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後，陽光燦爛。

走進一座小公園，帶著離此不遠處買來的蜂蜜紅豆蛋糕。

常去的角落，長條椅上、旁邊的地下，分別躺著兩個像外勞模樣的人，好像是在睡午覺。

轉往半圓形的花架，那裡的座椅也呈現半圓狀，被三根柱子隔開。

坐下來後，才發現隔了兩根柱子的地方，坐了兩個人；一少一中，都低著頭讀書。

很young的那個，還穿著國中制服；年紀較大的那個，兩鬢有不少白髮。

他們兩個人的臉的輪廓都很深，也許有一部份外國人的血統。

我從塑膠袋取出蛋糕，塑膠帶擠壓的聲音似乎因為他們而變得很大。

他們並沒有因此抬起頭，臉上專注的表情也沒有因此有任何改變。

蛋糕吃到快一半時，我必須把下一半從塑膠袋裡推上來，因此又弄出不小的聲音。

國中生這時候忽然抬起頭，眼神望著前方，似乎有點茫然；他的額頭很寬大，幾乎佔了臉1/3強的面積。

他把手中原本躺在腿上的書豎了起來，那本書的封面有一個很小的男人在跑步，封頁上寫著《關於慢跑，我說的其實是….》。

我莫名地停止了咀嚼，望著國中生。

「村上春樹的書很好笑。」他轉過頭去對中年男子說。

中年男子把頭抬起來轉向國中生。

「他說跑步是想過一個充實滿足的人生，」國中生把書翻開來拿給中年人，「卻又說他有次參加一個一次要跑100公里的超級馬拉松比賽中，感覺到一種『非常幸福的安靜感』，他還說這種感覺是『沒有意識』，那好像就是你講過的『空』？」

2‧

中年人把書接過來翻看，「你看97頁那麼說，133頁卻又這麼說，這不是很好笑嗎？」國中生把手指伸進書裡面。

「沒錯，我們往往努力了很久，卻比不上一個鄉下人好像隨隨便便就有的幸福感。」中年人轉過頭去望著那兩個躺在椅上與地下的外勞。

國中生也把頭轉過去，久久才把頭轉回來，「那，我們還讀那麼多書要幹嘛？」國中生的聲音抬高了2度音。

「為了充實我們的人生，」中年人笑了起來，「也為了從別人的生活中了解到我們自己的生活，有部份還不夠充實，有部份真的很充實。」

「聽起來，」國中生偏著頭、手摸著從花架上垂下來的樹鬚，「還是很好笑？」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吧。」中年人站了起來。

「怎樣？」國中生也跟著站了起來。

「不做點什麼，你總覺得有點空虛；真去做了什麼，你有天會發現有一種空虛卻帶給你很幸福的感覺。」

國中生跟著中年人跨上單車走了；他們在經過我身邊時，國中生偏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忽然察覺到有一顆紅豆卡在我的犬齒旁的齒縫，很像有一段時間了。

竟然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口腔裡充滿了口水。

原本很甜的蛋糕這時變得有點酸。

我似乎分辨得出來，這時候的口水比蛋糕甜。

有一種甜，比糖、比蜂蜜，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