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尋醫看症

       去年秋天開始我身體出了點問題，主要是左外側骨盆外劇痛，痛到沒有辦法穿褲子（褲子當然還是要穿，得一點一點套上去），上下床好像烏龜爬一樣。我又發揮工程師的精神自我診斷，懷疑是坐骨神經痛。去看醫生，他不置可否（我覺得很多醫生都這樣），開藥給我並轉診物理治療。問題是吃藥無效（而且影響到情緒），物理治療則是教我幾個動作回家作，也無效。而後我試了針灸、整骨、電療（一種連著電極的貼布）、熱敷和按摩槍，多半只有在整治的時候舒服些，之後就痼疾重現。此症之一大問題是不能久坐，因此在回台飛機上，只要安全帶燈一滅，我就趕快站起來四處走走，因為實在「坐不住」也。

        回台灣過了七天「自主管理」後，馬上去家醫診所，醫師說先去大醫院照個MRI再判斷吧，一排居然是四個星期以後！為什麼在台灣有那麼多人要照MRI？我實在不知道。MRI的經驗很特別，人躺在一張床上，送進一個半密閉的圓艙，大約十五分鐘，只聽見各種不同奇怪的聲音，有的像爆炸，有的像雷射槍，好像經歷一場星際大戰一樣。末了給我光碟一張，就算完事。

        期間我剛好經人介紹，知道我台大的同屆同學在北部大醫院任骨科主任，於是帶著光碟片去看他。他看著螢幕，同我說是第四、五節的脊椎有骨刺造成坐骨神經痛。「你看，上面幾節的地方空間很寬，像米老鼠一樣漂亮，」他慢慢拉下來，「到這裡空間就小了，神經被壓到了，所以會痛。」他說四個方法，開刀，注射，吃藥，復健（即物理治療）。我回家琢磨他的講法，開刀有風險，注射藥物只能治標，吃藥已證實無效，似只有復健一途。

        台灣提供的「物理治療」地方很多，妙的是不少裝潢十分fancy──各種器械搞得跟健身房一樣琳琅滿目，一次療程約一小時，索價二至四千塊。這個價錢已經與美國差不多，甚或更貴。另外也有裝潢更fancy的，花俏到我根本不敢進去，從外頭看簡直跟沙龍沒有什麼兩樣，稱之為「養生館」──且不煩我去問如何收費──台灣人大概壓力不小，有這種需求的還真多。

後來在天母陪爸爸散步的時候，發現附近有一家復健診所，十分「樸實」。一個小時的療程包括電療、熱敷及拉腰。我跟「整療師」說，前二者我已經試過了無效，但是他們說這是一個「package」， 無法更動，我也不好跟他們爭執，只得照辦。

「拉腰」是把人綁在床上，固定軀體，然後把腳踝箍住，用器械拉身體，說是這樣可以把脊椎被壓迫的地方拉開。剛開始的第一次，「拉力」設定為體重的四分之一，然後半公斤的增幅逐日增加。根據整療師說，拉力最大可施用到體重的二分之一。我因為開始得太晚，又碰上農曆新年，所以只增到體重的三分之一強就沒有再繼續作下去。拉力增大的時候，頗有下半身會被扯掉的感覺，不過還算可以忍耐。

除了這個復健之外，我太太要我去一家中部的「蔡老師民俗療法」試試看──「如果你不怕痛的話。」我去給這位蔡老師看了看，他說我的下半身以前受過傷，氣血鬱結，因此要為我「打通經絡」。他並不針對我痛的地方「下手」，而是把我翻來覆去，從頭到腳，狠狠地「整」一遍──我不曉得該用什麼動詞，因為他的手勁兒遠遠重於按摩，但又不是在揍人。我不得不說，十分鐘下來的確有「脫胎換骨」的感覺。蔡老師對於我的「合作」也頗滿意，「你的身體素質不錯，換了別人早就唉唉叫了。」

        大抵來講，在台灣看醫生作治療是很方便的，選擇性也很多，水準也挺好。就我這個坐骨神經痛而言，西式復健和傳統民俗療法之下，改善很多，但沒有完全好。我的左大腿外側仍然會有些酸痛，碰到陰冷的天氣尤其明顯，不過已經不會影響我的生活（褲子穿脫自如，開車也沒問題）；現在比較困擾我的，反而是右邊的肩頸和右上背的疼痛。唉，人老了，總有一些毛病，和平共存吧。

田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