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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04 18:59:31瀏覽1331|回應3|推薦9 | |
「我想寫一篇叫『銀行員之死』的文章。」銀行員詹姆士喝著眼前那杯「happy hour」特價的啤酒,長嘆一口氣說。 「只聽過『推銷員之死』,幹嘛這麼附庸風雅?景氣不好生意難做,撐一撐也就過去了嘛!」樂天派的銀行員艾瑞克試著為朋友打氣。 「不,這次不同。以前銀行不好混,可以跳到產業,可以去當顧問,也可以去賣牛肉麵;這次大家一齊下水,能跑到哪兒去?更重要的是:以前的不景氣總還有個盼頭,等一等,省一省,我的資歷還是有用;等這陣風頭過去,授信押匯匯兌企劃金融新商品衍生結構債,總還有銀行會需要像我這樣的profile的人。可這次,我看到的是整個產業的消失。」 「整個銀行業消失?沒那麼悲觀啦,人們還是需要存錢提錢,投資理財的啊!」 「理財?哈,這才是最近剛戳破的史上最大謊言之一。我不理財,財不理我;我一理財,財就『離』我,有哪一個理專逃得過五千點的上沖下洗?那些預言台股上萬點,原油二百塊,市場溫和調整不衰退,物料多頭行情二十年的專家們呢?該去街角的貧民窟還是歷史的垃圾堆裡找他們?」 詹姆士咕嘟一聲再嚥下一口黃湯。「別怪我激動,也甭罵我誇張。眼下的金融業就像溶化中的中的冰淇淋:人脈,消失中。老闆、先進、同儕、學長…我用一二十年歲月經營起來的網絡,啵的一聲就只變成失業率統計的百分之零點幾。需求,消失中。是的,人們是需要存錢提錢,可是一台提款機就能代勞;大眾會夢想一夜致富,但事實證明網路下單還更可靠。如果這個產業本來可以雇用30萬人,現在還會剩下三分之一嗎?」 艾瑞克無言地敬朋友一口。 「我們,這些辦公室的白斬雞們,何曾想過自己也有『結構性失業』的一天?以前看著新聞裡面播出,工廠關閉後聚眾抗爭的阿公阿嬤們,不總是無動於衷地繼續吃香喝辣?見到地下道裡賣藝的流浪漢,施捨的同時不也是輕蔑哼一句:『這些低學歷的社會邊緣人』?我們,就像當年那些做毛巾襪子聖誕燈運動鞋的前輩們,不再被這個社會需要了。」 「寫篇祭文吧!祭祭這曾經光榮的職業,緬懷湮沒一番逝去的輝煌。還好當初國文課還算用心。」詹姆士搖頭晃腦起來。 「嗚呼!汝生於自由效率而葬於貪婪扭曲,離烏托邦千萬里矣。當時雖觭夢幻想,寧知此為歸骨所耶?汝以一念之差,世衰道弊,孤危拓落,雖命之所存,天實為之;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嘗非資本主義之過也。嗚呼!生前既不可想,身後又不可知;哭汝既不聞汝言,奠汝又不見汝食。紙灰飛揚,朔風野大,歸去來兮,猶屢屢回頭眷戀也。嗚呼哀哉!嗚呼哀哉!尚饗!」 艾瑞克若有所思地接話。「我不會古文,但我記得金恩牧師自擬的祭文: 『我在想:我們都會想到自己生命到了終站的那一天,自己的葬禮是什麼情形。…在那一天,我盼望人家說,我一直在設法奉獻一生,服務人群。我盼望大家說我儘量去愛世人。我盼望人家說,我儘量要做一個正直的人,與你們同行。我也設法使飢者得飽足,無衣者有衣穿。並常探望那些囚犯,儘量愛世人,服務人群。…。至於其他一切,都無足輕重了。』 如果說這個社會曾經尊重過銀行員這個職業,除了金飯碗的刻板形象之外,也因為它是個需要認真執行的工作。它固然嫌貧愛富,但至少名義上它以金融服務促進了這社會的效率,最終所有人將因之受惠。」 「而我們卻把這個使命拋諸腦後。我們帶著錢莊與放高利貸者的嘴臉,跟著國際級的名嘴起舞;我們設計螞蟻字的複雜表格,協助投資者編織不勞而獲的白日夢,又規避著一旦出事的法律責任;我們創造炫麗奪目的各種模型,卻忘了亞當斯密的看不見的手的先決條件─公平正義。」 「別了,銀行員再也不會是優雅的,中產階級的,啜著藍山咖啡的,談著文化與生活的布爾喬亞;我們這群墜落凡間的天使終究得認清,那個威尼斯商人夏洛克所犯的錯。讓我們求取原諒,讓我們這些得到亞森伯格症的人謙卑地直視大眾的眼神。放下這個布袋,救贖總會到來。」 詹姆士一口喝乾殘酒:「傳教結束,回辦公室上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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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男女話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