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３．機場

　　楊浩在電話裏堅持說要去機場送我，「我家人看到你會很不高興的啦！」想想，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他什麼吧，算了，機場見一面也好，希望從此後兩不相欠。

　　離登機時間只剩二十分鐘，楊浩卻還沒來！留學的熱季出關人多，跟我約好「與我同行」的兩個同往洛杉磯的女生等不及都先出關了。看著她們兩個的背影，我哥問我：「你們學校是有身高限制，一六○以上的不收是不是﹖」我瞪他一眼，心裏急得煩躁起來，沒心情跟他扯淡。

　　我想我真是欠他的還還不完﹖臨要出國，連送機也能遲到的﹖廣播在催了，我家人也著急起來，我只得決定不等了，跟他們揮揮手走向出關口。唉！本以為會淚灑機場的，誰曉得被楊浩攪得只是窮急而已，連離別的情緒都沒有了。

　　就在我繳驗了出境證、正要去登機時，瞥見楊浩巴巴地跑來，手裏拿一包東西。我人已出境，只能招手而已，楊浩卻硬是闖過來幾小步，把手上的東西拿給我、握握我的手，便被趕回去了。

　　我邊走邊回頭，向家人、楊浩招手，轉過彎之後就看不到他們了。

　　我是最後一個登機的，終於坐好、繫上安全帶，吁口氣，好氣也好笑地想：這就是楊浩！永遠有神來之筆、有驚無險的演出，跟他在一起才會把生活搞成這個樣子！如果是跟蘭謙在一起，我早早就會在位子上坐好、等候，一口氣也不會喘、一點心也不用擔……因為，他一定會跟我在一起，不會讓我獨自出國，獨自去面對……誰知道獨自將面對什麼呢﹖唉！獨自去流放吧。

　　飛機在滑動，跑的聲音好響，我這是第一次坐飛機，竟然不覺得恐懼，只是座位夾在中間很受拘束，飛起來的時候我幾乎要歡呼出聲，這麼一個大車子，看起來比公共汽車大得多，竟然真的會飛起來！

　　把剛才楊浩闖關送我的禮物打開，是一個小型錄音機，信裏告訴我：「如果想跟我說話，這個機器很靈敏，妳可以錄下來寄給我，就不必花時間寫信。」

　　我對自己做了一個惡作劇，從包包裏拿出大一暑假那年生日蘭謙送我的一卷錄音帶，放進這個錄音機裏，戴上耳機，完美的組合！飛機轟隆隆越過太平洋，飛了十幾個鐘頭。我睡了、被叫起來吃、吃了又睡、然後又像餵豬似地再被叫起來吃，再醒來時，耳機裏正演奏著「二泉映月」。

　　不免遺憾揚琴太大了帶不來，當初該學南胡的，雖然難度比較高，但是一拎就拎來了，不該就只想著替人伴奏的！

　　拿出記事本想撕張紙來寫封家書，一翻開，赫然看見自己日前寫下的一個句子：「從此我回到開天闢地之初！」飛行在天地之間，從窗口看著腳底下的雲層，這一刻，才真的有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