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是學習知識的基本態度。所以我們鼓勵孩子從小愛問「為什麼」。但台灣的學生總是愈大愈不發問，做為一個小六生的家長，我逐漸看到了原因。

兒子的「藝術與人文」課本，有一個章節在介紹中國五聲音階──宮商角徵羽（分別是Do- Re- Mi- Sol- La），以及這五聲如何形成不同的聲調(就像C大調、E大調)。為了對照「五聲」與「五線譜」的關係，課本列出了一個公式：把一首樂曲的五線譜用「首調」方式唱出來，看最後一個音是首調的哪個音，就能知道此樂曲屬於「五聲音階」的哪個聲調。

例如，「鳳陽花鼓」的五線譜是一個升記號，用首調唱它，最後一個音要唱「Do」，所以它就是五聲中的「宮」聲調。

這裡面出現的概念可不少──「五聲音階」、「首調」、「五線譜與五聲的關係」。最後，課本列出了數首樂曲的五線譜，有的是一個升(降)記號，也有兩個升(降)記號，要學生填答「這是中國五聲裡的那個聲調？」

難嗎？當然！學過樂器的孩子或許還好，頂多把「宮商角徵羽」各代表哪個音背起來做對照就好。但對沒學過樂器的小孩卻是機關重重，光是理解什麼是「首調」、與「固定調」有何不同就已夠抽象；還得學會五線譜有升降記號時，要如何「換算」成首調。最後再把中國五聲的公式套上去，才算得出答案。

可以想見，孩子會在每個環節都迸出一串「為什麼」。你認為老師得花多少時間，來解釋這個連高中生、大學生都不見得能馬上理解的樂理？

答案是，一堂課。少到孩子可能連問第一個為什麼的時間都沒有。

「音樂老師說，這個期末考會考…」，我在兒子的臉上看到憂心忡忡，上五聲音階的那天，他剛好急性腸胃炎請假。事後他問同學，同學也講不清楚。但，明天就要考了…

我只好用最簡易的方式幫他抱佛腳，列了一張清單叫他背：要算首調，遇到一個升記號時，豆芽菜往下數四格；兩個升記號就往下數一格…「為什麼？」他當然不懂，但沒時間了，必須先應付考試。

我不滿意自己的做法，我想拍拍兒子肩膀說，考幾分別在意，搞懂它才重要。但孩子有他們的焦慮和壓力，你不忍心不幫他。

考試，是用來評量學習的成效，運用得宜有助學習，一個大意，就會壞了學習胃口。一如原是藝文知識的樂理，轉化為不知所以然的公式，藝術之美早被煎煮炒炸成難以入口、面目可憎的焦炭。

考試導向之下，台灣的教育正在快速殲滅孩子學習歷程中最可貴的「為什麼」。教育官員還不時無厘頭的「小費加一」，更令人捏把冷汗。

前陣子網友瘋狂轉寄的數學題「6÷2(1+2)=?」，引來各媒體瘋狂報導，記者找來「數學專家」解題，還跑去問教育部管國小的國教司說，這麼多人都答錯，他有什麼看法，官員回答，這題明明一點都不難，卻有這麼多人做錯，是一種警訊，應該是學生做的題目太少或觀念不夠清楚，「會針對此狀況做檢討！」

這回答太誘人了！一題算式，竟然可以讓官員嚴肅表態要檢討？好奇之下，我詢問了家族裡的數學學者，旅居國外的他以優雅的英文回了我一封擲地有聲的短信：「這一題看不出評量價值為何，且非常刻意在營造模稜兩可。奇特的是，即使含混的狀況如此明顯，新聞報導中的”專家”卻指出只有一個正確答案，真是令人驚異...這也顯示，許多人老把缺乏意義的事硬掰成理，還讓學生照單全收，實在遺憾！」

台灣的教育問題處處是，不光是我住的新北市，也不僅是教育局長的責任。但既是市民，不免想請一心讓新北市教育升格、打造「新北一中」的朱立倫市長先蹲下身，了解「小學堂」才是未來主人翁建立知識態度的關鍵時刻。在考試引導教學已是鐵板一塊的氛圍下，很多家長焦慮的並非能否上名校，僅是如何在歪斜的教育體制(和態度)之下，保全孩子對於「學習」的珍貴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