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去年農曆年返家過年時嘗試了幾個我生命中的第一次經驗，新奇緊張刺激都有。

今年農曆過年，放權由年輕一輩的姪女決定除夕的餐廳年菜，最後敲定泰式料理，小弟也另外採買初一至初二冷凍滿漢全席年菜。原本想來這個年可輕鬆愜意過個長假年，卻不料狀況百出，搞得一家子雞飛狗跳。

除夕當天下午。

姪女與她男友從餐廳載回一桌年菜，祭祀畢後便是圍爐。這一桌知名餐廳的泰式年菜，海鮮鍋是酸辣，魚是酸辣，鐵板雙鮮也是酸辣，打拋豬更不用說，其他料理則是咖哩與椰奶烹調基底的菜色，對於年輕人及吃辣的我來說a piece of cake，但瞧著我娘拿起筷子端起碗，看看這盤，又看看那盤，一雙眼睛巡視桌上一遍，整張臉都是出戲表情，最後筷子落在三色糖醋排骨中那一小片甜椒，夾起後默默放進嘴裡。

事前曾私下反應泰國菜娘鐵定吃不慣，小弟說既然讓小一輩作主選她們喜歡的年菜，換換口味、嚐嚐新也不錯。還好，我另外乾煎一條白鯧，蒸幾顆獅子頭，拼一盤烏魚子、臘腸香腸片，讓娘不至於除夕夜只吃白飯。

今年圍爐多了一位家人及兩位客人，新家人是小侄子剛結婚的新嫁娘，客人一是姪女男友從軍中休假來訪，二是大姪子的老婆的堂弟因工作意外遭機械鉸斷左手臂，前一陣子手術復健後也接來一起圍爐。一大家子，大人21人，小孩7人，煞是熱鬧無比，多了許多樂趣。

飯後依慣例，每人發放一張刮刮樂，刮中獎金再集為明年的資金。接著全家娛樂時間。

娘拿出頗具歷史、祖傳的小碗公，外加三顆骰子，準備玩十八骰仔(Sip-pat-tu-á)。全家圍桌，每人面前押上賭金，由大弟做莊，開啟一年一度賭神大對決。一時間客廳人聲鼎沸…「18啦、扁之、我剪剪剪…」彼起彼落，直到幾家歡樂幾家愁。今年大弟做莊手氣特好，贏了200多元，小輩們輸錢一個個哇哇大叫。直到二哥高喊：「喝茶囉!」才一哄而散。

娛樂過後，大人小孩搬出各種煙火炮往白橋施燃。不多時，從庭院望向天際，一片火樹銀花炸現，炫爛繽紛。之後，晚輩們全躦上二樓，分成兩隊，一隊打電玩，一隊摸八圈，我們幾個手足與娘則在樓下享受喝茶時光。

最喜歡二哥泡的茶，清香有韻、順口回甘。手足們與娘圍在小茶桌旁，人人呷一口熱茶，配上開心果、黑金剛花生、肉乾、棗枝、葵瓜子…等零嘴，天南地北聊著童年糗事與古往今來軼聞趣事。

人生步入中年後，最珍惜的莫過於手足感情如舊如親、歡暢而談，最珍貴的莫不是手足各個平安與健康。

初一

其他家人仍睡到自然醒的時候，一早，娘、哥、小弟及我例行到土地公廟拜拜。這一路有山櫻可賞，白鷺鷥可觀，早春杜鵑殷紅嬌粉於山坡旁，一幅早春靜好之景。三柱清香、鮮果敬謝土地公爺爺，附近居民陸續也來參拜，有些熟識的老鄰居彼此寒暄、恭賀新喜。

到了晚餐，重頭戲。

下午將冷凍年菜取出解凍，這是時間上計算錯誤的開始。逢氣溫陡降，冷凍食材退冰得慢，我在廚房負責現炒現煮的任務，其他手足則一旁忙將冷凍食物一一拆封，改換磁盤容器後放入快速爐的大鍋蒸籠中蒸煮，娘則在客廳為祭祀祖先做準備。

半小時後，取出蒸籠中食物端至客廳供桌準備祭祀，不多時聽得娘傳來驚呼聲，大弟趕緊衝過去，只見餐廳隨附耐熱器皿裡的人蔘烏骨雞湯還裝在耐熱袋裡根本未拆封，整包還是一團冰狀態。娘嘟嚷著：「這是要讓祖先怎麼吃?」大弟以旋風之速乖乖端回廚房繼續蒸熱。我們手足三人站在廚房看著這等烏龍，笑到飆出眼淚。

咱小弟也沒閒著。他負責將冷凍蜜汁火腿拆封，取出餅皮放進烤箱加熱。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我的炒米粉、煎魚、龍蝦沙拉、青菜都端上桌，他老兄還蹲在烤箱旁嘴裡叨念：「奇怪，怎麼餅皮烤不澎?豆皮烤不酥?」。我趨近一看，差點笑到嘴歪眼斜…。原來他食材放上層，黑色烤盤放在上下層的中間，設定選下層加熱，於是下層電熱管被中間的烤盤擋住，難怪上層食材溫度不足，受熱慢烤不酥。現在堅信，原來我們家的孩子都缺少廚藝細胞與天份。

二哥烤了一隻他最拿手的桶仔雞，結果我忙完廚房準備上桌吃飯時，居然只剩下雞頭及雞脖子，整隻雞全被一掃而空。真是飲恨啊!

初二

為避免初一的烏龍事件再度發生，一早便將冷凍食材取出退冰，二哥因為我沒吃到桶仔雞，於是又備好一隻雞，抹好鹽巴，準備下午再烤一次桶子雞讓我嚐嚐。

黃昏到來，大家各司其職於廚房忙碌著。我忙著剪明蝦鬚、抽沙腸，裹蛋液、炸粉，下油鍋酥炸，再切盤烏魚子，滷豬腳，再來盤久違的清炒高麗菜，然後隨著其他外購年菜一一上桌。二哥的桶仔雞在天黑時正好出爐，他特地扒了一隻雞腿留給我。嘴裡吃著烤得香噴噴的雞腿，感覺手足之情很幸福。

晚飯後，大姐及外甥子女全都回來拜年，大家圍在客廳喝茶聊天。不久老媽從廚房出來又語出驚人…原來她收拾蒸籠時發現底部盛水的大鍋子居然燒出一個大窟窿。老媽說還好只是燒掉一個鍋子，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與手足們雖沒劃分專職負責，但都有連帶失職之責。至此，我們這些中年手足徹底明白一件事…廚房若少了93高齡的老媽在一旁全程盯梢指導坐鎮，真會鬧出大紕漏來。

年假十天，待在家六天，享受難得的家庭溫馨和樂之暖，對於期間廚房發生的種種糗事與失誤，也成為家人間茶餘飯後的笑話。事後想起那口燒出大窟窿的大鍋子還真是後怕，還好，一切有驚無險，不免浮現起這句「積善之家，必有餘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