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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10 03:36:40瀏覽137|回應0|推薦0 | |
許小瑋看著那條無情的水平線,她徹底失去理性了,淚水不自覺的奪眶而出,她當機立斷按下床邊那鮮紅色的緊急呼叫鈴,相隔不到半分鐘,醫療團隊帶著急救工具,一窩蜂手忙腳亂的湧進加護病房。小瑋被官腔地請出了病房,她只能隔著那道一公分厚的玻璃窗,看著房內的醫護人員賣力施行電擊、施打強心針,試圖挽回她那命若懸絲的嬌小身軀,「ㄔㄥˋ」冷冰冰的心臟電擊器再一次觸了丞淋的心口,她的身軀又一次如地震般的垂直抖了一下,還是沒有反應,已經是第十次了,主治醫師疲憊的喘了幾口氣,接著他拿出瞳孔筆燈,確認一切都已失去生命跡象,在臉上披覆上一廉白布。過了會,醫療團隊面色凝重地步出加護病房,宣布丞淋的死訊,在場眾人有的哭天搶地,有的瞪大了眼、張大的嘴,不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或許是不想讓丞淋看見她為她傷心落淚的狼狽樣子,她抽了兩張面紙將臉上殘留的淚水拭乾,又到化妝室將暈開的妝補平。小瑋伸出手來,緩緩掀開那層又薄又重的白布,一張慘白的臉龐映入了眼簾,體表均溫約莫只剩三十一度,血液開始往低處集中形成紫斑。小瑋二話不說的躬下了身,替她化了妝、梳了頭、擦拭了身體,自顧自地說著心裡想說的話,即便丞淋始終沒有以言語應答。杵在一旁的徐偉寧看了鼻酸,他緩緩走了過來,輕拍小瑋的肩膀,細語安慰著:
「我知道發生這種事,大家心裡都很難過,但我想我們可以換個角度想,她不再受苦了,而是到了另一個地方去當一個更美麗、更快樂的天使,人世間是無盡苦海,能因故離開,也算一種解脫。有妳這麼好的朋友,她很快樂。」
「偉寧,謝謝你的安慰,還有你們。但這件事跟我脫不了關係,我也永遠無法忘懷、無法原諒自己。」小瑋伸出手擦拭了一下眼角。
自知紙包不住所,她向眾人坦承了事情的經過「這回,之所以發生這場悲劇,都是因為我而起,我賭氣,認為她變冷淡,不在乎我了,所以..她才捨身救我。」此時的她,已經哽咽到快擠不出一個字來了。
丞雅聽了覺得氣憤難當,就連站著都快站不穩了。她直著眼狠視著小瑋,毫不留情面的當眾飆罵了出來「因為妳?妳憑什麼?妳是我姊的什麼人?抱怨.. 有何資格抱怨?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話沒聽說過嗎?要是那麼看不開,當初就不該找她出來啊!」偉寧和宜玟當機立斷的隔開了兩人,安撫著丞雅悸動的情緒。翌日凌晨,丞淋的雙親抵達了苗栗,在院方的協助下將遺體運回臺北二殯。靈堂前的遺照,是丞淋生前最愛的白底招牌不露齒笑容,辦護照、身份證、健保卡或是其他證明文件,第一個想到的就非這張照片莫屬。如今,在生命中的最後一程當然亦不意外!
丞淋因捨身保護自己不幸喪生後,小瑋的內心中可謂煎熬無比,她彷彿喪失了生命中的那道曙光,喪失了那股與生俱來的鬥志,開始習慣借酒澆愁,一個晚上整整喝了三千多毫升的啤酒,她的世界由一片光明瞬間成了昏天暗地。
一月二十九日中午,宜玟北上造訪了許家,開門冷不防撞見小瑋如此消沉地坐在木桌前的木椅上喝著悶酒,她再也難以隱忍下去,伸出手搶走了啤酒罐。
「不要管我!我是一個掃帚星!妳最好離我遠一點,不然有一天妳也會為我而死!滾出去!」小瑋又試圖將啤酒罐搶回來。
「我怎麼能不管妳,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乃為天經地義之事。」宜玟兩眼直視著小瑋,義正嚴詞的說。
「幫我?妳讓她活過來啊!」她用大拇指新開了一罐,繼續喝。
此時的宜玟,只能一語不發的靜靜愣在一旁。看著小瑋繼續消沉下去。
「怎麼.. 辦不到嗎?那還說什麼好朋友?」小瑋些微語帶挑釁的說。
「這我的確辦不到。」
「我唯一能幫妳的,就是試著讓妳重新振作起來。妳站起來看看現在的妳,是多麼的消沉、多麼的墮落,沒有人認得出那是原本意氣風發的妳,相信她在天之靈也不樂見!」
「好了,說夠了就請離開!還有..妳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妳根本不了解我這個人。」小瑋氣憤的動手拍了一下木桌。
「我了解妳!」
「妳不了解!」
「我了解妳啊!」
「妳不了解啦!」
「我真的了解妳啊!」
「妳若了解我,就知道我是哪一種人,一味的跟我說教只會讓我反感!」
「我真的不是存心想跟妳說教,相信我好嗎?」宜玟替自己辯護著,雙手搭著小瑋水嫩的肩。
此時小瑋無心再跟她繼續多說一句話,還是自顧自地喝著那一罐罐的悶酒。
此時宜玟心中的怒氣已忍無可忍,「夠了!妳給我振作一點!」她賞了小瑋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將她抓離座位,推到軟綿綿的床墊上。試圖趕走操縱著她的腦神經、讓她沉淪的惡靈。小瑋的左臉都被打到紅了一片。場面頓時陷入了一片寧靜,小瑋捂著那被打到泛紅的左臉頰,沒有任何一絲責備,她靜下心來思考,臉色泛起一抹微笑,她說謝謝妳、她說對不起,幸好這世上還有妳這個肝膽相照的摯友,不然我恐怕撐不了多久。宜玟深知丞淋在小瑋心目中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於是她提出了建議,就用音樂來作為一種道別。小瑋點點頭同意了這個方案,這整個下午,她倆就心無旁鶩的專注在歌詞的創作上。
在經過一整夜的檢討及對Key後,一揆完整的詞被活生生給譜了出來:
「每當我仰望這片夜空
就見妳那純潔的笑容
不經意憶起妳那無邪的臉孔
那些有妳的日子 我們和樂融融
Rain妳美麗的笑容 不會化為虛空
唱妳最愛的歌 有祝福有寬容
張開自由的翅膀 擁抱希望和感動
抬頭仰望 我敞開壯闊的心胸
藍色的天空 綻放著 天使的笑容
我用心想像 那奼紫嫣紅 好想妳那純純的儂
Rain妳皎潔的面容 令世界都動容
唱妳最愛的歌 有祝福有寬容
展開自由的翅膀 擁抱希望和感動
抬頭仰望 我敞開壯闊的心胸
藍色的天空 綻放著 天使的笑容
我用心想像 那奼紫嫣紅
跨越蒼穹 飛上晴空
Rain隨著幸福微風 化為世界之鳳
當妳倦的時候 別忘記還有夢
大家為妳而簇擁 萬物因妳成飛鴻
綻放天使的笑容
不要惶恐 盡情飛 迎向美麗的夜空」
(命名:天使的笑容)
在紀念音樂會上,一行廿餘人高聲演唱的這首歌,由小瑋與偉寧來帶動唱,宜玟則在後臺彈鋼琴來伴奏著。
只希望這首輕柔祥和的樂音,真能傳達到天庭給那些天使作為慰藉吧!
三個月後
原定回澳門的安排,因為這場突然其來的變故而無期限延宕了。自從丞淋過世後,小瑋對打拼事業也頓時失去熱忱。她也不再吸菸酗酒。宜玟伴著她四處遊走,她們參加了先前與筱涵約定的那場阿拉斯加遊程。在安克拉治北郊,她們欣賞了壯麗的北極光,看著那五彩繽紛的巨型彩虹若隱若現地出現在那片蓋滿白雪的山巔上空,好像天使的裙帶,又好像彩虹譜成的五線譜,大氣層的空氣粒子彷彿一把大琴弦,拉響了這首歐若拉震懾在心頭,是那麼的令人淚迸腸絕。在陽家二老的同意下,小瑋將丞淋的骨灰的一小部分撒放在安克拉治南畔的峽灣上,願她能成為那北歐神話中的女神,掌管著大地的黎明與曙光。在這段憂傷的日子裡,宜玟始終不離不棄的伴在小瑋身邊,她們走遍了世界各地的國土,嘗盡了人情冷暖、看遍了人性百態,才發現艮古以來唯一不變的,就是自己心中的「真」。
2007年6月22日,天方破曉,小瑋揹上了登山揹包、換上了低筒登山鞋,從臺北市一路驅車南下,登上了阿里山,每當她沿著臺階往上爬一步,正午的太陽就離她越近,連帶的,空氣也越來越稀薄。在觀景平台上,她凝視著川流不息的雲海,一去不復返,如萬馬奔騰般的浩瀚,亦是如此的乾淨俐落,就像歲月匆匆流逝,沒有人能阻止。她在紙上寫下了這樣一段感觸:
「2007年6月22日。
是個很平凡的夏天。
我一個人來到了南部的阿里山。
這是一個名聞遐邇的景點。
風景好漂亮,但也好感傷。
這片雲海,是一朵又一朵,無數朵的雲朵所構成。
我們看著雲海在山澗奔騰馳騁的樣子。
飽了我們的眼福。
但又有誰想區分哪一朵雲它的形成還有原貌呢?
誰又想去知道它們流到了哪裡去?入了哪一座山脈的懷抱?
當人們走過沙灘,留下了腳印。
當野獸走過雪泥,留下了鴻爪。
當船隻駛過大海,留下了漣漪。
當飛機劃過天際,留下了殘雲。
上述的一切,都千真萬確的映入我們的眼簾。
有誰能看清 歲月流逝的痕跡?
有誰能看清 心痛留下的傷痕?
有誰能看清 人死後的靈魂所留下的足跡?
這遼闊的世界上,四處都遍佈著萬物行經所留下的痕跡。
如果真有人能記得我走過的每一道痕跡。
那麼,我願竭盡一生的來感謝他。」
文盡。小瑋將這張A4紙對折再對折,折成了一架憶童年的紙飛機,她走到柵欄邊,將飛機輕輕地送出掌間,眼睜睜看著它乘著清風亦步亦趨的遠去,最後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奔騰不已的雲海間,就像靜默無情的歲月一般,一點也不留痕跡。
(全文完)(總字數約13.2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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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