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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8/11 10:00:13瀏覽633|回應0|推薦7 | |
7.牧場鳳英有一群僑大的朋友,他們彷彿自成一個世界,而靜桐是天天跟學長江育雄在一起,晚餐時間,通常宿舍裏就只剩我跟娟娟兩個人。吃飯時娟娟總要先禱告,我剛好趁這個時間偷吃她盤裏的好東西。 「妳剛剛禱告那麼久,究竟是跟主耶穌講什麼哩﹖」 「我說,主啊,請保佑趙玉不要偷吃我的菜!」 「阿門!」我幫她說吧! 飯後娟娟要去參加團契的活動,她拉我一起去,可我沒辦法接受:「將來吧!現在我還很鐵齒。」還好娟娟倒不勉強,我倆擺擺手,各走各的。 我獨自往牧場方向走,散散步吧。那些信教的人,究竟是心裏邊比一般人多了點什麼﹖還是少了點什麼﹖唉!這世界「本來無一物」,既連塵埃都沒有,那「空」的境界該可以把信仰都推翻了才好。 東大附小有幾個鞦韆,四顧無人,我便坐上去一下子盪得老高。在盪起的高點跟天邊的雲靠近一些,心中十分快活,只全心全意保持著高度,直到累了不再使力。我在鞦韆上肆無忌憚唱起歌來,從藝術歌曲「教我如何不想她」、校園民歌「再別康橋」唱到卡通影片「科學小飛俠」,歌聲愈唱愈高亢,鞦韆卻慢慢低盪下來,兩腳摩擦著地面,夕陽已經熟紅。我想該回去了,這天一下子就會黑掉。 正要從鞦韆上站起來,有人走到我面前,山一樣地擋住去路,是詩選課的沈老師,怯怯喊一聲:「老師好!」感覺自己像個小學生,真蠢。 「我正要去牧場散步,看到妳在這邊盪鞦韆,嗯,唱歌……」 我一向不是太害羞的人,臉卻燒紅,像是做壞事被抓到:「我本來也要去散步的,一看見鞦韆就……」 我和沈老師並肩走向牧場。 「妳的古詩寫得蠻好。」我的臉竟又莫名地熱起來。 「歌唱得更好。」 我舔舔嘴唇:「嗯,什麼都會,就是不會讀書!」沈老師笑起來,側頭看看我。 我趕緊轉移注意力,看著路邊的一排芒果樹,樹上竟還有零落的小芒果,表皮皺皺的,帶著斑點,「這顆樹的芒果這麼醜!」 「所以沒被摘走啊!」 無用之用﹖那遇到我就沒辦法了,我跳起來摘一顆,拿在手裏聞:「雖然醜,還是喜歡芒果的味道。」沈老師像是很訝異:「妳這麼小的個子,能跳這麼高。」 「我還很會爬樹哦!」我隨手指著那芒果:「但是這種樹,長再高大也千萬別爬。」 「為什麼﹖」 「枝太脆。」 「妳怎麼知道﹖」 「因為我摔過啊!」迎向最後一抹夕陽的光芒,我心情愉快極了,「芒果樹不能爬,荔枝樹就很好爬,即使比較細的枝也不容易斷。」 「妳也爬過了﹖」 「嗯,荔枝的樹枝比較堅韌,你可以盡量爬沒關係。」 「妳看過哪一個教授沒事在爬樹的﹖」 我哈哈哈笑得非常開懷,沈老師又看我一眼,忽然問道:「妳幾歲﹖」 「十八。」 「高中畢業才只有十八歲嗎﹖」 怎麼沈老師不知道﹖他是外國人﹖我說:「我是我們這屆的尾巴,聯考完才剛滿十八歲。」 「天快黑了。」老師的腳步停下來,他指指一棟教師宿舍:「我住這裏。」 他進去了。天真的整個暗下來了。
回到寢室,只娟娟一個人在,大燈沒開,鵝黃色桌燈的光在角落裏暖暖地亮著,寢室裏流動著貝多芬的「月光」。開門後在門口站一會兒,享受著這氣氛帶給我的感動。 沒想到碰到沈老師。獨自走回來時,我卻不想回寢室,在路思義教堂四周踱了好幾圈,心中隱隱不安,腦子裏卻不斷想起沈老師看我時的眼神,我總是故作無知地睜大眼睛回應他,天知道自己腦袋已經亂烘烘的,亂到要眼冒金星,看到的老師便是爆炸後的星團,渾沌模糊。 看到娟娟在寢室裏獨自聽著「月光」真的令我感動,好像全寢室就只有她仍舊那麼定、那麼靜。靜桐自從跟學長交往,跟我們愈來愈疏遠,每天回來,臉上的表情晴時多雲,有時懷疑她受了委曲都不敢多問。鳳英最近好像也跟一個香港僑生走得很近,只是他們之間的發展鳳英絕口不談。而自己對老師的感覺,就更莫名其妙了!哎,不要想了,我朝娟娟那兒看過去,怎麼覺得她的肩膀在跳舞一般﹖ 走近娟娟的書桌,我差點笑倒在地,原來娟娟書桌上鋪一張畫著鍵盤的紙,她放音樂是假裝那是她自己彈出來的呢! 娟娟看到我笑,手還不肯停:「我在練琴啊!」我本想再奚落她兩句「是不是不敢再去音樂系館拿人家的玫瑰花」之類,剛好宿舍裏廣播:「韓娟娟外找。」來了!把娟娟推出去之後我坐在床沿苦笑,剛剛還在想只有娟娟是最定、最靜的,看樣子,馬上就要天旋地轉了。 索索坐在床上,上週曾在學校書展買一本沈老師的詩集,卻莫名地壓著,暫時還不願意去翻,眼光幾次越過那本書,心裏卻有股騷動,好像要面對什麼情況,感覺得到血液在血管裏熱騰騰地流著。 寢室裏靜悄悄,就我獨自一人,連音樂都沒有。我東翻西翻,看哪本書都不順眼,想想還是捧出一向最喜愛的《紅樓夢》。隨手一翻,就從寶玉瘋顛那兒讀起吧。讀到黛玉焚稿,一邊是寶釵成了親,每回讀到這一段總要掉眼淚,這會兒更覺悲從中來,甚至第一次感覺到想家。上上禮拜回家時,媽說爸七早八早就跑到站牌等我等了兩個鐘頭,那時我還狀似要昏倒:「哎唷,我只是從台中回來,又不是回國省親!」 一邊胡思亂想,眼淚卻忍不住湧出來。忽然燈一亮,是鳳英回來,她走過來,低頭看看我的書唸出聲:「苦絳珠魂歸離恨天,病神瑛淚灑相思地。」「節哀呀!」鳳英她說。 十點四十一到,室友們一個一個回籠。我想起娟娟晚上的外找,「是不是那個莊伯豪﹖」靜桐、鳳英大感興趣:「那個從樹上掉下來的人來找妳囉﹖」 「哎呀,我根本不知道要跟他講什麼!」 看起來沒什麼搞頭的樣子,我們紛紛拿著臉盆準備去洗澡。娟娟又有毛病:「我的眼鏡,我的眼鏡放哪裏去了﹖」 「又搞丟了﹖」只得放下臉盆先幫她找眼鏡。鳳英、靜桐在娟娟的書桌、床上東翻西翻,我是比較科學的:「想想看,妳回來以後做些什麼事、走過哪些地方﹖」 「我就只在書桌上擺鑰匙,什麼也沒做。」 「妳出去的時候是戴著眼鏡的對不對﹖我記得妳好像有戴。」 「我有戴嗎﹖」 「妳看那個……那個莊伯豪的時候清不清楚就知道了呀!」 「那個人本來就不容易看清楚嘛!」 我們正在翻哪找啊的,聽到這話一起抬頭:「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每次看那個人都不太清楚就是了。」說著她推推眼鏡,緊跟著我喊出來:「娟娟!」 「幹什麼﹖」 「我找到妳的眼鏡了。」 「在哪裏﹖」 「在妳的臉上。」 「怎麼有妳這種人哪!」我們拿起臉盆邊走邊罵。娟娟還一付很委曲的樣子,鳳英說她昏頭了,「才跟一個男生約會就發暈,真不像話!」她說:「我找不到東西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還有一次找不到學生服的長褲,我爸還問我有沒有穿回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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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