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５．山

    媽媽整理儲藏室，「咦，我們家怎麼有這把傘﹖」

    我向她那兒瞄一眼，是昨日謝國正買的那把藍色的奇醜的塑膠傘，被我帶回家，順手就往儲藏室一丟，我說：「昨天在碧潭下雨了，我那個同學買的。」

　　母親想想，搖頭嘆息道：「啊！這樣，不會成喔！」

　　「什麼﹖」

　　「傘就是『散』，妳不知道啊﹖」

　　「他又不是我男朋友！」天哪！這個媽怎麼這樣子，人家別人的媽，就算女兒真交了男朋友，多少總要挑剔一下對方，表示女兒是不能隨便讓人追的，那有八字沒一撇就擔心成不成的！

　　我媽忽然看了眼睛直楞楞盯著電視小框框的哥哥一眼：「趙平啊！」我哥沒吭聲。

　　「你是銅人喔！」這下我哥回過頭來了，她說：「你們交大不是都是男生，啊怎麼不會給你妹介紹一個﹖」

　　「我才不要害我們同學！」

　　我馬上反唇相譏：「誰喜歡那種警察學校的！」他們交大變成「警察學校」是因為我哥剛考上時，我媽一聽他上交大就很憂慮地說：「交通大學﹖那不是做警察的﹖」

　　廣告了，我哥站起來說要去尿尿，但我媽已經先一步走向洗手間，他一跑我媽也用跑的，那兩個人就站在洗手間門口僵持不下，後來我媽一腳踏進去，還是被我哥給拖了出來，她又笑又氣的站在門口大罵：「你這什麼兒子呀！」

　　「上個廁所也要搶，你們兩個真的很低級也！」我懶得跟他們鬧，準備窩回房裏去，電話鈴聲響起來，我媽忍著尿去接，忽然很興奮地喊我：「是男生哦！」聽媽媽那口氣我簡直快要昏倒，拿起電話一「喂－－」，我真的要昏倒！這一刻我沒有心理準備，是張蘭謙打來的電話！

　　我慌慌跑上樓接起分機，然後大喊：「媽妳掛掉！」喊了半天她才不大情願地把那頭掛掉，我沒頭沒腦地跟他講我那討厭的哥跟瘋顛的媽媽，「你跟你媽不會像我哥這樣吧﹖」

　　他的語氣很不自在地：「我媽很早就過世了。」

　　「唔，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我想起他說要寫信給我的，結果！寒假都放了一個多禮拜，他音訊全無，情緒更沉下來。

　　張蘭謙說：「我一放假就帶隊去爬山，爬了七天，昨天才回來。」

　　「爬什麼山﹖」

　　「能安縱走，從能高到安東軍山，很美的一條登山路線，妳把體力養好一點，有機會我帶妳去爬山。」

　　「我不喜歡！」是的，我立刻就說不喜歡，張蘭謙不曉得該怎麼把話接下去的樣子，我問他：「你為什麼喜歡爬山﹖」

　　「山上很……就是很美。」

　　「你是因為山上很美，所以喜歡爬山﹖」

　　「嗯。」

　　「不是因為征服感嗎﹖」

　　「我從來不曉得爬山為什麼會有征服感，愈在山裏，人愈渺小。」

　　「爬到山頂上呢﹖不是什麼『山登絕頂我為峰』嗎﹖」

　　「我最厭惡那種感覺！」

　　哦﹖我笑起來，又重覆了一次：「我不喜歡爬山。」

　　這回張蘭謙問我：「為什麼﹖」

　　我撿了一個最莫名其妙的理由說：「不能洗澡。」不知怎麼，對於張蘭謙的世界，我既好奇，又懷著一種排斥感，不大願意認同他。我說：「我昨天跟一個朋友去碧潭。」我知道他一定聽得出來話裏的這個朋友是個男生。

　　他說：「喔，好玩嗎﹖」

　　「普通。」這個答案有點可笑，不過張蘭謙沒有再追問什麼。他問我放假做些什麼﹖我當然不會對他說滿腦子在等待他的信，我很有學問地講了幾本書，赫塞的《荒野之狼》啦、張愛玲的《怨女》啦……可憐他趕緊把書名記下來，夠他看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