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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3 17:01:25瀏覽1321|回應1|推薦13 | |
在昆明看見一個老太太抱着一隻老母雞,拎着一籃子毛茸茸的小貓,穿街橫行,自我們坐的車子邊上走過。老太的臉上已經被風雨刻下深痕,目光不知道為什麽竟讓人覺到一種出乎意料的堅定不移。她穿藍色唐裝,頭上纏着布,應當是少數民族,這身打扮應該是當年她自己少女時期,那個時代的老太太們的裝束,幾十年過去了,時代仿佛沒有在她身邊移動。她昂然而行,抱雞的手緊緊抓住雞腳,那是隻很胖的母雞,有一身油光水滑的羽毛。
她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爲我想起了阿寳,一個我未曾謀面,只是在家庭閒談中出現過的人物。阿寳姓王,鄉下人,似乎與我外公家攀了遠親,好像要謝一段恩情,因此每年進城,送一些土產來。阿寳和母雞的故事,是我聼母親說的。
那一次,阿寳進城,帶來梅菜及干貨,還有一隻老母雞。她宣佈老母雞是要拿到集市上賣的,並且説是一隻“老掉牙”的母雞,似乎還給人看它的嘴,以證明高齡。大家都說,這樣老了唉,恐怕不太好賣罷。後來,母親放學(那時她還年紀小),路過市場,正好看見阿寳還在賣雞,將雞夾在手臂底下,大聲嚷着,什麽?老母雞?這是新雞,還小呢,看看呀,牙齒還沒有長出來呢。然後,阿寳一般地將雞的嘴巴掰開,示衆圍觀者看。母親自然不好意思戳穿她,回來講給大家聼,成爲了闔家的經典笑話—誰也想不到像阿寳這樣的老實人也會説謊,偶爾地使用小奸詐。
由昆明的老太想到阿寳,大概是因爲共同的由母雞連結的農業社會的特徵,有種濃厚的土地氣息,在后工業時代,讓人覺得親切。自然不知道那位在昆明過街的老太太要去做什麽,而阿寳和她的一家也不知道怎樣了,江浙一帶,這幾年變化巨大,人們的生活家庭社會結構都不再一樣,最大的不同就是江浙的農業社會基本上已經在被加工業取代,工業化得厲害,也城鎮化得厲害。城鎮化也意味著格式化,兩個不同的城市的街道可以看上一模一樣,那種可以在記憶裏代表故鄉二字的特徵消失,以前小城那種雞犬相聞的人情味也被水泥樓群取代。至此,大家說,時代不一樣了。而阿寳一家,早與我們斷了聯係。外公家的小孩則都遠離了家鄉,在別的城市,只好説一句時光如流水。
那些消失的記憶中有外婆家的院子,現在那片老城區已經被大馬路貫穿而過,原先的弄堂流水;院牆上伸出的梧桐,竹葉;空氣中跨院而來的菏香;鄰里間竄墻而過的貓咪;老得看上去似乎已經過百嵗的老人,搖着扇子,一肚皮的故事……這一切都已經定格在歷史中,勢必越來越蒼白,在新一代的眼裏終究會變作遙遠的傳説。 童年歲月,偶回老家,穿過弄堂,推開木門,左邊是竹子,右邊是一列金盞花,沿中間的磚石小道走,經過一缸荷,一棵大葉梧桐,一架葡萄,走到内院,如果是夏天,聞得到金銀花的香氣,魚缸裏的魚在游,很多的花,綠葉,和假山。房子老舊了,但是那時沒有覺得外婆外公是老人,在一院子的花草裏,總是讓人覺得青春就在左右。
如今,在夢中才回得去。那本是江南小城的典型風光,如今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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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