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ㄍ、生命暫停鍵：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

      生命的訊息，來不及傾聽，始料未及，面對生命點點滴滴！

      悟生命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救護車幫我們送到了附近一家外國名字的醫院，我和父親坐著救護車到達，一到立刻開始了各項檢查，而且護士中也有「男」丁格爾，都很熱心幫忙，他們檢查很多項，有狀況的都立即處理、治療。

後來妹也趕來了，她說剛好去市場買一些年貨，本來想晚上要送到我那兒，準備一起過年，沒想到媽在除夕前一天，又住進醫院。

曾經我最害怕的事發生了！過去我看到新聞發現有些人是在醫院過年的，都為他們難過，也心裡還曾祈求不要碰到這樣的事，結果……難道這是吸引力法則嗎？越害怕，越吸引而發生，我感到自己負面思維的可怕！雖然說這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但我們都在其中。

妹趕到醫院後，哭著說：「你們不是說媽都有吃嗎？害我都不曉得！我不是跟你說要注意媽的飲食嗎？」

我說：「媽根本沒辦法吃啊！」

爸在旁回說：「她就都隨她啊！」

我無法回嘴，因為確實我沒逼母親吃東西，才導致如今這般模樣的。然而媽那時都還很有力氣的拒絕我餵！可是她就是不吃，我能怎辦呢？她連吞口水都痛啊！到底該怎辦呢？

後來弟弟們、弟媳婦、姪子也都趕過來了！

全家都趕到了醫院，在除夕前一天！

醫生卻說：「要有心理準備！」當時說真的，內心很頑強地不信！

醫院很快就安排了一間房，那間五人房環境很差，非常吵，來來去去探視者很多，講話極其大聲，整間很熱鬧，第一次進到這樣的醫院。

幸好不多時，醫生就派了助理過來協助，包含病床準備等等，感覺醫院對我們很重視，還派醫師助理，所有檢查也都迅速進行著，幾個小時內就安置好我母親了，我原以為或許這家醫院原就如此。

但是仔細觀察會發現，從一進醫院以來，都有很多護士、醫師圍著我媽做各種醫療檢查與安置，架好點滴，檢查各種指數等等，好幾個護士忙碌著，只有我們這床如此，其他床並無此情形，當然或許是剛急診進來的皆如此，不過我回想起原因，極有可能是那些119人員有打過招呼吧！

在他們送到醫院以後，我曾向他們90度鞠躬，表達我對他們的感謝，雖然曾經生氣過，但慶幸的是沒誤了大事，而且他們也不是那位接線生，我是真誠感謝、慶幸有他們協助的。

一進病房，母親都還沒躺好，四、五個護士就張羅著要幫媽測量體重了，用吊的秤秤重，母親沒辦法動了，完全靠護士、我們幫忙拉床墊到秤上，看得我很是難過，才兩天前母親還有體力的，一下子就江河日下了！

一看又減少兩公斤，我真的很愧疚沒把母親照顧好，整個過程母親很痛苦的樣子，讓我看到人一旦生病，連看病的體力都沒有，生病毫無尊嚴可言。

更難過的是距離母親發現病況到這時候不過一個多月，好快，病魔已經逐漸在帶走她，而我還不相信醫師說的。

醫師助理來說明檢查數值，母親的「白血球很低，很容易感染！」這真把我們嚇到！兩天沒有吃什麼東西的媽，白血球一下降到這麼低，環視這間病房，我們擔心了起來。

我們一到醫院便要求單人房，但醫院其時並沒有病床的，有病房已算是幸運的了，所以全家人趕緊動起來，清潔環境什麼的，力保母親在乾淨的好環境。

那時候我突然覺得，幸好母親來到醫院知道有白血球問題，不然在家裡，我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因此，這時候我們就開始買口罩給母親戴，因為那個環境太容易感染了！雖然知道母親易受感染，但醫院並沒有要護士做特別的防護措施，偶有幾次穿防護衣，然而護士告訴我們說，防護衣不夠，所以很多時候還是要家屬多加小心才行。一個醫院防護衣不夠，這是什麼情形？我不知道！無奈也只能自力救濟了！

我們開始大量用酒精洗手、消毒，給母親戴兩層口罩，我們也只有吃東西會拿下口罩，其餘一直戴著，就怕影響到媽媽，而我爸一到醫院，我媽就會用手指著酒精，要求他洗手。

原來這時新冠肺炎的訊息已經開始出現了！醫院也開始重視了！但我們還是沒有防護衣，這是沒有辦法抱怨的情形，只有更加小心了！因為母親生命在我們手中，好好照護母親更重要於和醫院、護士抱怨，那都沒有意義。誰知剛好遇上COVID-19，已夠醫院忙的了，我們自己要更加小心，這比較重要！

我和妹及家人都這麼想，所以我們盡量配合護士，護士進來也會戴口罩、洗酒精。

幸運的是隔一天護士通知可以換到單人房了，我們又等了幾個小時，一直為那個病人祈禱，希望他順利出院，終於等到那個病人出院了，我趕緊去消毒病房，這間在走道最底，是重症病房區，只有再隔一間的隔壁有人，其餘都空床。幸好遠離了病人聚集區，算是一個很安靜的區塊。

我們搬入後，東西什麼的都就定位了，護士突然告訴我們，她們弄錯了，這是另外一個人先預訂的，希望我們可以移出去！

我妹跟她說：「我們已經都弄好了，再說我媽住那病房，感染的危險係數高，我們也是一開始就申請單人房了！希望您能他們說一說！先讓給我們！」

護士也是有點為難，當時我也在旁邊聽，我就跟我妹說：「不然你去跟他們說說看嘛！」結果我妹妹白了我一眼，我還不知道自己哪裡有錯？

後來她才告訴我：「這是他們醫院弄錯的，他們自己要負責。而且你什麼身份去跟對方說？誰要讓你啊！」

當下我發覺自己對事情的處置能力很弱，我完全沒有想到這些，就單純的想幫護士忙，彷彿自己也應該協助她似的，聽妹一說，覺得很有道理！突然感覺自己很不識人間煙火似的，怎麼這點道理也沒想到？

在這個醫院，母親卻常常晚上不睡，她會一直盯著點滴，我們說會幫她看著，她還是不放心，後來我和妹只好輪流睡覺，幾個小時換班，因為晚上媽不睡，就必須有人陪她、照顧她的需求。但是我妹常常都自己顧到天亮，後來我也會讓妹多休息，可是她一有狀況就會醒來，有我妹在，剎那間覺得很安心！

非常慚愧地，我發現自己竟沒有足夠的知識、能力去獨立完成這些，真的幸虧有我妹在，才讓事情順利解決！

後來我們發覺這兒的護士必須提醒點滴要滴完了等等事情，他們真的不會記得，難怪母親擔心注射空氣進去，而不睡覺。

或許恰巧也遇到農曆年，護士輪休、人力減少，又事多而無暇顧及吧，因此我們就自己來顧！

原以為媽可以在家過年了，沒想到我們終究還是在醫院過年。

除夕當天，小弟和爸下午先來換班，我先回我住處洗澡、拿紅包、匆匆買個便利商店的便當吃，然後再回到醫院照顧媽，換小弟載爸和妹回去拜祖先、圍爐，妹也沒怎麼吃就趕回來了，順便帶了些吃的過來，還帶了紅包給我，原來大弟還特別包給我和妹，說都是我倆在照顧的，感謝我們倆照顧媽而特別包了大紅包給我倆。這真的是破天荒呢！

那時突然感受到大弟的心情，家人這種互相的付出、協助的感覺很好，無須在意誰付出多少，而是各自付出他想付出的，那時大家的心是在一起的，在這種情況下最能看出這些了。

我感恩家人都能彼此為對方著想，能不爭、不計較！

大約七點多，全家都過來了，我們在醫院度過2020年農曆除夕，真是始料未及！

那個時候醫院已經開始針對新冠肺炎的管制，告訴我們家人每次只能有兩個人在裡面，剛開始我們真的這樣輪流，但後來護士可能也了解，並沒有嚴格禁止，所以全家就聚在病房內，大家一來，都給媽祝福，大家都給她紅包，祝福她！

此時，媽卻要爸幫她包給孫子和媳婦各3600元紅包。

媽從來都是包二百的，這已經算很大包了。妹就開媽玩笑，都給他們喔，我們照顧的都沒有喔！媽看著爸包給他倆才放心。

事後才理解媽為何要特別給他倆？原來她知道這已經是最後一次包給他們倆了，她想要特別告訴他倆，她是愛他們的。

也不知是何原因？讓媽的腿腳變得非常冰，而且沒有血色，非常白。春節那時很冷，我們都穿很多，但媽卻一直掀開棉被，不蓋，我和妹也不知道理由，於是我們開始幫她按摩，希望血液流通順暢點，可以暖和點。

當時是春節期間，小弟每天從他新竹家來，再回家去接爸爸過來醫院。

每次小弟要回去，媽都會叫他明天要來，所以他天天到醫院看媽。

而他和爸一到，媽都要他們洗手，然後用手指著腿、或者拉起棉被，要他們按摩腳，媽那個樣子很可愛，但媽那時很少說話，因為口腔黏膜受傷，說話會痛。當家人回去，也換我和妹按摩，儘管如此，腳的溫度始終還是冰冷的。

後來媽無法排尿，有時候尿很脹，還是排不出來，只好請護士用導尿管排尿，一兩次後，媽還是想自己排尿，所以我和妹就開始幫她按壓，讓她可以排尿，幾次之後，幸好又可以自行排尿了，可是母親沒有辦法下床，此時開始都只能包尿布了。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媽的狀況愈來愈多，變成必須兩個人照顧比較好。

這時候媽還是沒辦法吃東西，都只能靠打點滴的方式，因為嘴巴黏膜一直無法癒合，一喝東西都會很痛，也就拒絕吃東西。

然因擔心媽的體力，我們還是想盡辦法要媽吃東西，媽卻總是吃得很痛苦，看得我們也非常之心疼，但是不吃東西，我們又擔心。

有一天晚上，妹突然很生氣地罵媽，她既生氣又擔心媽都不吃，急到忍不住就罵起來：「媽，你真的愛我們嗎？我覺得你很任性，都沒有想過我們，你不吃東西，都沒有體力了，你要動一動啊！要活就要動啊！你很懶惰耶，一直躺著都不動，也不自己吃，我們餵你，你又不吃。現在那麼冷，腳那麼冰，還一直不蓋棉被，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啦！那不要吃、不要動、要讓腿變冷，隨便你，我明天開始就不要來顧你了啦！」

妹說得很激動，想激起母親的求生意志！我在旁邊也不敢說什麼，但是這樣之後，媽比較願意嘗試吃點東西，願意嘗試坐起來吃。妹也並沒有不來照顧媽，她只是和媽冷戰，但還是繼續一樣照顧著。

對媽而言，坐起來很痛苦，我想應該全身都不舒服吧！身體好的人很難體會，生病的人是什麼樣的姿勢都會極度不舒服的。

由於母親只能吃流質的，所以坐正才不會嗆到，但是床搖起來坐正，母親不動，則中間會有縫隙，加上母親沒力坐起來，所以就必須有人扶著母親，有人趕快找各種棉被、枕頭、衣服等，塞那些縫隙，讓母親可以靠著，等調整好了，又要趕快拿吃的給母親，因為她坐不了幾分鐘，為了爭取時間，也為了嘴巴的黏膜能癒合，吃完還要漱口、再噴藥，這些動作對一般人極其輕鬆的事，對母親卻非常之痛苦的。  

我看著母親一直忍著痛，吃東西、漱口、噴藥，每個動作都讓母親痛到「面目猙獰」，那個臉真的看到就好心疼，即使如今回想，都還感覺那是難以忍的痛。

或許也因為這樣吧，沒幾天，媽還是會不想吃，吃的還是不多，這種情況當然讓我們兩難，可是為了能活下去，我們還是得想辦法讓媽吃東西。

這樣的情況，連護士都知道了，有一次一個護士進來，知道母親還是不想吃東西，竟也罵起母親，剛開始還像聊天般，和母親說話，慢慢口氣越說越兇：「你很幸福，有兩個女兒這樣盡心盡力照顧你，現在是春節，我們護士都輪流回來加班，每個人工作都是加倍的，你要配合醫生，要吃藥，要吃東西啊！……」

那時候，妹剛好出去買東西，我在旁聽到，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理解她是好意，也是想激勵媽，只是說到後面有點抱怨的感覺。我實在很想說點什麼，但想到春節期間，他們確實辛苦，我也不好說什麼。

    護士說完又把我找出去，跟我談安寧照護這事，我從來都期待著母親出院，聽到她這樣說，我並不開心，當下母親檢查所有的數值都正常了，只是沒有體力，那時候還可以跟我們說說笑笑，精神不錯、也可以看手機等等，感覺一切在好轉中，而護士竟然跟我提安寧，我覺得不高興，不過當下我沒說什麼，也幸好母親並沒有生氣。

母親離世以後，我突然覺得對不起媽，我應該維護她，不該讓她被護士罵，尤其還是抱怨的感覺。而我後來聽說人在準備離世時，其實身體也在準備，身體要以最舒服的感覺離開。

我後來從老師處得知，母親在那時候以為自己活不過春節，確實，沒辦法吃東西、沒體力、腳冰冷等等，都讓我們擔憂，但我們並沒有放棄。

為了讓母親可以吃東西，妹跟護士要止痛劑，也就是嗎啡。飯前先喝點嗎啡，沒料到一丁點的嗎啡，就讓媽一直在沈睡中，而且每吃完一餐，媽就昏睡，也拉長了三餐的時間，但確實讓媽可以盡快在嗎啡未退之前吃東西，後來才知嗎啡也沒辦法完全不痛，媽媽只是為了我們忍耐！

連喝嗎啡都感覺痛，這是有多痛啊！

剛開始一喝嗎啡以後，我們就立刻餵食，結果發現媽還很痛，不知道藥效何時開始，我們實驗了幾次（事後才想到怎不問護士），發現要等10分鐘以後，嗎啡藥效才出現，我們趕緊餵她喝點東西，這樣速度其實很慢，藥效一過她又會痛，吃不了多少！

媽越吃越少，我們也想引起她的食慾，也會買各種飲料給她，但她都不想吃，這使得她更沒有體力。

其實看著媽一直昏睡的狀況，我覺得不好，但又沒有其他辦法。妹告訴媽，嗎啡不能吃太多，對身體不好，是以母親自己也會盡量忍耐，喝一點點就不喝，努力忍著痛吃東西，這些我們都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但無可奈何，母親不想用插管餵食，也就只能忍耐。

然而餵母親吃東西這件事，對我來說，都有如臨大敵的感覺，嚴陣以待，就怕讓媽不舒服，總是希望盡量減少她的痛苦。

後來爸和小弟也會盡量於午餐前趕來幫媽，四個人還是會手忙腳亂，讓母親痛到難忍，我不知道是否因為這樣，母親吵著出院，我們真的是被母親吵到沒辦法拒絕，只好幫她辦理出院手續。

我不知道那時母親的想法是什麼？等到醫師來看她，又檢測了幾次，數值都恢復正常，醫師也同意讓她出院。其實如今回憶此事，卻不知當時醫生是否真認為母親是可以出院的？

出院當天是小弟來接，我們回到我住的地方，小弟開到地下一樓電梯旁，大約十步路之遠，我們下車，小弟去停車，父親、、妹和我一起扶著母親走，母親完全沒法出力，我們撐著母親走，腳竟是拖著的，上了電梯，母親面向我，我整撐著、抱著母親，電梯快到了時，我突然看到母親的眼睛往上吊，嚇得我大叫母親，兩次看到母親眼睛往上吊的樣子，我心裡難過母親如此折騰。

剛好出了電梯，母親就倒在電梯旁，妹緊急地壓人中，母親也很幸運地甦醒。爸趕緊打119叫救護車，等救護車時，怕媽躺地上太冷，我又進屋子拿靠墊，我們都沒有力氣把母親抱起來，那時的母親，身體完全沒力氣，非常地沈，母親上身靠在父親身上，下半身我用靠墊墊著，幸好救護車很快就到了。這次完全沒耽擱，而小弟本來停好了又趕過來，最後我們要求送長庚醫院，又再度到長庚住院。大弟一家隨後趕來，可能情況緊急吧！我們直接進了急診區的床位，幸好及時治療，晚上十點多，我們移到急診區的觀察區，又是一處空間小，一大間房好幾十張床的空間，第二次待在那樣的地方，晚上聽著眾多生病的聲音，真的感慨人的無常。

隔天一早就騰出了床位給母親，這次是在四人房，此區屬於心臟科病房，並非癌症病房，會這樣安排，顯然醫師有考量，但是當時感謝這麼快有床，卻無思及其他原因。在這間房，隔壁那張床，是個90幾歲的老太太，幾乎都昏迷中，有一個孫子顧，很少看見家人來，晚上常常聽到抽痰器的聲音，當時心裡還為其感到辛苦，未料到母親之後也承受這般辛苦。

當時母親依然無法講話，而且情緒突然變得極為不好，要為吃東西，都會被罵，但我還是軟硬兼施，要求母親吃點東西，只要母親能吃點東西就算被罵也無妨。後來大弟和弟妹要留下來照顧母親，我這才有機會回家一趟，已經很久沒有回到家睡了，但是一回到家，卻不安穩，很想念母親，於是隔一天，我就趕去醫院接手，不願再離開母親，我當時並無暇思及自己為何如此，只覺得想留在母親身邊照顧才安心。

過了幾天，終於又遷入單人房，誰曾想這已經是母親最後一次住院了。就是在這病房再度過最後的幾天，回到家過四天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