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1月28日(三)  03:00

窗外的大雨仍持續的下著，一縷一縷約24度的濕氣，從窗戶邊緣頑皮地溜了進來，就像一部特快車，毫不遲疑 刻不容緩的，將兩人迅速載入了夢鄉。就這樣一路開到了上午7時10分，直至床頭櫃上的紅色雙耳鬧鐘發出如下車鈴的刺耳響音兩人方才打了呵欠，動身起床

，雙眼呈現出的，卻是一種無比的倦意。彷彿距離入夢時才相隔了短短幾秒般短促，小瑋看了一眼鬧鐘，面帶慌張地說：「糟糕！時候不早！今天早上八點整有課，照這樣看來，恐怕得請一堂課的假了！」

伊晨霎時露出一抹竊笑，道了這樣一段話：「哈！原來妳還會在乎這個唷~ 還真有守時概念，我的話，因為有時要到林森路上大夜，忙完很累，都兩三點才回到家，要晚睡自然就晚起，搭公車趕到學校時，通常已經是上課鈴響辦小時的事，但前兩學期我都是幸運的恰好控制在扣考門檻之下，是一種心理壓力吧！萬一不幸被扣考了，便形同需要再重修，費用還算負擔得起，但卻得犧牲寶貴的暑假在Do同一件事情上，想到真的覺得非常不值得。」

「至今，我大三了，也是還沒有任何一門學分被當過喔！」小瑋露出志得意滿的神情這樣答覆。

「在我們學校，尤其是跟人文有關的學院系所啊！教授們大致上都對學生很好、很寬仁，之前班上有個男同學他一學期只來上不到三次課，期末報告那天也沒見人影，那門課的老師還是勉為其難的讓他過了。那更何況是像我這樣努力、認真又優秀的好學生呢？我的為學基本定則：每學期遲到+曠課絕不超過三次、教授宣布分組時3分鐘內一定找到組別、個人作業最晚在繳交期限的最後前三天內一定完成！」

「還真是黑矸仔裝豆油啊...真的看不出來原來妳這麼有敬「學」精神啊...」伊晨聽此，霎時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這般說道。

「只要願意，相信妳也可以！妳可以嘗試著改變生活步調，大夜需要占用體內新陳代謝時間，對身體當然是非常不好！再者妳工作的那個地方，想來想去我覺得不是很理想！那一帶龍蛇雜處，治安想必很差，真心建議妳可以嘗試應徵晚班的職缺，一般而言大學不會超過五點放學，妳在5點半到10點這段區間打工，回到家後再讀會書、洗個澡，就可避免拖到睡眠時間，再考慮一下吧！」

「那我再好好考慮，時間所剩不多了，我們先走吧！反正剛好順路，就勞煩妳今天載我上學囉！親愛的！」

不待在屋子裡享用完早餐，兩人搭上了車，先行上路。

在筆直的大直橋上，小瑋將頭右轉過去，瞄了一眼打自基隆河上逐漸東昇的朝陽。

無形間，彷彿一天所需的能量又在此瞬間被填滿。今晨的第一堂課是實用中文。

一如往常，小瑋不疾不徐的走向上課教室，輕輕地拉開那道深棕色的木門，驟然發出「ㄎㄡˋ ㄌㄨㄥˇ」一聲的開門聲，班上將近一半的同學霎時將視線抽離白板前的投影機

，轉過頭去看著她。此時站在講台上的 是一個身高約莫1米63 體重約48公斤的中年女子

穿著打扮看起來相當地古色古香，她的雙眼眼尾處點綴著淡紫色眼影、上身穿深富古典日式氣質的黑底深紅垂直線條修身洋裝、下身著黑絲襪及一字扣平底包鞋。她的雅名叫王墨香 ，在校任課年資十一年三個月，是法文系上最資淺的客座教授。

「根據中原標準時間，現在已經是上午八點零六分了！您遲到了一分鐘整。許同學，這次不再算安全上壘了喔！」墨香老師帶著一股不尋常的微笑說著。

「老師，同學們，真的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這樣子貿然開門，真的影響到了妳們的上課思緒，Im so sorry！」小瑋毅然走到台前，向同學們30度鞠躬致歉。

這時，坐第3排5列的敏君，和她揮手示意。

小瑋見狀 則徐徐的從教室側邊繞過去問道：「whats going on？」

敏君輕聲的以流利的英語回應：

「Today, the Chinese teacher wants us to practice writing official documents
Can you sit beside me?
I can only ask you if I don’t understand.」

小瑋眉頭頓時皺了一下，她稍猶豫了兩秒鐘，用了不是很確定的語氣說：「Ok! I try my best.」

接下來的45分鐘，墨香老師在投影片上展示各機關、部會的公文，有函、簽、呈、令、咨、告等等....

雖然整張紙就那麼黑白兩色，但格式及用法的乘積卻絲毫不少於五分埔精品店所陳售的配件小物。

課業講授暫告一段落，前檯傳來了投影布幕那宛如抽水馬達般的收合聲響。

「本週的進度暫告一段落了！老師想確切知道同學們的學習成果，在此，老師準備了籤筒，每個同學各抽一只籤，決定自己要做的主題，待會老師會發放一張A4紙下去，做完的同學先交卷就可以先行離開囉！」墨香老師面帶微笑、禮貌地告知同學，但也沒人會想知道這笑容背後隱含的更深遠意義為何...

小瑋從原木製的籤筒裡，不多想的伸手進去抽了一卷籤，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她迫不急待的攤平籤來看裡頭的菜色。這卷籤上所列示的題目為「台北縣政府社會局針對八里鄉民眾劉OO要求增加在宅保母受托嬰幼兒上限，請依法回函」

小瑋順手由最上方的行政機關(地址、承辦人、電話等....)往下寫，寫到受文者劉OO(發文日期、字號)，都還算一路通暢。直到最後一段「說明」時，她的思路就彷彿車輛拋錨般，動彈不得，正當一籌莫展之際，一股溫暖的聲音冷不防從教室前方傳來：

「不懂的同學，可以跟左右鄰居拜師請益，學著互相合作也是大學生所需具備的基本素養噢！」

這段話讓小瑋可說是鬆了一大口氣，彷彿千斤大石倏然間從心頭上卸下，她發自內心本能的開始向週遭同學發出求救訊號：

「敏君，這題妳會嘛？」

敏君亦不吝伸出援手救同窗。

「說明欄妳這樣寫就好啦...(私語)這樣回函雖然官腔了點，但對公務機關來講，時間就是金錢！能省則省！」

「應該是可以交差沒錯...  但是我真的覺得這樣Case closed感覺有點草率欸！畢竟每個人民，都是希望陳情、請願的機關，能給予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就算是被拒絕，理由也得合情合理。」

不輕易罷休的小瑋，又悄悄走到第2排5列的座標去問丞淋：

「小雨，本宮真心向您求救~ 妳知道這主題的說明欄該如何填比較得當嗎？剛才敏君說的是可以，但我想還有其他更圓融的方法可以幫民眾解答。」

丞淋輕闔雙眼，靜默5秒鐘，有條不紊的回應：「我認為，就依照當前法令規章和幼兒教保原理並列的方式來答覆他，法令是「法」，學者提出的理論是偏向「情理」的部分，這樣民眾的接受度相對較高！也比較不會有一種被「踢皮球」的感覺，老師給的分數應該也會比較高。」

說明欄也填完之後，整張A4紙也恰好無騰餘的空間了，小瑋離開教室前，她順手將作答完畢的公文紙交到講桌上，墨香老師瞥了眼瞧瞧她放在講桌上的作答稿，那又細又端正的黑色華康字體加上豐滿的內文，看了約莫三秒鐘，內心彷彿已有定數，她轉過頭來望了站在教室門邊的小瑋，她面掛微笑、點了個頭。彷彿又再度傳遞著另一股不為人知的信息。

中午十二點整

是整所大學所公認的午餐時間，不分人文、理工、商管皆同。管院地下室充滿原木風格的咖啡廳，又如同適逢六月雪樂團在大安區開演唱會一般地萬頭攢動，在茫茫人海之中、距小瑋的視線約三公尺之處，忽然移入一名同樣身著黑底搭暗紅色垂直線條連身洋裝的中年女士

走這種穿搭風格的，全校放眼望去，也應當不會再有別人了。

在傳統儒家尊師重道禮節的慫恿下，小瑋本能似的呼喊她「嗨！墨香老師！」

年近四十的墨香，雖就醫學界的定義而言，已算邁入中年期，但她聽力亦不算差，理所當然的轉過頭來四處探尋著。不出兩秒鐘，她便瞥見了站在冷藏櫃旁的小瑋及丞淋，她也同樣發自本能地朝她倆微笑點頭示意。不多說。雙方火速找了張桌椅坐下來閒聊。

墨香老師開頭先問了兩位：「本日的作業還可以嗎？」

小瑋和丞淋相覷了對方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一抹緊張不已的微笑說：「嗯... 還好！還可以！」

「那怎麼感覺妳倆好像很緊張的樣子？」墨香語中帶點玄機的問。

「沒... 沒有啊！老師您會錯意了！只是我們不習慣太強出頭而已，哈哈！」 兩人尷尬笑答。

「老師，妳有沒有什麼特別想點的菜呀？反正就難得碰面一次，這次我請客！」小瑋用最有自信的語調發出了這張請帖。

「謝謝！我教書十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有學生這麼熱情，願意主動宴請。我如果拒絕，是不是就好像是提一桶冷水，活生生澆熄妳的熱情，真的不好，好的那我先看一看菜單噢！」

咖啡廳面積說大不大，約12.6坪，但菜單上提供的品項，卻洋洋灑灑的多達46種，咖啡、吐司、包子饅頭、漢堡、炸物、茶葉蛋、聖代、茶類飲品，想得到的品項應有盡有。

只見墨香拿起選餐用的黑色奇異筆，在菜單上的一處創條橫線。

用很乾脆的語氣說道：「好吧！就這樣了！」

小瑋接過那張菜單，定睛仔細一看，頓時微張了嘴。

因為菜單上的唯一劃記處，是最便宜的五元白開水。

小瑋擺出一副微楞的表情說：「好的，教授我想..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

墨香依舊是擺出了她那副招牌微笑，輕輕點了兩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