加上又是早年的台灣鄉下,有些老師甚至用台語講課,所以在課堂上常常是鴨子聽雷,課業也就無法跟上,父母親見我還小,並不替我著急.
早年台灣的鄉下,一般人都打赤腳,學校裡的孩童也都是赤腳,開始時我穿鞋上學,被其他同學用腳踩,因此只好脫下鞋子,跟著大家一起打光腳到處跑.

插班上學沒多久,到了暑假,開始我在鄉下的野地生活.
那時,學校靠路的側邊,有個大水塘,大概是因為地勢低些,颱風後大雨積成的水塘.入夏時,淺淺的水裡長出無數的小蝌蚪,佈滿在水邊游來游去,我和鄰居小朋友幾乎每天都會去光顧.那些小東西真是長得快,一天天不一樣,綠豆大的頭拖著短尾巴,沒幾天頭就長成花生米大,尾巴也變厚長了.過兩天,頭尾間長出來兩隻腿來,接著兩條前腿又蹦了出來,這時頭部也慢慢變了形,分成頭和肚身子,尾巴漸漸縮短.一路不停的變,個把月下來,滿塘就盡是活蹦亂跳的小青蛙了.
觀看這樣奇妙的變化,是我小時候的一大樂趣.這麽多的小青蛙,好不容易逐個成長,可是牠們的命運極其乖戾,小青蛙沒活幾天,大都就被大青蛙㖔進了肚子,殘酷的弱肉強食.無奈的現實世界.

其實孩子那會去理會這些大道理,只顧有得玩就好.後來,大家在小溪旁玩釣青蛙,不也都用同樣的把戱,拿根竹竿子尖端綁條細缐,缐的另一端綁上一隻小青蛙,站在水邊,把竹竿子一提一提,讓小青蛙在水上一跳一跳,這樣大青蛙就會從暗藏處跳出來,死命咬住被綁著的小青蛙不放,立即把長缐收回,大小青蛙一起進了竹簍子裡,成為咱們的戰利品.
成為戰利品當然不止於此,摸螺丫是最輕而易舉的.舊時鄉下無污染,河水都乾淨清澈得可以喝,母親就是自己從河邊,擔水回家倒進水缸,作飲用及洗滌用.那時,學校的南側邊有條小溪流,靠路邊有些淺灘,下到水裡,雙手一把泥沙撈起,裡面一半是螺絲和小蛤蚌,都是可以成桌上佳餚.

舊時的小孩子沒什麼玩具,田野自然就是鄉下孩子的天堂.當然,大人們的婚喪喜慶,小孩也少不了一起同樂.暑假裡,在宅院同住的三叔要取媳婦了,在大地堂上開了十幾桌的酒席,父親部隊的同僚也被邀請來作上賓,一時杯觥交錯,人聲沸騰,好不熱鬧,我也跟著大人們痛吃台式的大辦桌.
三叔的兒子娶了妻,住在我們右邊的新房,和我們相鄰.不久,父親的老部屬,陸少雄連長夫婦也搬到宅院來,他們住南廂的一間房,更添宅院的人氣.
暑假很熱鬧,日子也過得快,學校來上學通告,要我重唸一年級,因我以前上學過早,不合規定,父母親也認同校方的好意,我也就順從大人,輕鬆去上學.

秋去冬來,大叔的宅院有股秋收的氣息.陸連長夫婦結婚多年,卻未能生育兒女,急欲收養孩子.陸太和母親是好姊妹,大家都同患難過.
一日,陸太私下告訴母親,有一婦人家兒女過多,最小的男嬰半歲多,出生後未報戶口,願過繼給好人家,要討新台幣三百元的紅包,問母親的意見.母親當下就答應替她出紅包,兩人立即去找那婦人家.母親見那孩子五官健全,四肢不缺,二話不說就把紅包給了那婦人,抱著孩子掉頭就走.
回到家,大家歡天喜地,陸連長夫婦更是樂得開心.
不過,愁事就接著來,沒有母乳,孩子怎麼養?奶粉貴又買不起,兩位太太就合力用大石磨,把米磨成粉,煮成米湯來餵孩子,那孩子真是有福份,愈長愈可愛.
可是過了兩個月,有天,孩子過繼的介紹人來找陸太,說孩子的生母想要回自己的孩子.這下可把陸太嚇壞了,趕緊跟陸連長商量,設法保住孩子.恰好當時軍官團正要變動,陸連長就申請調職.不久,陸家三人就搬出大叔宅院,去了宜蘭的南方澳.陸家後來替孩子取名志雲,並來信報平安,母親也就放了心.

大叔的宅院,在過去一年來,人多事也多.起先是我們遷入,三叔取親,陸家搬來,添子又遷走,接著大叔婆病了,病得嚴重到藥石罔顧,大叔因此要我們搬出去.當時,正好父親也將調職,經介紹認識村子南邊一位梁姓姑婆,願把房間分租給我們,於是農曆春節後,我們就搬去和梁姑婆住.
梁姑婆的房子在大埤鄉公所前的北街,往菜市場方向的路底,戶籍是南和村三鄰18,是一棟大茅屋.供佛的廳在中間,右邊住姑婆女兒及三個孫女一家人,再往右是廚房和柴房,廳的左側是姑婆的房,再過去是我們的房間.我們的門前,隔著一個棚子是個磨房,接著是茅廁及豬圈.屋前有院子和短徑接到街上.
我們也是每月一斗米,跟姑婆租來的,後來姑婆喜歡母親,加上又是同姓,所以連米也不要了.姑婆的房子離學校遠些,上學也不過是多走幾分鐘.搬定後不久,父親就調職去台中潭子,同時也恢復了他的中校軍階.

                 1950年作者隨父梁漢輝母張鳳君遷至雲林縣大埤鄉南和村三鄰十八戶
作者六歲時身份證照
 1954夏作者離開大埤前往花蓮前,大埤國小的教職員合影
姑婆是個老好人,守寡有年,先夫留下些田地,靠收租為生.膝下僅有一女兒及三孫女,入贅的女婿在外地賣豬肉,長年不回來,三個孫女大的十來歲,老二比我大,老三小我一些.姑婆很高興我們一起住,也特別喜歡我,因家裡都是女的,我是唯一的小男生,姑婆曾要收我為孫,父母親以不久會調職為由,婉辭了姑婆的美意.

來和姑婆住,我們也多了些鄰居,先是對街的張醫官夫婦,母親每天在街頭水井打水,認識了張太,兩人一見如故.那時,張太才新婚不久,她跟母親講了她的故事.
以前剛開始認識張醫官時,她父親反對,因不喜歡外省人,她就割腕自殺,送醫時,正好張醫官救了她,後來她父親也就成全了他倆.真是姻緣天註定.

輕鬆上完一年級,又到了暑假,這時,我也多了幾個鄰居玩伴,走得最近的是羅家的大貝和二貝兄弟(其父羅一白上校),羅家住離我們不遠,在同條街的一間大廟的後面,大廟前有一片很寬闊的囇谷場.
另外是鄧家的大鄧和小鄧,大鄧的個子高,比我們幾個都高出一個頭,他們剛從外地搬來,家裡還有一個周歲左右的小弟,家住在菜市場附近(我們住南和村三鄰,他們住一鄰).還有賴家的女兒(其父賴世忠),她母親在菜市場裡賣豬血湯,做得又滑又香,母親常帶我去吃.這些玩伴都是同我年紀上下,他們的父親也都屬於軍官團,媽媽們則三五結伴,不時走路去虎尾逛街,留下一伙孩子們,自由自在的玩在一起.

玩伴多了,玩的名堂也多了,有兩樣最熱門玩意,搯鳥窩和採檳榔.搯鳥窩比誰的鳥蛋多,檳榔採來可賣錢,當然這都要有些膽子,敢爬又會爬樹才行.
而那時大埤四處都有樹,鄉公所裡有不少檳榔樹,棕櫚樹,好幾間大戶的院子,各種果樹芒果,楊桃,龍眼,芭樂,無不遭我們光顧.
至今仍依稀記得,在往學校南街的半路左手邊,有一大戶院子最裡頭,一棵高大的芒果樹,樹頂上老掛著兩三粒大芒果,每次走過看到總是心癢癢,想去摘下來,這個懸念至今難忘.

玩過暑假,接著要上學.中秋節時,父親告假回來家裡,帶母親和我去了一趟嘉義竹崎,去探望476團的幾位老部屬,同時瞭解那邊的情況,看看是否有可能也跟他們一起解甲歸田.之後,回到大埤,覺得那邊也沒什麼好,父母親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學期結束,春節期間,父親回來團圓,他的舊部屬也來探望.

記得有一個傍晚,父親和兩三舊友在姑婆的院子聊天,突然有一麻雀飛入屋簷的茅草裡,被我和一位叔叔看見,我就哀求他去捉那鳥,那叔叔墊起兩張椅子,站高上去,輕輕的把手伸進那鳥飛進的洞裡,捉出了一隻大麻雀,麻雀在叔叔的手中呱呱叫不停,在他把鳥交給我時,我一時慌張沒捉好,那麻雀刷的從我手中飛了出去,瞬間不見蹤影,我真是好懊悔,竟把到手的鳥兒給飛了.不過,母親說,鳥飛走也好,免得那到頭來會被我整得沒了命.

父親在家過完年,又回去台中潭子.周末無事,我和三兩鄰居出遊,去村子外面的田裡捉泥鰍.
那時,農田正待春耕,田裡的土半乾濕,踩上去還算實,我們走在田裡,找小泥洞,找到了泥洞,用雙手把小洞旁泥巴搯起來,如有泥鰍在鑽動,就把牠捉進竹籮裡.那滑溜溜的小東西,捉的時候得要小心,很容易被牠溜掉.捉回來的泥鰍,要放在水盆裡養一段時間,讓牠們吐乾淨泥才能吃.我最喜歡母親把泥鰍裹了粉,油炸來吃,香脆可口,十足的美味.

彼時的台灣,一般人生活都清苦,軍人眷屬自不例外,薪資微薄,僅夠日用,多些花費,就得靠積蓄.我們一路走難,來台已近三年,母親當初帶在身上的五百光銀,東花西用已耗去一半.所幸軍人補給已開始,我們眷屬也不至斷糧,生活清苦些,總可以勉強過得去.只是父親軍職在外,經常不在家,對母親和我總是不好,父親開始為我們母子擔心.

這年過完年不久,我的玩伴大鄧及小鄧搬走了,聽大貝說,他們搬家前又生了個小妹,沒想以後,這位小妹妹後來竟唱出無數天籟的歌聲,對全球億萬華人,造成深遠的影響,真是世事難料.此妹是何人,看官應不難猜出.

又是一個暑假.這時,退休在雲林埤頭鄉公所任職的楊伯,特地來看我們,見了面,楊伯高興的摸著我的頭,說我長的快,兩三年不見,長高了半個頭.
那時,西螺大橋剛開通不久,楊伯要帶我們去看.這趟觀光之遊,不僅看到當時遠東最長的橋,我還記得在大熱天,跟楊伯在一條大圳裡泡澡,回到大埤時,還帶回幾粒不同顏色的小鳥蛋,獲益滿滿.

過了暑假,我上三年級,我們又經歷了一次逃命的驚險.
記得是那年的,父親告假回來,帶母親和我走路去虎尾.大埤至虎尾大概十來里,我們先走一段鄉間路,再沿台糖火車鐵道走,經過一座大鐵橋進入虎尾.

                             梁家軍歷險雲林虎尾糖廠鐵橋(左舊橋,右新橋)

這鐵橋有百公尺長,中間有幾座橋墩,橋面舗有間隔的枕木.父親提醒要一步步,小心慢走,以免踩空跌倒.準備要走之前,父親觀察,估計短時間不會有火車過來,才下令通行,果然平安通過.
逛過了虎尾,回程再沿鐵道走,又得走過大鐵橋,行前,經父親再次觀測後,帶頭前走.
不料走到一半,突然火車從拐彎處冒了出來,眼看就要來到鐵橋,火車頭吐著黑煙像個大火龍頭,直朝向我們衝過來.司機看到前面橋上有人,就不停的鳴氣笛,--,我嚇得魂都飛掉了.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父親決定要我們就地躲下,縮身穿過鐵橋的鋼架,躲到橋墩的水泥台階上.我們三人都掩耳低頭,火車轟然在頭上駛過,震耳欲聾的巨響,叫人心驚膽戰.歷經海南島逃難,九死一生,如今又再脫險逃過一,感謝蒼天祐我,令梁家遠征軍得以劫後重生,邁向前進.

1954年春節過後,我三年級下半年開始,父親奉調入高雄旗山七三九零部隊,進行為期三月個月的訓練,六月初,訓練結束,他奉調至花蓮北埔的軍官戰鬥團,就是這次的調動,梁家遠征軍再度進軍東台灣.
7390部隊第一大隊幹部惜別留影(195468日攝於高雄旗山梁漢輝中校在前坐二排右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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