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看過幾遍《時時刻刻》，甚至曾經花雙倍的時間將片子地毯式地看過一遍，一面隨時暫停做筆記。三個不同時空的女子，三段空虛失落的生命，交織成平凡生命中的深刻倒影。每多看一次《時時刻刻》，新的發現與感受便理所當然地多一些；然而始終不曾改變的，卻是種被榨乾的空虛無力。隨著情節推展、音符的跳躍，被掏空，卻又無可奈何地感到沉重。

　　「Mrs. Dalloway always getting parties to cover the silence.」電影裏，理察這麼對克勞麗莎說。這是片中頭一個深深撞進我心底的句子。人總是這般，無可避免甚至於無法自覺地不甘寂寞著。當一切靜默，或許我們只是無法忍受與赤裸裸的自己獨處？所以喧鬧，所以打破寂靜，所以不斷地試圖cover些什麼。

　　理察輕描淡寫，卻又精準地道破克勞麗莎總是忽略的落寞──為了非是屬於自己的什麼而拚命耕耘著活下去，唯有眾聲喧嘩才感覺得到自己的存在。

　　當理察略帶挑釁地說：「我活著是為了讓妳滿意！」克勞麗莎則急遽回應：「那是我在做的，也是所有人在做的，他們相依為命。」隨著對話進行，有什麼被刨開了；而我只感覺，自己的心緒沉到谷底爬不起來。生命極其輕薄無奈，我們與看不見的彼此相依為命，為了看不見的什麼而豁盡心力活下去；然而，只是這樣而已？若只是為了生命中的平凡空洞而活下去，那麼活著本身有什麼意義？以這種形式存在著有什麼意義？

　　若說空虛失落感透過三位女主角貫穿了整部電影，那麼，從未正式出場的Mrs. Dalloway則無疑是另一個最關鍵的角色。吳爾芙對大時代、對生命感到沮喪，蘿拉對家庭感到疲憊無力，克勞麗莎則穿梭在眾人之中掩去自己的落寞；Mrs. Dalloway是住在她們心中共同的一縷幽魂，無法散去。吳爾芙透過Mrs. Dalloway一天之中的生活剪影，寫盡了一個女人的一生。一日的生活可濃縮為一生的寫照，這個想法令我透不過氣，並且，不寒而慄。

　　自我的徹底失去，莫過於是吧？抑或是，從根本上逃開令人難受的孤獨？

　　「她現在再也不會評論任何人是如何如何的了。她感覺自己很年輕，但同時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蒼老。（……）她有一種永無止境的疏離感，遠遠地，遠至海的深處，而且孤獨。她常常覺得：有了這種情緒甚至活著一天都非常非常地危險。」──吳爾芙，《戴洛維夫人》（註一）

　　在三個──或說四個──女子身上，看見命運清晰的輪廓，然而在命運之外，難道便得隨著那股失落感向下墜落？她們擁有良好的家庭背景，愛她們的家人、另一半；承受了太多欣羨、關愛的眼光，卻過著沒有自我的生活。理察毫不猶豫地跳下窗台，如同只是走出大門那麼簡單率性的一幕，亦令我震撼許久。面對克勞麗莎的怯懦，理察不加思索地走回只屬於自己的道路；他無法接受自己現在的生活模式，無法接受惶惶終日的困窘。

　　活著是件極其簡單的事，無論願不願意，終究是這麼活下去了。所以人意識到，只有活著是不夠的：要活得更好，或者說，要活得別具意義。我們懂得愛、懂得賦予愛，並且被愛；然而那並不是「活著」的全部意涵。三個時代，三個不同的女子，分別以不同的方式宣示自己對於現有生活的不安與叛逃──吳爾芙選擇投水結束生命、蘿拉毅然拋家棄子地出走，最終，理察的逝去、與蘿拉的相遇，更成就了一個新的克勞麗莎──不再是Mrs. Dalloway。

　　儘管或沮喪、或迷茫地活著，我們仍不願放棄「活下去」這件事，並且盡可能使自己去獲得更多；成就更貼近真實、貼近自我的「自己」。一如《時時刻刻》原著（註二）所言：

　　「我們舉行宴會，我們拋棄家庭獨自住在加拿大，我們埋首寫作，儘管我們才氣縱橫，而且嘔心瀝血，抱著殷切的期望，但那些書仍無法改變世界。我們過我的生活，做我們所做的，然後我們就寢──就那麼單純又平凡。（……）只有這個可供慰藉：當成功的機會渺茫，前程黯淡時，偶爾會出現一個小時，使我們的生活似乎柳暗花明，讓我們心想事成，雖然除了兒童（或許即使是兒童）之外每個人都知道，這些時間之後無法避免的會是其他更黑暗也更艱困的時間。然而，我們珍惜這座城市，清晨；我們最期盼的，是能有更多收獲。」


註：
一）《戴洛維夫人》，維吉尼亞．吳爾芙／著，史蘭亭／譯，希代出版，2001初版
二）《時時刻刻》，麥可．康寧漢／著，蔡憫生／譯，希代出版，2000年初版


【寫在最後】

本篇是把拿去交電影小作業的趕鴨子上架報告，重新修改增補一下而已。未重看電影、書本，只是憑記憶書寫對《時時刻刻》長久以來的怨念（吳爾芙我對不起妳＞＜）。雖然本篇寫得很偷懶、很片面，但《時時刻刻》真的是我極為喜愛的一部片子；一直沒能為它寫下點什麼，早覺得對不起自己……

現在一面寫著寫著，就越來越想重看電影與原著，外加《戴洛維夫人》；或許重讀完會再來寫篇嚴謹一點的心得吧。嗚嗚，請大家隨意瀏覽就好，千萬不要因我偷懶寫的東西而影響對該片的觀感吶……（淚奔）


☆看了N次《時時刻刻》的最重要心得：

妮可基嫚只有演吳爾芙才漂亮啊啊……
從第一次看就覺得好感動，完全演出了吳爾芙的神韻，根本就是吳爾芙上身了！和本人相似度九成五以上！XD
話說，除此之外我根本認不出妮可基嫚長啥咪樣子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