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４．聖塔巴巴拉

　　聖塔巴巴拉離洛衫磯約兩小時車程。學校臨近海邊，經年有著氤氳的海氣，景色之美，我寫信給阿秋：「是會讓妳對美麻木的那種程度！」

　　新室友是同機來美的台灣女孩陳富美，我倆出國前在旅行社登記的「與我同行」被安排在一起，下了飛機自然就一塊兒找房子了。

　　我們住的房子是維多利亞女王時期式的建築，臥房還有個穿衣間，窗子是推窗，很有味道的兩層樓木屋。臥室裏深咖啡色的木頭衣櫃四周有雕花，鑲著兩排銅環，共有六層抽屜，我正興奮地欣賞著這古典華麗的衣櫃，聽到背後陳富美說：「妳比較高，妳用上面那三層。」我不禁四下張望一下，不太敢相信這話是對我說的！等再看一眼陳富美那不及一五○的身高，喔，沒錯，她指的「比較高」的人就是我！

　　陳富美唸經濟，愛美可到了極點。我倆住進新家的第二天，我系上有學長要來看我，一早陳富美換了四套衣服。我覺得好笑，幹嘛我的學長來她要如此慎重打扮﹖不過每一次陳富美問我好不好看時，我還是都點頭說好。

　　「妳沒誠意！」到第五套衣服出場時我只好表達一下意見：「我覺得還是不要綁那條領巾比較好。」我想說的是咱們矮個子的人千萬不要再把自己弄成一棵聖誕樹，何況陳富美是太豐滿了些，不過看到她終於對鏡子裏的自己感到滿意，我很識相的閉嘴了。

　　陳富美在仔細觀賞鏡中的自己十五分鐘之後，轉頭對我說：「噯，我覺得我比妳美太多了！」

　　什麼話嘛！我長那麼大從沒聽過有人這麼說話的！不悅地朝陳富美那渾圓的臉上渾圓的鼻頭、尖噈的嘴看一眼，不覺想起哥哥，唉！她能那麼自信，一定是缺少一個像趙平那樣的哥哥吧！

　　學長來了，他長得圓滾滾的，肥頭大耳，像極了「圍城」裏的曹元朗，看到他，再看看陳富美，我忽然有一種預感，覺得這兩人站在一起多麼相襯哪！難道命中注定「我的學長」結果總是會特別照顧「我的室友」﹖

　　學長開車帶我們去稍遠的購物中心，看見一個磅秤那學長便站上去，他一秤馬上把數字摀住。我倆探頭問：「多少﹖」他指著我：「妳站上去，我再告訴妳我是妳的幾倍好了。」我上去一量，八十八磅，學長不愧是台大畢業的，數學不錯，馬上換算出來：「妳連四十公斤都不到﹖」

　　「不到。」

　　「Jesus！妳坐飛機來的時候實在有權利比別人多帶一箱行李！」

　　磅秤後面有一面鏡子，一看到鏡子，陳富美的腳就像被柏油黏住了，她對鏡整整脖子上像女童軍的領巾，調整好了，腳步卻遲遲不動。

　　「怎麼啦﹖」學長問她。

　　「妳會不會覺得我太胖﹖」

　　嗯，這個，學長口齒訥訥含糊不清地說：「嗯，是，是有一點胖啦……」

　　那晚回去，陳富美鄭重對我宣布：「我不喜歡妳學長！」　　

　　「為什麼﹖他還帶我們去逛街也！」

　　「他竟敢說我太胖！」

　　不是妳自己要問人家的嗎﹖人難做呀！我望著天花板暗笑。然而經歷過一些波折，再重新做學生、面對這些遊戲，心中竟真地湧起一種滄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