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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純淨之泉——伍爾芙隨筆集》
2020/08/15 05:09:54瀏覽475|回應0|推薦7
Excerpt:《純淨之泉——伍爾芙隨筆集》

普魯斯特的小說,他所描繪的那種文化的產品,是如此多孔而易於滲透,如此柔韌而便於適應,如此完美地善於感受,以至於我們僅僅把它看成一個封套,它單薄但有彈性,不斷地伸展擴張,它的功用不是去加強一種觀點,而是去容納一個世界。他的整個宇宙沉浸在理智的光芒之中。
(Proust, the product of the civilization which he describes, is so porous, so pliable, so perfectly receptive that we realize him only as an envelope, thin but elastic, which stretches wider and wider and serves not to enforce a view but to enclose a world. His whole universe is steeped in the light of intelligence.)
——
伍爾芙,〈論心理學小說家〉(The Psychologists) 

我對伍爾芙的認識可能僅限《普通讀者》及《自己的房間》,意外地發現這本隨筆集,她的散文寫作實力不容忽視。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普魯斯特之間也」,更重要的或許是伍爾芙對於普魯斯特的推崇,而在以下〈繪畫〉這一篇的摘要應該可以看出一二,儘管文章的重點似乎在於文學與繪畫的交互影響啊
……


https://www.taaze.tw/goods/11100363111.html
純淨之泉——伍爾芙隨筆集
作者:維吉尼亞.伍爾芙
譯者:孔小炯、黃梅
出版社:幼獅
出版日期:1994/5
語言:繁體中文


Excerpt
〈飛蛾之死〉

......
由於我的注意力放在別的事物上所以我只是不動腦子地觀望著牠那枉費心機的嘗試,好一會兒一直在無意識地等待著牠重新繼續牠原先的飛行方式,恰如人們在等待一架暫停的機器重新開動而沒有考慮其失敗原因一樣。也許是在第七次嘗試之後,牠從那木頭窗臺上滑了下來,跌倒了,撲騰著翅膀,仰躺在窗臺下面。牠那無助的姿態觸動了我,使我怱然覺悟到牠處於困境之中。牠已不再能站起身來,牠的腿正在徒勞無益地掙扎。然而,當我伸出鉛筆想要幫助牠翻過身來時,我突然想到這種失敗和笨拙意味著死亡的來臨,於是我又把鉛筆放下了。
......
沒有任何東西,我知道,能有機會對抗死亡。可是不管怎麼說,那些小小的腿在經過一次短暫的停止後,又撲騰起來。這最後的抗議是極為壯觀的,且又如此瘋狂和激烈,使牠終於成功地翻過身來。當然,人們的同情心完全在生命的這一邊。而且,在並無人關心和知曉的情況下,一隻微不足道的小小飛蛾,用相對而言是巨大無比的努力來抗拒如此強大的力量,為的只是保全某種無人會重視、也無人願意保留的東西。這種壯舉使人深受觸動。不管怎麼樣,人們總是又看到了生命,一顆純潔的珠子。我又拿起鉛筆,雖然我知道這並無用處。可是即使在我這樣做時,死亡那無可懷疑的標記已顯露無遺了。牠的身體鬆弛下來,而且立刻變得僵硬了。鬥爭已告終結,這微不足道的小小生物現在認識了死亡。我看著那隻已經死去的蛾子,巨大的力量在這樣渺小的對手身上所取得的微不足道、隨手拈來的勝利,使我充滿了驁奇。恰如生命在幾分鐘前是如此離奇,現在死亡也同樣顯得離奇。飛蛾已翻過身來,極其優雅體面和毫無怨懟地臥在那兒。哦,不錯,牠似乎在說,死亡是比我要強大。


〈繪畫〉

也許已有某個敎授就此論題寫過一本書了,不過它還未進入過我們的視野。「藝術的愛情」——這大約就是那本書的書名。它關注的是音樂、文學、雕塑和建築之間的談情說愛,以及許多世紀以來這些藝術相互之間發生的影響。可是在這位敎授的探討之前,從表面來看,似乎文學總是各類藝術中最好交際的,也是最易受影響的,像雕塑就影響了希臘文學,音樂影響了伊麗莎白時代的文學,建築則影響了十八世紀的英語文學。而現在毫無疑問的則是我們處在了繪畫的主宰之下。如果所有的現代繪畫都毀於一旦,那麼一個二十五世紀的批評家也能夠從普魯斯特一個人的作品中就推斷出馬蒂斯、塞尚、德朗和畢卡索的存在。從攤在眼前的那些作品,他還能說明這些具有最大獨創性和創造力的畫家,必定是在普魯斯特隔壁的房間裡,一管接一管地擠著顏料,一張接一張地塗抹著畫布。
……

我們也可以肯定地說,一個作家,其寫作大部分得求助於眼睛,就是個很差勁的作家;如果在描繪,比如說,公園中的聚會時,他刻畫了玫瑰、百合花、石竹以及綠草上的樹影,栩栩如生,猶如顯現於我們的眼前,但是卻不允許讀者從中推測出觀念、動機、衝動以及情感,那是因為他沒能使用他的工具來達到它之所以被創造出來的目的,而作為一個作家,就像一個失去了雙腿的人一樣。
但是,要想以此來指責普魯斯特、哈代、福樓拜或者康拉德,則是不可能的。他們運用他們的眼睛,絲毫不妨礙他們的筆。而且他們對眼睛的運用與以往的小說家截然不同。沼澤地和樹林、熱帶海洋、船隻、港口、街道、起居室、花朵、衣服、態度、光影的效果——所有這些他們給予我們的東西,其精確和微妙使我們不由得感歎:現在作家終於開始使用他們的眼睛了。這些作家中的任何一個確實都不曾停下一剎那以描繪一個水晶瓶子,彷彿它本身就是終極意義;在他們的壁壚臺上的水晶瓶往往是通過房間裡的婦女的眼睛看到的。整個情節,不管構架得如何穩定和形象化,總是由一種與眼睛完全無關的情感主宰著。不過,使他們的思想得以豐富的則是眼睛。正是眼睛,特別是在普魯斯特那兒,幫助了其他的感覺,與它們結合,產生了一種極美的效果,一種迄今無人知道的微妙之處。例如,在一個戲院裡有這樣一個鏡頭,我們必須理解一個年輕的男子對下面包廂裡的一位夫人的情感。四周大量的形象與比較,使我們被迫去鑒賞那種形式和色彩、長毛絨椅子和那位夫人服裝的結構與質地、光的暗淡或灼亮、火花與色彩;在我們的感官吸收進所有這些的同時,我們的心靈也正沿著邏輯與智慧之路,朝著年輕男子那朦朧模糊的情感之隧道行進。這些情感,在心靈之隧分叉、調整,延伸得越來越遠,最終因穿透過深而逐漸消散成稀疏的意義碎片,以致我們,如果不是在突然之間,眼睛一閃接一閃,像一個隱喻接一個隱喻地照亮了黑暗的洞穴,使我們見到了那 (猶如蝙蝠一樣懸掛在光線從未曾拜訪過的黑暗中的) 無形思想堅硬而確實的外殼,幾乎已不可能再追隨而進了。
所以,作家需要一隻第三眼,其功能是在其他感官招呼時伸出援助之手。不過極其令人懷疑的是,他究竟是否從繪畫直接學到了什麼。
……

然而,一旦畫家企圖說話,他們就失去了自己的力量。他們必須通過把綠色漸漸變成藍色和擺弄色塊來說他們不得不說的東西。他們必須像水族館玻璃後的鯖魚一樣沈黙地、神祕地編織自己的符咒,一旦讓他們擡起玻璃開始說話,符咒就被破除了。
一幅講述故事的畫就如一隻狗所玩的把戲那樣可隣可悲、荒唐可笑,我們為之喝彩鼓掌僅是因為我們知道:對於一個畫家來說,用他的畫刷講敍一個故事,就像讓一隻牧羊狗在其鼻子上平衡一塊餅乾一樣困難。約翰遜博士的軼事由波斯威爾來講述就更為出色;而濟慈的夜,在繪畫中只能啞然無語。用半張信紙,我們就能夠寫出世界上所有繪畫作品所講的故事。
……

確實有些藝術家生來就是叩拍者。我們一看到德加那幅舞蹈者在繫她的舞鞋的畫作,就會驚喊道:「真是才華橫溢呵!」一如我們閱讀了康格列夫的一段對白後的反應。德加分離出一個場景並加以評說,正如一偉大的喜劇作家的所為一樣,不過前者是寂靜無聲的,片刻也未曾侵犯繪畫的緘黙權。我們發笑,但是沒用在閱讀時發笑的那塊肌肉。酉勒萊絲奧爾也具有同樣罕見而奇異的能力。她馬戲團的馬、或者在她的望遠鏡凝視下站立著的團員、或者位於樂池中她的小提琴手,都是多麼地機智詼諧呵!通過叩拍這牆的另一面,她活躍了我們對於生活的意義和歡樂的感受。馬蒂斯叩拍著,德朗叩拍著,格蘭特先生叩拍著;另一方面,畢卡索、西克特、貝爾夫人卻全都像鯖魚一樣地黙黙無語。
可是作家已經說得夠多了。他們都心神不定。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他們喃喃而語著,這不是觀看繪畫的方式。他們是些不負責任的蜻蜓,僅僅是些昆蟲,像孩子似地通過把花瓣兒拉扯掉來任意毀壞藝術品。總而言之,他們最好還是離開,因為此時此地,如穿水蕩槳而前,神思外屬、心不在焉、冥思苦想地走來了一位畫家。作家把他們偷摸得來之物塞進口袋,趕緊把自己關在門外,以避免在他們淘氣的時候被逮住,被迫去忍受最為極端的刑罰,也是最為別致的折磨——迫和一位畫家一起觀看畫作。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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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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