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聖的生命禮儀：深刻感受生離死別

ㄅ、告別：「好走」真是一種福氣。

       靈魂行程已在即，不斷示現予人知。

       如何面對須準備，放下人間自在飛。

時新冠疫情剛起（2019年底），天氣入冬而冷冽，母親突然咳嗽起來，久之，痰亦生矣！母親因痰卡在喉頭咳不出來感到痛苦，不好睡，她又不吃化痰藥，又無法忍受痰卡在喉頭要出不出來的感覺，因此就想要抽痰。

我告知她幾次，抽痰會不舒服，但母親最後決定仍要求抽痰，只好依從。護士拿了抽痰器過來，母親又喊了暫停，總算咳出一塊，正為母親感到輕鬆時，到了晚上又感覺有痰，母親又感難受，卻始終咳不出來，她自己用手挖，挖不到，咳又咳不出來，幾經周折，最後仍使用上那套抽痰器了。

護士幫母親抽，我覺得護士是否不知道喉嚨真的是很脆弱的，我看她那樣用力來回抽，我自己都覺好痛，母親被她弄得不但沒抽到痰，還更痛苦了，最後母親受不了了。護士來回幾次管子抽出來、再放入喉嚨這樣抽，她又找不到痰在何方，以至於徒勞無功，卻使母親受盡了抽痰器的苦。

說真的我很是知道醫護之辛苦的，尤其又已經凌晨二、三點了，但如果可以抽動管子的動作不要那麼粗魯，有耐心點找、慢慢抽，或許很快就處理好了。為人子女看到這幕，真的非常得心疼。至今畫面、聲音依然清晰地迴盪在腦海中。

但當時站在旁邊的我，也只顧著母親的疼痛感受，看著母親痛苦、痛到猙獰的臉，我都慌張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當然抽痰器本身就不是溫柔的器具，也因此當下真的只能一旁乾著急，看母親那樣痛苦而著急，一方面又怕母親的喉嚨受傷，說實在也很難不受傷，看著血水一直流出來，真的是心如刀割。即使母親離開都已經快要對年了，此時寫著這些文字的我，想起母親那痛苦畫面依然心痛地哭了。

這件事讓我覺得：關於處理人命這種事，說真的醫護人員人手配置實在應該要多一點，才不致讓醫護人員休息時間太少、太累了，畢竟他們工作面臨的是活生生的生命，是那般重要，過於忙碌是會無法感受病人苦痛的，若長久處於如此忙碌不堪的地步，是會失卻感受力的，慢慢地也會失去慈悲心，漸漸變成一份例行公事，忘卻病人有多痛。

病人受苦，家屬也會心疼，無奈醫護人員太忙，也無法苛責，讓人如何是好？

醫師、護理人員實是一份特殊又極重要的工作，然除了醫療知識、技術外，最重要的那顆慈悲心，如果失卻了慈悲心腸，無法同理病人的痛、病人的不適，那這些都會讓醫護人員感受到厭煩、不耐。

我母親抽痰的當下，我感受到正是這種例行公事的態度，如果護理人員能將心比心，或許就會知道溫柔處理病況，病人和家屬不知會多感激。

在醫院真是嚐受了「但是又何奈啊！」的心情。

然而不可否認，至少台灣還有這些認真的醫護人員，世上卻是有更多人是沒有這種待遇的，所以人的運命真的很特別，很多事的經歷，萬般皆命，無從說些什麼！

        雖是如此，回憶起當時，依然悲痛難抑！

那一晚，為了抽痰的事，搞到凌晨四點多，後來又大便大不出來，幫媽挖大便，這些都挺消耗母親體力的，當天母親大概折騰到凌晨五點多才睡，也累到無體力了。隔一天，母親喉嚨受傷無法吃喝了，但痰依然在，後來就用藥物燻喉嚨，幸好痰化掉了。醫師此後就只開燻喉嚨的藥給母親，然母親即使有痰也不要再燻了，燻喉嚨已是比較溫和的，但母親也拒絕，我至今仍不懂理由何在？曾經讓她很受不了的，卻一下都接受了，這些轉變或許是母親已放下、學會與痰和平共處了吧！現在寫著寫著卻感覺是否這事成了讓母親想離開人間，不想再受苦了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件事是母親最後最激烈的反抗，護士抽動抽痰器時的每一下，母親全身都在抗拒，我看了既心疼又難受，一直到護士說找不到、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護士問「要不要再試」，母親竟還是點頭同意，其實全身都在抗拒、都在痛，卻還是要，就這樣抽了二次，回想起來我很佩服母親有這樣的勇氣，可是我還不懂為何當時母親會同意呢？

處理兩次都沒辦法把痰抽出來，卻受盡了苦楚。現在想想是否當時我應該極力阻止母親呢？

然於此之後，母親幾乎不再反抗什麼，不再叫喊什麼，任由醫護處理都不喊痛了。

    因為，體力真是用盡了，此後她變得沈睡，類似昏迷的睡。

中午時餵母親喝點營養品後，母親休息，我在身邊陪伴，我聽到母親一直喊著父親的名字，我們以為什麼事，我和父親一直喊母親，愈喊愈大聲，但母親就是一直在囈語中，一點反應都沒有，感覺她陷入昏迷了，我緊張地搖搖她，許久，母親才醒轉過來。爸坐在旁看著媽，拉著她的手，捨不得放。

這一天，因著前一晚的狀況，母親比較累，所以她醒了沒多久又睡著了，我在旁看著，不知多久，又感覺母親陷入無意識狀態，我又趕緊喊醒了她。這樣讓我這一天特別緊張，但因前一晚太累，又不能要她不休息，而且母親也說想休息！

在這一下午的昏睡中，也不知道母親做了什麼夢，無多時，誰料竟又陷入無意識狀態，這次我聽到母親喊「不要！不要！」，我不知道母親做了什麼夢，看著母親邊皺眉頭，我趕緊叫她，這次我喊得非常大聲，卻還叫不醒母親，真把我嚇到了！

我站起來大力地搖著母親雙肩，大喊了起來，父親也緊急按下急救鈕，我搖得很用力，叫得很大聲，可是母親居然沒有醒過來，我可真是驚嚇過度，我又急又害怕，拼命地叫著母親，大喊大叫了不知道多久，叫到外面都聽到了，醫師和幾乎全部護士都衝進來了，就在這時候，我母親竟然就悠悠然地醒過來了，一醒還怪我「叫叫叫，一直叫，叫什麼啦！吵死了啊！」我看著母親醒來，很高興，也不在乎被她唸，何況她還這麼有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等醫師護士走後，我問她說：「我一直叫，您怎麼都不理我？您去哪裡啊？」

母親說：「老母娘和阿彌陀佛帶我去遊山海了，你一直叫，一直叫……」聽母親這樣說，我倒是放心了！（這樣的反應或許有人會感覺奇怪吧？那是因為至少不是有冤親債主要帶走她啊！仙佛和鬼靈帶那是雲泥之別啊！人生經歷多了，這些就懂了！）

我想了解母親狀況，就跟母親閒聊，「媽，您和老母娘是去哪裡玩？」

「我們去黃山、去好多地方，還有去外太空！」

「外太空也去啦！您們怎麼去的？」

「我們坐飛機、還有流籠（後來才懂她這台語是纜車的意思）」

說著說著，母親又唸了我，似乎她玩得很開心，卻被我叫回來，感到生氣！母親真的很不高興我把她叫了回來呢！

過後回想起這裡，才知道從這時候開始，母親已經開始在適應靈的世界了。

當時心想幸好把她叫回來了，不然她應該就跟著走了吧！

許是老母娘憐憫我還沒有準備好，所以讓母親回來吧！

事後聽說：人準備離開前，身體會開始準備，讓身體適應並保持最舒服的狀態離開。這從母親進食愈加少可得知。然而當時的我們並無此認知，以至於擔心不已。

但回想到此事，靈確實也會準備離去，從母親不想回來的情形推知，母親對那個世界很適應，的確母親對死亡這事的態度一直非常灑脫，還勸我父親要放下、要接受！

    這天之後，母親還算正常吃睡，還常要喝冬瓜茶，那時若喝甜的太多，怕血糖飆高，但有時母親又完全不吃，又怕血糖太低，真的很難拿捏，這個時候真的好希望母親能像以前一樣多吃點。可惜母親已經只能喝了，妹只好常買一堆營養品給母親吃，偏偏母親常常一整天只喝50cc，最多不會超過200cc，這也就讓我必須隔幾個小時餵母親一次，想盡辦法哄母親吃，母親光10cc就要用滴管餵食很久，因此後來幾乎晚上無法睡覺，加上護士一直進來，也打擾了睡眠，因此母親變成白天睡覺。

    醫師那天頻頻來觀察母親狀況，一直找我，最後告訴我那種陷入無意識狀況，叫「譫妄」症。

有一次我爸跟著出來，可能他覺得醫師一直找我說，有問題吧！他聽醫生說「要有心理準備」時，他哭了起來，哭著求醫師救救媽，這是我第三次看爸為了母親而哭。

這個時候開始，醫生讓我們計算母親吃的量、大便多少、尿量多少，母親吃得更少了，我心憂慮「這樣如何維持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