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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抓一撮茶葉放在保溫杯中，然後傾入滾燙開水。茶水喝完了，茶葉並不倒掉，而是再加水繼續喝。晚間就寢前，才把那泡了多次、已經毫無茶味的茶葉倒掉。

數十年來，母親一直這麼喝茶。

35歲以前，我鮮少喝茶，都是喝涼的白開水，即使寒流來襲的冬天，照樣喝冷開水。

後來開始買茶包泡著喝，習慣喝茉香綠茶。

那時對於茶葉，分辨不出好壞、高檔低檔，極品的雨前龍井與普通的綠茶茶包，對我而言毫無差別，都只是茶水而已。

如果泡極品的雨前龍井給我喝，真的是烏龜吃大麥，糟蹋糧食。

茶包茶一喝十多年。

2004年春，首度遊大陸，在西湖邊的mall看到有間茶葉專賣店 (好像店名叫“一茶一坐”)，完全是台灣天仁茗茶的翻版，漂亮的女店員表演著泡功夫茶。我遂想起杭州的茶葉在歷史上可是名氣響噹噹的。

在杭州，上午上班時刻，會看到許多上班族拿著保溫杯大小的玻璃瓶，瓶裡裝滿著茶水。

2006年到南京探親，不曾謀面的大表哥泡茶給我喝，第一口入喉，芬芳清香、潤而不澀，立馬把我慣喝的茶包茶比了下去。連喝了十多年便宜茶，喝出了品茶能力。

「這茶好啊。」我說。

聽我這麼說，大表哥二話不說，整罐茶葉遞到面前，非要我帶回家不可。

兩年前，讀汪曾祺的散文，他說他喝茶的方式是，一大把茶葉加入大杯子中，泡得非常濃釅，整杯喝完了再加水。這種喝法和我的母親一模一樣。

於是我也開始如此喝茶，開始買平價的烏龍茶葉。

2010年遊畢北京，回台前老友小毛送給我一組茶葉禮盒，鐵罐子外形看起來十分高級。小毛這是典型中國人饋贈禮品的傳統──送茶葉。

回到台灣泡著喝，這是生茶，與我喝慣了的熟茶綠茶系列口味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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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泡得釅，飲起來苦，但是這種苦卻生津止渴，讓人享受。

汪曾祺喝茶濃釅，他的朋友喝了說好苦，好像喝中藥。

我想中藥的苦與釅茶的苦是不一樣的。良藥苦口良藥苦口，中國人總這麼說，其實那種苦法滿恐怖的。

大學時與小毛逛士林夜市，夜市口有個苦茶攤，小毛說我們喝苦茶，我說好。我想苦茶的苦法，就是濃茶那樣。

苦茶攤老闆先盛了一杯給小毛，小毛第一口入喉，臉色大變，眼睛睜大如牛眼，說：「真苦哇！」

我喝第一口，也是覺得特苦超級苦，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乖乖，這不是茶，明明是中藥 (如黃蓮之類)！

兩人皺著眉，五官糾結如鼎泰豐十八褶小籠湯包，痛苦不堪地喝完，吃掉老闆給的梅子，依然覺得滿嘴滿胃滿食道都苦，苦不堪言，疾奔至飲料攤喝了一大杯冬瓜茶，才稍稍解去苦味。

什麼叫自討苦吃，這就是了。

後來一票同學逛士林夜市，學弟阿禮說他火氣大，要喝苦茶降火。他固定每兩個月喝一杯苦茶。

「學長，你要不要也喝一杯？」阿禮問我。

「殺了我也不喝！」

看著阿禮獨自一人，極其痛苦地、備極艱辛地喝完那一大杯苦茶，大夥偷笑。就是有人這麼喜歡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