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人生巧合實在難說，我和受氣包同在1994年1月蒙難於90號公路。我回國後曾把經歷寫出來，發表於報刊，今日重新改寫於此，要看老包的經歷，請上受氣包河東獅吼網站https://city.udn.com/v1/blog/index.jsp?uid=ubhuang）

受氣包篇引用網址：https://city.udn.com/v1/blog/article/article.jsp?uid=ubhuang&f_ART_ID=590393

        話說那是一九九四年的一月，我才剛考完博士候選人考試，網友老吳邀我到他住處水牛城一游。咱們網上神交多年卻還沒見過面，我也想利用金恩博士誕辰的長週末輕鬆一下，從小鎮到水牛城不過三百多英哩，開車五個小時就到了。

        中午十二點準時出發，準備到老吳家吃晚飯。路很簡單，向北走七十一號公路，到克里夫蘭轉向東的九十號公路即可。天沈沈的看來會下雪，我把暖氣開得十足，車子裡的音響傳來悅耳的音樂，心想這一趟旅程一定是輕鬆愉快。

        兩個小時後，車過克里夫蘭，雪開始大了起來，路面上已經有了積雪，大型的掃雪車在努力的工作，但是顯然清雪的速度已經趕不上下雪的速度。九十號公路是沿著伊利湖岸修築的，陣陣北風吹過湖面，帶起來的水氣使得落雪量大增。強勁的北風吹得車子有點兒抖，突然輪胎打滑，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我的八缸大車就像裝了冰刀一樣，在高速公路上打了兩轉，碰的一聲就不再動了。

        我根本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等回過神來，才發覺整個車已經栽在路邊雪堆裡了。萬籟俱寂中，只有音響還繼續唱著歌，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當時心裡只有兩個字「命大」，因為如果路邊是斷崖，或是旁邊有別的車子，我就魂斷離恨天了。我試著想把車從雪堆裡開出來，可是車子陷得實在是太深，無論我怎麼樣踩油門都是原地打轉。無奈之餘我只好站在路邊，看看有沒有車子肯停下來「救」我。不久有一輛大貨車緩緩駛來，在路邊停住，司機是個滿臉于思的大漢，揮揮手要我上車，開到下一個匝道出口下來，把我放在一個加油站附設的小店裡就走了。

        我打了個電話給AAA，請他們儘快派拖吊車前來，再和老吳連絡說會晚點兒到，然後買杯咖啡買份報紙打發時間。不想一等就是四個小時，才看到三名身制服的人進來叫我的名字。據他們說這一個下午他們公司全員加班，已經拖了一百多輛車子！花了半個鐘頭，動用了兩輛拖吊車才把我那可憐的車子拖出雪堆。多謝了那三位疲憊不堪的拖車工，我得上車繼續我的路程。外頭已經全黑了，風雪不但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愈來愈強，強勁的北風把積雪從路面吹起來，視線模糊到有時連前面車子的尾燈都看不見，逼得每一個駕駛都愈開愈慢。等我千辛萬苦開進水牛城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鐘，比我原定到達的時間晚了五個小時！老吳擔心得要命，看到我平安到達才鬆了一口氣。晚餐成了宵夜，還倒一杯威士忌給我壓壓驚。

        我在水牛城玩了幾天，該打道回府了。中飯後出發，怕再出事，一路慢慢的開。傍晚時快接上七十一號公路，家園在望之時，陡然間車速一慢，儀表板的紅燈亮了起來，熄火了！我趕忙將車子滑道路肩，停下來再發動，卻怎麼樣也動不起來。後來我才知道當天的最低溫度是零下二十六度，電瓶和油管都滲水結冰了。外頭勁風如刀，我站在路邊，拿著手電筒搖晃，希望能再有人停下來救我。可是公路上一輛輛車子飛馳而過，似乎都是歸心似箭的旅人，沒有人理睬我。距離最近的匝道出口還有八英哩，這種距離就算在風和日麗下走路也要走三個小時，在這種天氣下不啻玩命。

        正當我愈來愈緊張，開始擔心我會不會凍僵在這兒的時候，終於有一輛車子慢慢滑向路肩，我真是大喜過望。諷刺的是，這居然是一輛拖吊車－－後面已經拖了一輛倒霉車。好心的司機讓我擠進前座，和我同行的是那輛倒霉車的車主，他在雪地裡打滑，車撞壞了人卻沒事，正在慶幸「大難不死」。我終於體會到了人在脫離險境之後那種輕鬆感，因為我也在慶幸自己又一次「大難不死」。

        好了，發生在我去水牛城時的情形又再一次重演，我被放在交流道出口的加油站附設小店裡，（拖吊車載著另一個倒霉鬼和他的車直奔修車店了）再打電話給AAA請他們來拖我的車。等我的車被拖下交流道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的事了。工人為我檢查電瓶，搖搖頭說非換一個不可，問題是這荒郊野外哪兒去買電瓶？何況這麼晚修車店也早就關門了。拖車工人說：「看來你得在這兒過夜了。」當然我也沒有別的選擇，只好請他送我到離這裡最近的motel去。等我住進motel，洗了個熱水澡，已經過午夜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起床到櫃台，motel的服務小姐剛要交班，她的先生來接她，正在享用咖啡呢。我道明原委，這位老兄帶我去Kmart買了一個強力電瓶回來。引擎終於動了，暖車的時候我一再的謝謝他，他卻很實際的向我要五塊美金算作油錢。我馬上掏鈔票給他──其實他要二十塊美金我都不會覺得被敲竹槓的。

兩次在九十號公路上與死神擦肩而過，成為我在美國最刻骨銘心的回憶之一，尤其是後來聽說一個老同學也在這條公路上車禍罹難，感覺更加複雜。從此我再也不敢在大雪天開車上高速公路，因為像這樣的經驗，一次就夠了。

 田英奇

wcwang54@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