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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迎向2001〉
2020/12/03 01:30:11瀏覽157|回應0|推薦0

「今天真的謝謝前來參加這場2001跨年晚會的朋友們,祝福你們蛇年行大運,再一次感謝。」跨年晚會的女主持人聲嘶力竭的對著檯面下所剩無幾的群眾宣告

200111103 A.M

散場後的大安森林公園,僅剩下那紅、黃、綠三色的麥香鋁箔包、黑色的清潔用垃圾袋、散落一地的煙火屑和幾件忘記被帶走的羽絨外套。這些五顏六色的人造物,來悼念著跨年的餘歡。會場的燈光逐漸熄了下來,只剩下藝人休息室還殘存數盞日光燈。畢竟,大會總得留給他們一些帶走自己的演奏樂器、收拾屬於自己的行李和垃圾的緩衝時間。

當所有活動正式宣告畫下休止符,丞淋並沒有搶搭末班捷運回到北投家中。

「我幫妳拿琴,這袋給我!妳這樣子會比較輕鬆些!」走進藝人休息區的丞淋,彷彿是在對對兩臂無閒的小瑋於寒冬中送上一碗很補的薑母鴨。

「謝謝... 有妳在真好小瑋感動地擁了她一下。

 此刻,後場傳出了一粗啞但溫馨的叮嚀聲

「妳們要快點收唷!我們要準備關燈了。」

「好!」兩人面帶微笑齊回。

「妳車是停哪?離公園會很遠嗎?」丞淋伸手撥了撥趨近身邊的蚊蟲。

「市圖那邊喔,建國南路二段151巷的收費停車位」小瑋用食指指向東方。

「那還好,就當走幾步路運動吧!」這麼順應的想法彷彿是六四O型雙子女所專屬。

「好奇想問,妳是怎麼到這邊啊?搭車..?還是騎腳踏車?」小瑋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從北投到大安,當然是搭紅線(指台北捷運)比較快啊!跨年時點搭公車的話水洩不通的丞淋吮了口手中的溫奶茶。

「現在凌晨一點多了,這時段不可能有任何公共運輸系統還在營業,我載妳一程好嗎?」

「好啊,我也想趁這個機會跟妳聊聊最近的事!

雖然丞淋最出色的才藝並不在於樂器的彈奏,但她在臺底下闔著眼專心傾聽著小瑋在台上深情的演唱,聽著每一個tone、每一字句。對她而言,不知何故,她備感一陣壓力從底心襲來,卻不知該向誰傾吐。

夜深了,一盤星沙依舊在無止境的上空放肆的閃耀著如鑽石般的光芒。這臺mini cooper鋒芒畢露的開在寬敞的台北市街上,今晚的市區格外熱鬧,街上滿滿的都是跨完年準備返家的人車。

從信義路到景福門、從景福門到凱道、從凱道又到重慶路。

景色是這般千篇一律,許小瑋的心底或許就跟台北市的道路系統一樣複雜且超載的而這一拐一彎彷彿也間接說明了她的情路和思路上的那種波折,只要她不臥薪嘗膽、明目張膽的脫口而出脫手而做應該不會有太多人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但如果是「情同親姊妹的好姊妹」呢?

跨年晚會剛落幕的重慶路,就好比一條數位式的溪谷,兩旁的高樓大廈就宛如是溪谷兩側的山脈,車流就如同水流般川流不息。這棟是中信、那幢是臺銀,那裡是全家,形形色色的商號各據其所,而哪裡才是她的心窩?

兩人以約莫四十公里的速度龜速的往北行進著這樣漫長的行車時間要說默契如膠漆相投的兩人在車上能做到連一句話也不說那想必是天方夜譚

丞淋終於鼓起勇氣發問了這個至關緊要的問題:

「瑋兒,在剛剛那場晚會,我覺得妳詮釋的那首〈單身情歌〉真的是充滿了靈魂!猶如黃鶯出谷般令人久久難以忘懷。妳之所以會選擇表演這首歌,當中一定有什麼初衷吧!妳願不願意拿出來和我分享?」她的心彷彿站在一座萬丈懸崖邊,隨時可能墜落,讓自己摔得粉身碎骨卻遍尋不著屍首。

專心開車的許小瑋,聽到這突如其來的發問,握著方向盤的白嫩玉手不自覺抖動了一下,車頭差點越過了雙黃線。

「沒有啦... 就單純覺得林子玄唱的好聽啊,深受他磁性嗓音,真的只是這樣啦,別想太多」她有些不真誠的尷尬笑答

「晚上有沒有吃飽?我們要不要去延平北路四段那邊吃個宵夜?」

「偶爾一次,看多少錢,我請。」小瑋將話鋒一轉,試圖將重心帶離尷尬之境。

不餓不餓...晚上要出門前,我吃了一大盤我媽親手料理的義大利麵,到現在胃還很撐妳有那份好意我真的心領了」丞淋禮貌性的推卸,或許她不想讓朋友替她破費

「喔..好吧!呷霸緊睏」南部人常用的玩笑用語,無惡意

那天晚上被小瑋開車送回北投家中後丞淋左思右想覺得整件事並不對勁小瑋平時鮮少有過這種莫名的距離感,敷衍式的談話幾乎不曾出現過。女人的直覺提醒著她「她心裡有一個結」她翻閱了自己所寫的日記看著牆壁上貼著與小瑋合照的粉紅哪一頁、哪一張是訴說著 小瑋待友處世的個性是緊張、虛假的呢?

翻到在日記本裡的p.56斗大標題寫著 「不單純的一場深夜對談

 

200111臺北市松山區

上午七點的家庭聚餐兼晨間會議許家一如往年般開始有條不紊著討論著一年之大計身高178cm的許爸穿著淺藍色的襯衫,別著黑領帶,配上一副黑框眼鏡像極了央行總裁般那麼的Awesome

「凡是想說的 不管是大或小、重要或不重要、理性或感性、挺藍或挺綠,都可以提出!」

是許爸對待市政府都市計畫組的同事和家人朋友的一貫性態度。

「民主」是相當真誠可貴的,容誰來奪走它呢?

不假思索。小瑋靈機一動的提議說「我們能不能先去大廟裡求籤請示神明的意見?況且我有一個朋友也在那間廟當算命師,或許她也能給些主見。」

小倫和母親聽完覺得有道理也附議表示贊成。

「那事不宜遲,我們就先出發吧!你們覺得去哪間廟較好?盡量不要離開臺北市。」

許媽提問。

「大同區的大龍峒保安宮,妳們覺得呢?」小瑋提議。

好啊!那家真的靈驗,上次我跟同學去求學分All pass,結果幾門該被當的科目,老師都開恩給過了」小倫附議

「好,目前同意者2票,就等同過半同意,成案!」許爸宣布會議暫告一段落

一家四口按行車禮儀坐在許爸於三年前買的黑色BMW上,歡欣的談論著待會在大同區的行程,大同區人口約莫十萬人,是整個北市中最少人的一區,但南部移民比例堪稱全市之冠,大同西臨淡水河,易帶給以農為生的南部人一種「思想起」的氛圍,再加上台北市中心的商業精華房價高昂,因此他們都習慣屯居在這,無形間也將大同區一點一滴帶離了台北市,變成南臺灣的一塊非常遙遠的外飛地對同樣來自南部屏東的許家人而言,大同這塊彈丸之地,也無異成了他們的情感寄託所在,儘管他們並不定居於大同。

一家四口邁開大步走進人潮鼎盛的保安宮大廳大門到廳堂短短十幾公尺遠幾乎每一步都能踩到粉紅色的鞭炮渣、嗅到濃濃的硫磺味「新年快樂」這四個字和簡易的拱手禮就如同機器運作般重複做了十來次不等這是下港人的一種展現熱情的方式大夥兒舉起三柱清香跪在二樓正廳的咖啡色長椅墊上沒有把想祈求的內容朗誦出來,純粹用心向保生大帝訴說自己的心願希望在蛇年大家都能夠不將任何一絲遺憾帶到馬年去一家人依南部既有習俗「天公爐→正殿→龍室→後殿→虎室→大雄→凌霄有條不紊的都給過一遍在老一輩人的觀念裡這樣方算禮成。

正當一家人準備從側門離開這萬頭攢動、檀香味撲鼻的正殿大廳時在虎門旁一位穿傳統中式正紅色旗袍、綁著中式辮子頭的小女孩突然叫住了他們她就坐在一張紅棕色宛如被烈火燒過的木椅上布滿坑疤的木桌上則堆疊擺放著四書五經、還有紀錄客人簡易資料的A4記事本這女孩看起來約莫十二歲但她的一言一詞卻可謂驚為天人比年紀大上她十歲有餘的大學生還成熟

她將手上的畫著浮世繪的紙扇收合,扇頭指著小瑋豪氣的說:

「姊姊!我能感覺出妳有重重心事,妳願不願意坐下來和我清談一陣?」

「當然可以呀,我們不趕時間,此行有一部分就是為了來拜訪妳的呀!」

「爸、媽、弟,她就是我跟妳提到的那個算命師,姓鄭,名織蕎,我們都習慣稱她蕎蕎,小小年紀,但十分通達世故。

「能聽到姐姐這樣說,算是給了我一份慰勞,無盡感謝。

接著她從抽屜中拿出一小桶米,欲幫她施行米卦。

「妳隨便抓一把,放在這紙上。

小瑋不疑有它,照指令做。

鄭織蕎看了一眼,本能似的讀了一段籤詩。

不需作福不需求

用盡心機總未休

陽世不知陰世事

官法如爐不自由

一般人當然很難以理解那種如古文般深奧的意涵,許家人聽此,都露出一副一知半解的表情「涵義何在?」小瑋面帶茫然的問了。

蕎蕎反詰問她說:

「最近妳是不是很積極的想爭取、想獲得什麼?包含有形或無形的人事物都算。

小瑋臉上霎時露出一臉錯愕的神情。但一家人和其他香客都在這,她要如何輕易承認於此?

「我沒有,是真的沒有。」她輕輕搖了搖雙手,緊張的這樣答覆。

蕎蕎皺了下眉頭,她彷彿明瞭小瑋此時的處境,也不太願意繼續去追問。只是伸手從木桌第二個抽屜中拿出了一個鮮紅色的平安符,禮貌性告知她:

「好!我知道妳現在或許有苦難言,我也不想逼妳一定要說出來不可!那姐姐我希望妳做到一件事,這只符妳隨時戴在胸前,以後如果當妳遇到難題,不論是哪一方面的難題,我希望妳握著它,用心語跟它說妳想要的,它會幫助妳度過難關。我言盡於此了,妳自己好自為之,有機會可以再來這裡找我聊聊。」

「謝謝妳的關心,我很感動!」她從口袋拿出幾張藍色畫有小朋友圖案的紙。

「這些是給妳的,希望妳能收下,也當作是送給妳的新春賀禮,住元旦佳節愉快。」

小瑋將鈔票放在木桌上。

「妳拿回去... 這些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妳還算太理解我這個人

蕎蕎稍拉高了分貝眼睛直視著小瑋嚴肅的說著

「沒錢,那妳都怎麼過日子?」小瑋想破了頭,無法理解她的中心觀。

「我說用一顆真心可以度日,妳信嗎?」蕎淡淡的回,不多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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