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８．耶誕卡

　　耶誕節的氣氛愈來愈濃厚，從窗口看得見許多屋子的客廳裏已經裝飾好漂亮的聖誕樹，看過去，令人覺得每棟房子裏都住著一戶好人家。我卻緊張起來，緊張我的聖誕卡都還沒寄。期末考一考完，我霹靂啪啦寫了一疊，第二天投入郵筒時，聽見「咚！」好大一聲。

　　耶誕節過後，陸續許多的信和卡片都寄來了。

　　哥來信說，爸爸眼睛不好，不便寫信，但身體還硬朗。說俞君正在學美容，學得頗有心得，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妹呀，妳這下有救了！」

　　靜桐的卡片只草草一句：「新年快樂，好好照顧自己！」可以想見做兩個孩子的媽，為人母、為人婦、為人媳可把一個女人整成這樣！

　　娟娟寄來結婚照，自動相機拍的，曳地的白紗禮服穿在她身上，我在想，從來不會穿高跟鞋的娟娟，又拖個長尾巴，這下去教堂的路上不知要摔多少個跟斗﹖果然照片的背後有莊伯豪的加註：

　　　那天新娘摔得東倒西歪的場面引起不少路人側目，好友們已經決定把替我們拍　　　攝的結婚錄影帶拿去參加電視上的「Home　Video」比賽。

　　佩芬來信一一細數班上同學的近況，由於還在學校唸書，她已經成了同學們的聯絡站。她提到我室友顏至臻最近在台中開一家茶藝館，幾乎成了中部文人雅士的清談之地。劉容芝畢業後不到半年就結的婚，最近離了，現在在當小學代課老師。至於佩芬自己，最近她那位日本男友結婚了，新娘不是她。「不蓋妳，我這輩子說不定就獨身了，我說過要獻身給學術的不是﹖」

　　謝國正來信問我：「有無新的風流韻事﹖相信妳還是那樣的明豔照人！」其中的兩句成語都叫我驚駭，當然也不免沾沾自喜，這種形容詞！謝國正吃錯什麼藥了﹖

    蘭謙回了我一張卡片，說年前偶有機會出國，到歐洲走了一趟，使他整個人開闊不少，要我有機會多去玩玩，並祝福我課業順利，語氣不親不疏，就像一個久未聯絡的老朋友。我讀著卡片上的句子，心中百感交集，好像已經過了幾十年，我們都是白髮蒼蒼的人了，年輕時代的老朋友，年輕的戀愛情事，年輕的夢想……

    楊浩寄來一個包裹，會轉圈圈的音樂鐘，音樂一響，細雪飛起來，飄在一隻小熊的臉上，那小熊站在雪中，看不出來是正在出門玩耍還是回家的路上。

　　沈老師也寄來一封信，「青春加上異國，真是人生最美的兩件事，宜善把握。」他寫著，「青春」是多麼感傷的字眼呵！在經歷這些波折之後，「青春」拿在手裏竟是沉甸甸的，我從未如此刻這般感受到它的質量。

　　開學前，俞君也捎來一個包裹，一些新年衣物，一隻小狗，和一卷娃娃主唱的錄音帶，「漂洋過海來看妳」。我在連日陰雨中反覆聽這首台灣捎來的歌，聽得眼睛都溫溼了。

　　是的，該來的信都來了，唯獨卻沒有阿秋的回音，懶惰阿秋，連個隻字片語都沒有！日本文學課指定讀英文版的《源氏物語》，我每打開書本就想到阿秋，讀「夕顏」一章尤其翻湧起穿著黃襯衫聽阿秋高談闊論的中學記憶。早熟的阿秋，在我們都還滿腦子愛情、武俠、甚至「小甜甜」漫畫時她已生吞活剝下一堆翻譯書，她像是我的啟蒙之師，總是告訴我：「去讀《何索》，妳的個性一定會愛死何索！」「去讀紀德！」「去讀卡夫卡！」……

　　多年來，我們一直只有斷斷續續的連繫，有時隔個一年都不見面，再重逢時卻從不生份，阿秋這會兒在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