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醒轉，夢釋放出一股散不去的甜味。

夢中我的甜點上那層白霜，被一個嘴裡老是咬著煙斗的陌生人一把抹去。

我從床上坐起時，彎折起來的背有如旋轉出來的口紅滑溜，在身體從水平不自覺地變動為垂直中，朦朧的口腔悠然地吃舔到滿滿一口，從牙膏裡蜂湧出來的奶油。

這股「奶油」感完全跟夢中的大不同，有黏稠感卻不膩，有豐油感卻不滿──兩個「不」有如兩隻鞋，引領我赤裸的雙腳伸進去，帶領我再度來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國度。

公主還被深鎖在象牙塔裡，象牙還由國王父親的保護令所建築，在那個熟悉的國度中，這時刻陌生而新鮮得像奶油的風鈴，處處在飄蕩、無風也叮噹響。

我想起了夢中在我還沒進餐廳吃甜點前，遇到一個茶友在街上溜狗。

他手上有一條繩子與一只狗圈項，圈裡沒有狗頭，圈外也沒有狗身體。

迎面走來一條狗，一個小孩牽著的一條黃金獵犬，停下來在那空空如也的狗項圈外嗅聞不停。

黃金獵犬叫不停，好像牠真的發現了春情釋放的對象，牠的兩隻前腳高聳起來，牠兩隻後腿之間的玩意兒，隨之在空洞的風中像風鈴般搖晃不已──風很柔和，牠的玩意兒搖得很有節拍。

2‧

一個打扮得宛如貴婦般的女人，從對街那棟建築得像杜拜帆船餐廳的百貨公司出來，她腳上穿著十吋長的高跟鞋，看到狗身體前後抽動的節奏時，她的屁股也跟著左右搖蕩起來。

貴婦的身上放射出兩種節拍：一個來自她豐滿的臀部，另一個來自她腦袋後面的馬尾巴。

當臀部向右扭動時，馬尾巴就盪向左邊；當馬尾巴晃到九點鐘的方向時，臀部就轉到三點鐘的位置。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送入洞房前的節拍聲，聲聲在空氣中蕩漾。

“宛如”這時候變成是貴婦那對包裹在黑紗服後渾圓欲出的乳房。

一定是這種視覺的口水，引領著我莫名其妙地進到那家餐廳，毫不遲疑地就點了兩客甜點──上面有灑滿糖粉的白霜，上面有圓鼓成半球狀的蛋糕。

兩個半球，一樣的胸懷；那個毫不遲疑一屁股坐在我面前的陌生人，利落地裂開他的黑麥麵包，好像撕開貴婦胸前的黑紗，在侍者剛把我那兩塊蛋糕放在我面前時，他就用那張牙五爪的麵包，在我的蛋糕上劃了一個半圓。

剛剛好一個半圓的軌跡，剛剛好把我蛋糕上的白霜，一掃而光，完全沒有侵犯到糕體。

然後，我的腦海浮現之前在餐廳外遇到的那個朋友，他手上拉緊的那個空狗與狗項圈。

我的口水很快滲滿我的口腔，我的記憶庫流出來一個人的背前──前女友的快樂背影。

3‧

她臉上綻放出最快樂的笑容，就是在她每次吃完正餐後享用甜點時；我坐在她的對面，卻只看見她的身體在那甜點時刻「得意地搖擺起來的節奏」。

也許那時的我眼中看來「有什麼好得意」的視覺，興起我內心中有節「拍」的反感；也也許她始終沒把她那將盡及肩的頭髮，紮成可愛又自然擺蕩出節拍的馬尾巴。

我們終於在一個莫名的十字路口，她無言地轉身離我而去。

當時嘴裡感覺得儘是一陣的酸澀，今天清晨的記憶卻是滿天的口紅。

我從神桌上拿起昨晚來訪的朋友留下的香脆小餅，“宛如”蝴蝶球投手順手將球滑進捕手手套般，腦筋毫不旋轉地將餅滑進牙齒裡。

那是朋友來我家喝茶時買給她那三歲大的小男孩的，她說她知道我家裡總是沒有點心與甜點的，我們喝茶就只是品茶，茶一手囊括主角與配角，好茶全在味覺主角與嗅覺配角上，帶領你的氣韻在丹田與心田間“有節奏”地躍動。

小兒脆餅很快就在牙齒下與舌頭一起柔化，鼻腔悠悠飄蕩出一股滇紅的氣味，一股綠茶烏龍茶普洱茶所沒有的甜味。

這時我的腳好像剛跑完馬拉松之後，完全離開大腦的掌控，極酸麻極鬆放。

雙腳踩踏出某種前所未有的舞步，在節奏中臉頰很實在地被身體所搧起來的風輕拍。

4‧

腳跟臉的方向完全相反，“宛如”夢中貴婦的臀部與馬尾；還被夢咬在唇邊的我還清楚自己是男人，卻不清楚為什麼體內體外都被搖蕩的性感所包裹。

“包裹”裡的身心與記憶沒有躺下來不動，它們反而都自在地在蠕動；大腦完全失去掌控──大腦也失去自我掌控，在蠕動中被搔癢到酥麻，在酥麻中不自覺爬回夢中。

啊！失去的愛情不像一場夢；哈！“宛如”是一次沒有甜點的用餐。

隨後，我在西裝筆挺中把筆插進口袋，提著007準備出國去談案子時，牛頓忽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宛如”從700年前驚覺醒來：甜點不是正餐的餘興，不是胃腸的多餘，而是靈魂的興奮白霜！

5‧

那個將我甜點上的白雙一掃而盡的煙斗客，或者就是前女友請來的福爾摩斯。

他沒有剝奪掉我的甜點，他只是去掉我兩塊甜點上的兩千萬個甜「點」──恰恰是這兩千萬個點，教我身心內外放鬆掉，去談即將到來的這個需要兩千萬的案子。

兩千萬個點有節拍地告訴我，要懂得適「時」對准對方意向的另一個方向。

那個“宛如”相反卻又不反的方向，是對方正餐意向的甜點。

就是在如此“甜點”的放鬆與擺蕩中，我自然性感，“宛如”是在輕吻著生意，而不在緊咬住生意的“玩意兒”。

6‧

在這種放鬆的輕吻中，生命“宛如”餘光，生意是一種在悠然擺蕩中獲得的“玩意兒”，生活是再一次在節拍中鼓舞起來的甜臀。

在甜點中，我們性感自己；在甜點中，生意與生命攜手起舞──“宛如”有節拍的風鈴：正餐是鈴、甜點是風，生意是鈴，生命是風；風是臀，鈴是胸。

在有節拍的甜點中，我們大膽暴露內在的夢與幻，拉著沒有狗的狗項圈溜狗，在大庭廣眾下悠然鼓動“宛如”貴婦般豐滿的臀部，無有恐懼，沒有羞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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