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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05 05:32:51瀏覽85|回應0|推薦0 | |
仔細算算,現今距離活動舉辦日期也還剩下二十多天,也應該還有跟宜玟多加商量討論的空間,不多言一語,許小瑋闔上了手機蓋,關上了燈,蓋上了薄被。輾轉反側,又開始重彈舊調。 「一隻咩、兩隻咩咩、三隻咩咩咩....。」 數了五十多隻羊,口乾舌燥,沒辦法再往下數了。帶著輕盈的一縷靈魂進入了夢鄉,這回也不知進到了哪一個神祕的國度徜徉。 這一天早晨,許小瑋仍舊按照既往慣例,到化妝室盥洗了一番,刷了牙、漱了口、點了一抹淡妝,營造出那股屬於自己最迷人的朝氣。上午七點十分,匆匆吃完了早餐,也匆匆的出了家門,她開著車來到了位於信義區基隆路一段37巷的這棟平凡的橘牆五樓公寓,她按下電鈴,一位白髮蒼蒼、面目慈祥的老太太幫她按開了那道銀色的鐵門,小瑋帶著輕盈的腳步很快地上到三樓,此時老奶奶已站在房門口等她,「許小姐,好久沒看到妳了呀,這些年妳人都在海外打拼,一定很辛苦吧!來,先進來坐下,天氣這麼冷我來幫妳倒杯熱蔘茶。」 奶奶輕輕握著小瑋的手,彷彿在表達這一份殷切的思念。 「謝謝妳,這幾年時間,小寶蒙受您照顧了。」小瑋也親切地擁抱了奶奶,同樣傾訴著這一份無盡的恩惠。 老奶奶走進廚房,開了瓦斯火,準備煮蔘茶給小瑋補補身子,此時,小寶見小瑋事隔多年再度來訪,神情不自覺顯得緊張起來,小小的心底彷彿正構築著圍牆。 「阿姨,妳是誰?」 「小寶乖,不要怕哦!阿姨不是壞人,你看阿姨買了你最愛的恐龍玩具,看。」這樣的一番話、一抹笑顏、一個舉動,逐漸化解了小寶對她的防備心。 他從小瑋手中接過了那個約8吋大的恐龍玩具,就很開心無邪的玩弄在股掌中,彷彿能從那股觸感獲得什麼樂趣似的,愛不釋手,開心的直跟她道著謝,小瑋很開心的抱起了這位十五公斤重的小寶貝,坐在客廳一隅的金色沙發上,直跟他講一些好像是對一位好久不見的摯友才會說的問候語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奶奶對你好不好?」 「幼稚園老師和同學有沒有欺負你?」 這些聽似很通俗的客套話,或者..小瑋也想不出別的問候語,就只能再把這些話套再故技重施一遍。這些封閉性問句,讓孩子聽了只能做點頭或搖頭的動作,讓旁觀者也覺得單調無趣,但在小寶心中,卻掀起了一波激昂的波瀾,他扭動著那小小的身軀,兩條腿就跨坐在小瑋的大腿上,雙手緊緊抱著她,彷彿沐了一陣從天而降的百年甘霖那般的舒爽怡然。與老奶奶道了別,她載小寶到信義區公立幼稚園上課。 幼稚園的屋頂是哥德式的尖塔,裡頭的教職員工穿搭也很有創意,一席黝黑的歌德洋裝,像極了中世紀的女僕。許小瑋牽著小寶的手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這座宛如城堡一般的幼稚園,站在門口迎接他們的,是一位戴著金框眼鏡,滿臉皺紋的女主任,她禮貌性的向眼前兩人點頭問安。她順口問了「妳是小寶的..?」小瑋從容不迫的微笑回答她說她是小寶的阿姨,但不是親阿姨,只是他母親的摯友,小寶平常也尊稱她為阿姨。幼稚園,小寶的班級在一個多月前換上了新任班導師,主任熱心地想從中牽線讓兩人認識,小瑋按耐不住滿谷的好奇心,她亟欲得知,將來對孩子春風化雨的幼教師,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還很年輕,目前也才剛滿二十五歲不久,是新竹上來的。我們都叫她阿玲,個性很是天真活潑,從分發進來我們園所後,很快的就跟孩子們打成一片呢!」在辦公室內,主任一邊翻著過去的相本,一邊笑談心玲的豐功偉業。 「很期待等會見到她。」小瑋拿起包包內的保溫瓶,啜了一口水。 此時,主任緩緩起身,離開了辦公室,小瑋利用此時積極按撫著小寶內心焦躁脈動的情緒,「下午放學時,另一位阿姨會來接你,你要乖乖的,知道嗎?不可以給老師和其他小朋友帶來麻煩,這樣阿姨才會喜歡你喔!知道嗎?」小瑋閉上眼擁抱了小寶三秒鐘,撫了他一下左臉,是溫熱的。小寶唯唯諾諾的點頭答應了她的期許。此時,辦公室大門「扣攏」硬聲被開啟了,主任熱心地替小瑋介紹這位年僅二十五歲的女幼教師。圓圓如湯圓的臉蛋,雙頰塗抹著sweety的淡粉色腮紅,奶茶棕的公主頭髮型上大剌剌的繫著一個鵝黃色的蝴蝶結。 「許小姐我來跟您作介紹,眼前這位就是我們新進的幼教師,目前是大班的班導師,她姓汪,名叫心玲。國立新竹家商幼保科校友,當年她可是以全科第五名的成績畢業呢!」 小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的腦海中似乎是憶起了些什麼事;同時,心玲一見到小瑋的面孔,原本眉開眼笑的表情也瞬間僵化了。 「啊!妳不就是...?」兩人不約而同地用手指指著對方,口中蹦出了這句話。 「妳先前不是在大安的電器行上班嗎?現在跑來信義當老師教小孩?」小瑋搶先打破沉默,和她問清楚轉職原委。 「其實我...」「我有我的考量。」心玲張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這個反應看在小瑋眼中越是感到不對勁,彷彿認為這個轉換跑道的理由背後有個深不可測的黑洞,於是她不放棄的繼續追問下去。 「希望妳把來這邊的動機講清楚,不然我怎麼放心把孩子交給妳帶呢?」小瑋拉起小寶的小手,準備往門外離去。 心玲見狀也只好將一切原委告知小瑋,將她過去在小美電器行擔任職員那段期間的種種際遇一五一十的全盤供出。 「若要我說,我要說過去自己真的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我知道店內的家用電器很多都是瑕疵品,但為了自己的生計,我還是使盡那三寸不爛之舌幫店內拉抬生意,事後不斷地接獲客訴單,有時甚至鬧上了報紙版面,令我的良心深感歉疚…」心玲雙手交握於腹前,不安地扭動著,眼眶逐漸紅了起來。 小瑋沒有打岔,靜靜的聽著她的苦衷,也大概知道她的表意,她拍拍心玲的肩膀,輕柔地說。 「聽妳這麼說我大概明白了,妳來公幼任職是為了透過造福這些孩子們來彌補自己過去的無知所鑄下的錯,對吧?好!我願意給妳一次機會,因為我對人性始終是保持本善的看法,這孩子以後還勞煩妳多多關照了。」小瑋放心的將小寶的白玉嫩手,轉交到了心玲的掌心上,象徵一種重責大任的傳承。 回程途中,小瑋驅車繞到了原本小美電器行的所在地,兩排十公尺寬的綠地依舊將這條敦化南路區分成了不平均的三等份,原本小美電器行所在的那棟閣樓,早已經物換星移,重新裝潢成了房仲業的辦公室,小瑋見幕不禁輕聲感嘆「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2007年1月26日(五) 臺北市松山區 經過數次的討論,小瑋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宜玟所邀約的這場苗栗之旅,並邀了大學時期的同班姊妹丞淋一塊南下共遊,在這之前,她還是跑了好幾家臺北市境內知名的廟宇祈求行程能平安順遂,臨行前,她將多年前依晨在延平河濱公園贈予她的那顆能量石放在口袋內充當護身符。上了國道一號,往南行駛,車流有點壅塞,平均時速不逾六十公里。過了二重疏洪道,方才順暢了些。右手邊的景物從單調無比的隔音牆,轉變成了一片生意盎然的綠地,偶有五顏六色的鐵皮工寮點綴其中。車過北桃縣界,就幾乎被大自然伸出那雙純淨無瑕的綠手海派的懷抱著。很溫柔,但也很無趣。前座的小瑋開了Hit FM來收聽最新路況,後座的丞淋則是翹著腳,翻著時下流行的言情小說〈半瓶眼淚,聽著隨身聽,就這樣打發掉了呆板無奇的那一小時的Driving time。 她們從三義交流道離開只有黑白兩色、令人昏沉的高速公路,來到位於苗南的三義鄉。三義是一個不到兩萬人設籍的山居,放眼望去是一片青翠,但尖豐公路的車流量卻是絡繹不絕,下交流道往北開過去不到一公里就是三義市區,路邊平均三樓高的建物懸掛著不齊的塑膠看板,兩側人行道旁則栽植樟樹增添綠意,凸顯這座山城的純樸民風。不多流連,她們迅速抵達了位於八股路上的木炭文化館。戴黑框眼鏡、著白色毛衣的張宜玟向她們揮揮手,三個人交付了門票,開始了一段漫長而豐富的客家文化洗禮。館中附有咖啡廳,咖啡豆理所當然是純炭培,烘烤過的豆子聞起來很香醇,喝起來卻是苦入咽喉。三個本性良善的好女人同坐一桌閒聊,丞淋不熟識宜玟,只是五年多前在伊晨的婚禮上謀過一次面,小瑋分別向兩人介紹了彼此,認識彼此的好。或許是因為年齡的成長,激昂的海嘯逐漸轉化為緩和的潮汐波,她也不再刻意斤斤計較誰奪走了小瑋對她的那份友愛,她倆彼此間相互寒暄、傾聽對方的心聲,丞淋也謝謝宜玟這段日子來對小瑋的關照,就在此刻,小瑋臨時動議走訪市中心的木雕街,宜玟表示剛經歷一段漫長的車程,身感些許疲憊不克前往,就留在園區內稍作休息,目送小瑋與丞淋比肩離去。 走在大馬路上,小瑋腦海中不知浮現了什麼另她感到悸動的訊息,與丞淋做八年多的姊妹,她也不多加窗飾隱瞞,她爽快的說出「小雨,我覺得妳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妳了。」 丞淋聽此段不解之言,她皺了皺眉,露出一副不安的神情回應「什麼意思?我怎麼了嗎?」 「妳沒怎麼.. 我就是覺得「淡了!」自從我們十二月的那次聚餐,我深深感覺妳換裝了一個靈魂。外貌是妳,但內心卻是另一個她。從妳的髮型、妳的服儀、妳的談吐都能察覺妳的轉變,只是大庭廣眾下我不方便說出來。」 聽完這段補充的敘述,丞淋闔上雙眼靜默了十秒鐘,只聽得見她微弱的鼻息。 「對!我承認這些年來我是變了,變得更加堅強、成熟。不再深深投入他人的內心世界、也不再斤斤計較他人對我的評價,瑋兒,或許妳會覺得我變這樣很冷淡、不通人情事故,但妳換個角度想,我不在乎妳嗎?如果不在乎,今天就用不著專程騰出空檔陪妳出遊啦!」這段說詞,讓小瑋也陷入了深思。 「今天我們是出來旅遊,可不可以保持一個愉悅的心情?不要一直去鑽牛角尖好嗎?」她輕拍小瑋的肩膀,試圖安慰她忐忑的情緒。 此刻的小瑋似乎只信任自己的直覺,她輕移開了丞淋搭在肩上的手,快步往尖豐公路口邁去,「嘿,等等我,妳要去哪?」丞淋不斷試圖叫住她,但小瑋仍舊低著頭,巡斑馬線穿越了大馬路,此時一輛約十噸重的大貨車朝北疾速駛來,奔車朽索之際,成淋奮不顧身衝上前,高喊著「危險!快走!」 冷不防的朝背部狠狠推了她一把,她頓時傾倒在路肩,此時後方傳來沉重的「咚」一聲巨響,大到好像每個空氣分子都爆炸了,她顧不得手肘上如紅色原子筆畫過的擦傷,趕緊開車將丞淋送至最近的苗栗醫院,丞淋傷的很嚴重,嘴角溢出的鮮血怵目驚心的染紅了純白色的波西米亞連身洋裝,經過將近一小時搶救,「手術中」的塑膠招牌暗了下來,身穿綠色手術衣的醫師面掛憂愁的告知「患者傷勢很嚴重,肋骨斷了四根,其中一根插進心臟造成大失血,這是致命傷。不好意思,我們醫療團隊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鞠躬致意。 「醫師,請問她還能再活多久?」宜玟直截了當的問了。 外創醫師只是淡淡地回答「我不敢跟各位保證,謝謝。」 此時的小瑋坐在急診室外的椅子上,她雙手摀著那慘白哭泣的臉,一語不發,宜玟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輕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一切都會好轉的。上蒼不忍帶走那麼純真善良的孩子。 靜靜坐了四十分鐘,她換上隔離衣,到病房內見了為保護自己而患難臥床的丞淋,戴著氧氣面罩,像個孩子一樣靜靜的沉睡,誰來叫都叫不醒,她強忍著淚水,走到病床旁拉了張膠椅子坐了下來。輕輕握著她冷冷的手,閉上了雙眼,一語也不發,彷彿是想自己腦海中的意念傳輸給她,而她的心電圖卻仍跟海潮一樣平緩,只差一點點就會是了無生機的水平線。不知真是感應到了小瑋腦中的意念,或者車禍傷及淚腺神經,丞淋的眼角,離奇的泛出了那麼一絲淚光,很快的往下流,染暈兩腮上的紅粉。而也就在此刻,心電圖開始發出一陣勾魂懾魄的「嗶」聲,示波器的震幅越來越矮、週期也越來越寬,最終成了一條斜率0的水平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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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