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20/10/22 05:54:59瀏覽38|回應0|推薦0 | |
當天下午下起了雨,如玻璃彈珠般大的雨,就這樣不經意地打在了兩人的頭上、肩上,瞬間澆熄了這場久違難逢的詩情畫意,許小瑋用雙手摀著那頂因淋雨而糾結成一團的黑髮,冷冷地放下一句「再見!我先走了,謝謝你再一次為我唱起那首歌。」阿kent試圖從身後叫住她,未果。是擔心她淋雨著涼吧!還是想再多爭取一毫如過年的炮竹般、流星落下的幾瞬美好?他飛奔到五十米外的超商,花了六十二元澳門幣買了一把二十七吋的大紅傘,他追上了那個墨黑的背影,走近她身邊,將傘撐了開來,「妳拿著。」聽起來如置身於火爐邊溫暖的一句話,驅散了來自四面八方18度c的冰冷水氣所帶來的寒意。
小瑋皺了皺眉,面色凝重的賞了他一記悶棍。
「不必了‥你現在該做的事情,是為了你的妻兒架起一道保護傘,不是把心思浪費在一個不屬於你的人身上。況且,我也習慣這樣淋雨。」她緩緩步出了傘下,回到了雨瀑的壟罩中,阿Kent沒有再撐著傘追過去,只是邊嘆著息,邊望著她消瘦如孟宗竹的黑色背影,越來越像個黑點點,消失在街角的另一頭。
宜玟開著小瑋的車載著她回到了永定街上的住處,宜玟見到小瑋被滂沱大雨淋得亦深溼答答的狼狽樣,十萬根細如病毒的頭髮都被「雨膠」給凝塑成了十片髮區,身上的黑西裝外套袖口,輕輕一擰可以榨出幾十毫升的水來。她當機立斷拿了條大浴巾,像古埃及人做木乃伊般地包覆住全身溼透的小瑋。接著,她快步的走進小瑋臥房內,很熟練地從衣櫃拿出了一套紫色內衣褲、白綠條紋上衣及一件淺藍牛仔直筒褲,讓小瑋帶進浴室換洗。
趁她在洗澡的這短暫期間,宜玟走進了灶台,備妥了食材、倒水、切碎、點開瓦斯爐、煮滾後起鍋放涼,再倒進象牙白的中式瓷杯中,其實不是什麼山珍海味、更不是什麼仙丹妙藥,就很純粹只是一種民間偏方。宜玟將老家霧峰特產的金針菇、東勢特產的柿子、新社特產的枇杷膏和切了2mm薄片的薑母併煮,成了一甕既能驅寒又養生的天然草藥。此刻,飄著一身香氛的小瑋打開浴室門走了出來,杯中溫熱的白煙朝她飄了過去,或許她知道這是姊妹的一片好意,不疑有它捧起杯子,將這份用愛熬成的藥湯咕嚕咕嚕地喝了下肚,「很清新爽口,這道配方妳是看食譜學來的嗎?」
宜玟聽了這道發問,不經意地笑了出口,彷彿姊妹真的品嚐不出那就是由道道地地的臺中特產所熬煮而成。她侃侃而談「世上有很多東西,是不用特地看書請益去學的啦!有心就可以。」她收了小瑋喝完的瓷杯,想再到廚房幫她倒一杯。
就這樣,那一鍋充滿「臺中人情味」的甜湯很快的被兩人的胃給平均分完了,原本狂打噴嚏的兩人,狀況也緩解得多,或許是發自宜玟內心的那份愛,讓病魔知難而退吧。這個再平凡不過的雨後之夜,宜玟也沒有回到自己的住居,就跟小瑋共擠一張雙人床,在這個只有夜鷺居居的叫聲點綴的靜夜中,聊著屬於兩人間的心事,就很單純的談心,沒有在那塊黑幕掩護下多做一些不見容於世之事。小瑋隨手關上了頂上刺眼的日光燈,只留下燈頭的那盞帶著魅惑氣息的小黃燈。嗯... 或許這樣子營造了聊天的氛圍及入眠的條件。兩人聊了短短幾分鐘,頃刻,也進入了夢鄉。並沒有人知道她倆的夢境是否如拼圖般相互吻合,還是矛盾不堪。
自從幾年前的那個秋天,兩人千里迢迢的從臺灣搬抵了澳門,浩浩蕩蕩地進入這個比台北更壅擠、也更雜亂的大城市。宜玟原本想和小瑋共租一屋,但小瑋不知何故的堅持一個人住,即便對方是自己的摯友亦然。宜玟耐不住滿腹好奇心,試圖了解她心中的苦衷,但換來的往往是「沒什麼」、「我習慣獨處」等禮貌性的回應。宜玟不得已只好在澳門中部租了一間不到七坪大的雅房。曾經有那麼一次,因經濟問題導致無法如期付出房租,差點被房東掃地出門,小瑋義無反顧的就借了她十萬五千元澳門幣,卻遲遲不願和宜玟追回這筆她定義的鉅款,在小瑋的心目中,彷彿從沒發生過這檔事似的。
經過這起租屋糾紛之後,讓宜玟心中更加認定眼前這位成熟的短髮女孩,外貌看似成熟,但內心就宛如女孩般天真熱情,不恣意對他人興築圍牆,大方包容不同於自己的人、事、物。後來宜玟毅然辭去了餐廳服務生一職,進了小瑋所經營的酒吧,與她共同打拼事業,擅長鋼琴的宜玟,理所當然地擔任了琴手一職,日復一日、千篇一律的妝容及穿搭。如象牙般嫩白的臉妝、如櫻花般粉翠的眼影、如蜜桃般嬌媚的腮紅、如蔥枝般潔白的手指、閃爍著珠光的寶藍色低胸、露背洋裝,搭配小瑋那如黃鶯出谷的歌聲,讓店內的客人無不鼓譟連天。每晚十點打烊,打賞用的大酒杯,往往會被粉、紫、土、藍、綠五種顏色的鈔票塞滿,要花上少說五分鐘來清點那些五顏六色的鈔票,才能精確算出當天的自己的演出究竟值多少錢。
這樣燈紅酒綠的夜店生活,兩人並非一開始就習慣,是在一次又一次黑白兩道的興波作浪中才逐漸理解並接受了這套生存法則。畢竟在人口密度足足大上臺北市兩倍的地區,若要說社會治安會比較穩定,那想必是一派天方夜譚。
這天深夜店內打烊後,小瑋面色凝重地邀了宜玟留下來欲談一些事情,宜玟神色亦略顯得些微緊張,右手食指跟中指開始不自覺地磨蹭著,「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瑋正襟危坐的坐在高腳椅上,穿著深藍牛仔褲,翹著一雙二郎腿,拿起了高腳杯,啜了一口原產的Riesling,有條不紊地問「宜玟,我想問,妳覺得臺灣好,還是澳門?」說完,便一口氣將杯中剩餘五分之一的酒送入豪腸。
宜玟似乎不解,在這個時候,為何小瑋會想問這種深奧的問題,或許是考慮到兩地各有特色,她就沒有直接給出答案,她模稜兩可的說「我覺得都很好。」又補充說「臺灣好的地方在於治安和濃厚的人情味,澳門好的地方在於因為與大陸的珠海相鄰,所以它繁榮,但治安上比起臺灣就略顯遜色。」
「有道理!」小瑋點了一根馬寶,一縷白絲很快的拉長,碰到了天花板。
「話說回來,問這個問題究竟有何用意?妳該不會?」宜玟拉了張高腳椅,坐在她身旁。
「我該不會?是想家了嗎?沒錯!」小瑋卸下了嘴上的馬寶,在菸灰缸中將它戳熄。
宜玟見小瑋又是喝酒、又是吞雲吐霧,彷彿有說不出的心事似的,她閃過念頭,想到了幾天前在黑沙市區與她相遇的那名長滿鬍鬚的男子,她也顧不得小瑋聽到這問題會不會朝她發洩「跟妳生日當天與妳相遇的男子有關係,對嗎?」
小瑋面色頓時一沉,略為加重了口氣的說「跟他沒有關係!」濃濃的酒味夾雜著煙味,瞬間入了宜玟的呼吸道,她踉蹌的摀了下口鼻。
「對不起,我太入神了。妳以後在這兒講話正面別對著我。」她抽了張面紙,遞給宜玟。
「那到底是因為什麼?」宜玟抱持打破砂鍋般的心情追問下去。
「沒有特別的原因,就是一種對故鄉的情懷。臺灣有我的家人、我爸我媽我弟、丞淋,還有其他許多甜蜜而美好的回憶。我不是數典忘祖之人,偶爾我會站在澳門的最高樓上往東眺,看著那片一望無際的南海,看遠處的大嶼山以朦朧的姿態若隱若現著,就是看不到臺灣島,那種心情,沒有什麼人能理解吧!」
「我想我應該或多或少能理解妳的心境,或說這應該是異鄉遊子共同的心聲,在一個離家數百里的異鄉忙碌的打拼,總是會抬頭望著那粒如銅錢般呈古銅紅的圓月,祈求月娘守護著自己的土地與親人。」宜玟輕輕點了點頭。
過往甜蜜的回憶,對許小瑋而言或許就是一道沉重的枷鎖,鎖著那一間間方形、素雅的牢房,而牢房中關著的是一個個美麗動人的「回憶小姐」,她們是啞巴不會開口說話,但一個個卻是精明無比的罪犯,罪名是殺害了許多人的童心。也不知道從哪裡買一把鑰匙來把它們解開,釋放這些被關了六個月、一年還是幾年的囚犯,讓她們重獲新生、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經過一個小時的對談,兩人終於合意在十二月中旬搭飛機暫回臺灣拘留三個月,酒吧內的生意,就決議交給店小二打理。這次再度踏上臺灣這塊土地,沒有人能事先預知未來的劇情腳本是多麼的峰迴路轉、曲折離奇。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