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老農夫            林耀潾

當人們還沉浸在黑甜鄉的時候

我的父親已用牛繩牽著群山散步

懸掛在犄角上

遲遲不肯回家的弦月

也陪著走了一段路

接著傳來

太陽咀嚼青草的聲音

我的父親是測量學家

整個大地都是我的父親的實驗室

測量腸胃蠕動的速度

測量炙陽烤曬的熱度

測量嚴冬田水的溫度

測量種子走入泥土的深度

測量禾苗與穀倉間的長度

測量歲月雕刻額頭的紋路

我的父親是氣象學家

一年四季他都做記錄

蚯蚓辛勤鬆動泥土 是驚蟄

黃鸝鳥吟唱輕柔曲調     是春分

葉尖在苞裏撥弄節奏 是芒種

汗珠在衣服斗笠裏亂竄  是立夏

金黃色的稻浪大跳熱舞  是秋分

湯圓糯米稞的香味四射  是冬至

滾了一天的鐵圓環

太陽那毛小孩要回家了

刷洗完老牛身上的泥渣

父親也要收工了

弦月這回自個兒去釣一溪夜色

留下父親兀自啜飲

一碗碗蟲聲

一碟碟蛙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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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首親子詩，寫的是先父生前的行業。我祖上務農，我是自耕農的曾孫，自耕農的孫子，自耕農的兒子。小時候總羨慕軍公教商醫等行業，長大以後卻常常標榜自己的農家子弟身分。中國自古以農為本，農人是大地之子，他們堅毅、善良、純樸，我的父親是個了不起的爸爸，因為他身上有所有傳統農夫的優良素質。孔仲尼先生都要自嘆不如老農，不如老圃，我這個教師也遠遠不如我那個是農夫的父親。有一個農夫父親是多幸運的事。父親名諱林阿田，林者山林也，阿者山阿也，田者田園也，這是一個農夫最好的名字。我的父親用鋤頭寫詩，用柴刀寫詩，用犁耒寫詩，我的父親是大地的詩人，我的父親是素人文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