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聰明，活潑，可是跟我一樣，沒有半點美術天分。暑假要結束時，我看他的作業都做完了，唯獨一樣，要交一份美勞作品，題材、形式都不限。兒子哭喪著臉說：「爸，不會做….要做什麼好呢？」

        平常什麼事都難不倒的我，這時候也完蛋了。想當年在中學時代，美術老師發給我們一人一塊水晶肥皂，要我們自己回家雕刻一個東西出來。我很理直氣壯的找爸爸，要他幫忙。說是「理直氣壯」可一點也不臉紅，那是升學主義掛帥的時代，老爸老媽掛在口頭上的話非常明確：「你什麼都別管，好好唸書就對了！」有這面免死金牌，可以公然不做任何家事，任何跟唸書考試沒關係的事爸媽都一律代勞，當然，雕刻一塊肥皂也在內。

        當法官的爸爸可說是多才多藝，連這個也難不倒他，沒多大工夫，雕出一艘船來，不但艙口瞭望台一一俱備，甚至桅杆纜繩都有，細細的沒斷掉，害得我捧到學校的時候一路上小心翼翼，深怕我這「偉大」的作品給碰壞了。

        結果呢？「我的」作品得了全班最高分，美術老師說要留在學校公開展覽，還請我上台面對全班同學講一講怎麼雕出來的。我無奈硬著頭皮上台鬼扯，說什麼雕刻刀要這麼拿，小心的雕琢，不要弄斷….這是人話嗎？我都不曉得最後我是怎麼下台的。

        回到現實，兒子看到我對著他的作業發呆，繼續纏著我說怎麼辦，眼看著老爸的尊嚴就要全盤掃地，我忽然想起上個月太太幫兒子買了個組合玩具，一堆塑料做的骨頭，可以組裝出一隻暴龍(T-Rex)，再給你綠、橘兩色的油黏土，只要把綠黏土敷在骨架上，再用橘黏土做出一個個背上的鱗角就行了。買回來兒子不想玩，我一時興起把它弄好了，看起來還真像是黏土捏的，沒有人察覺裡面還有骨架。

        我把做好的暴龍拿出來讓兒子帶到學校去交差，並且像講笑話似的把當年爺爺幫爸爸捉刀的事講了一遍。開學第一天下課後回家，兒子沒有把早上小心翼翼捧到學校去的暴龍帶回來。

        「怎麼啦？暴龍呢？是不是又弄壞了？」我每次都擔心粗心大意的兒子把東西砸了。

        「沒有，被老師留在學校。」兒子講話的表情很難形容：「老師說做得很好，要留在學校展覽，還要我上台跟大家報告說怎麼做的。我怎麼知道怎麼做的？只好鬼扯一堆，說黏土要好好捏，鱗角要小心弄，尾巴很細不要斷掉….」

        唉，天理報應，真是歷歷不爽。

田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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