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平安夜

　　平安夜，跟室友們合組一隊去報佳音。娟娟教了我們不少的聖歌，我和靜桐唱第一部，娟娟、鳳英唱第二部，咱四個人像打家劫舍一樣到教師宿舍騙來不少的糖果餅乾，包括沈老師的家，我不想去的，可是沒辦法對室友們說明，走到了，也只好硬著頭皮跟在她們後頭。　　沈老師跟師母一同出來，在門口聽我們唱詩歌，他盯著我看，我的眼光回避了幾次，後來索性勇敢地看他，也看著師母，以虔誠的目光，口中則專心唱著歌詞：「假若你信永恒真理而留連在短暫裏，假若你交託明日憂慮卻掛記今日事，若心不安詳尋不著釋放，生活只是隨波逐流，起來，莫再陷溺在那往日時光裏……」

　　我不知道沈老師對於我這段時日的逃遁有什麼想法，也不想知道。我就像蒙在被子裏面，上詩選課時幾乎不抬頭看他，下課時總是傍著同學一塊兒離開，可我現在看著他，感覺很平靜，不再有波濤般的情緒。我想我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很理性的人吧，也可能是那個張蘭謙適時的出現讓我好過很多，也可能我對沈老師只是一種崇拜罷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們很不容易才擠進路思義教堂，等著彌賽亞儀式。除了娟娟是虔誠的基督徒，我和鳳英、靜桐都是來湊熱鬧的。閉眼禱告不到十秒鐘我就不安份了，四下張望，窺看他人的虔誠。

　　我的神經迅速地抽緊，但不是因為宗教，在人群夾縫間，我看見了那個送我「房子」的張蘭謙，而他的身邊緊挨著一個相當好看的女孩子。因為他們都閉著眼睛，我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他兩人。

　　我想我這才是第一次真正仔細看清楚這個男孩子。過去，是誰教給我們的﹖女孩子總是等待著被欣賞、被「觀看」，慣於等待的結果，往往養成無可救藥的自戀。我從沒有好好看過一個男生，面對男孩子，女生命定是必須「善於低頭」的吧，我不善於低頭，也不勇於揚眉，我對男性的外表視而不見。

　　原來張蘭謙的眉毛這樣濃，很深的雙眼皮，鼻子稍大了些，這一點令我看起來不是很習慣，嘴唇也太厚了點，肩膀很寬很厚，皮膚是有點亮褐色的。整體配起來，除了眼睛還蠻秀氣，大致傾向於粗獷吧，只是因為戴著眼鏡倒又諧調出一份書卷味兒。他的個子很像不高，一七○出頭吧，有點壯，如果在馬路上看見這樣一個人會猜他是幹啥的﹖我想了半天，這人真沒特色，怎麼看都只是個大學生！

　　他身旁的女生，俏麗的短髮，標準美女的鵝蛋臉，緊閉的雙眼還是可以看出來不會太小，鼻子跟張蘭謙有點像，對女孩子的臉蛋來說顯得不夠精緻吧，或許我是在雞蛋裏挑骨頭，總得找出一點她的缺點！不過她的嘴是真的漂亮，唇色鮮紅，弧度也優美，而且上下唇非常的對襯。她個子雖不高，但不胖不瘦勻襯窈窕，整個人還有一個最大的特色，就是非常地白皙，那樣的白皮膚才襯得出那潤澤的紅唇吧。

無疑他兩人是非常相配的。聽到「阿門！」二字時，我驚醒般轉回頭，然後像傻子一樣張著嘴唱詩歌，唱得太賣力了，連娟娟都覺得感動起來，彷彿我的生命從此得救。

人群走出教堂時，張蘭謙和那女孩走在我們前頭有一段距離，我就這樣看著他倆出了教堂，並肩走上文理大道的宮燈夜色裏。

　　我們到月光草坪上坐著，娟娟回女生宿舍抱把吉他出來。東海的月光草坪跟陽光草坪其實就是同一塊草地，白天有陽光的時候叫做陽光草坪，夜晚月光照在空曠的草地上，就叫做月光草坪。

　　我只默默無語，倒不是有多難過傷心，只是不痛快，好像狠狠被人開了一個大玩笑。當然，他也不過送過我一個小房子，沒什麼大不了的，是我自己的感覺太膨脹了，人家本來就沒有說要追我呀！為什麼不能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呢﹖是的，原來他已經有女朋友了，那個鵝蛋臉白皮膚的女孩子......靜桐推推我：「噯，想什麼﹖」

　　「不知道啊，腦子裏邊，好像打一個大蝴蝶結。」

　　「我看看！」娟娟湊上來，「嗯，紅色蝴蝶結，可以當禮物送人了。」

　　「人都沒人要了，要個亂亂的腦袋幹嘛﹖」我有些自艾自憐。

　　「送給那個送妳房子的人嘛。」

　　我低頭拔一根草，裝做無心地問她們：「如果妳喜歡一個男孩子，而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妳們會怎麼辦﹖」

　　靜桐說：「要看他對我有沒有意思囉！」

　　「假設，好像是有呢﹖」誰知道呢﹖誰知道那個張蘭謙什麼意思！

　　鳳英卻說：「我會把他搶過來！」

　　唔，我又沉默了。

　　驀地沈老師的影子又浮上我的心頭，我說：「那假使對方已經有老婆、孩子了呢﹖」

　　「噢﹖這個，這個......」這下沒有人說話了，是的，她們都是單純的女孩子，萬不會想到這樣的情況的。

　　靜桐怪怪地看我一眼：「妳發什麼神經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