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裏低頭滑著手機，感覺額頭微冒冷汗，屏氣凝神專注到不行，如同囚犯般的在法庭內聆聽法官權威宣判，如同無助莘莘學子佇立在佈告欄前查閱榜單，都很緊張、都相當無助的期盼獲得幸運。

由於剛剛被手機螢幕上顯示的CEA嚇了一大跳，先前滔滔的話語於瞬間完全的凝結，其他退休同事們，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集中在我身上，驚訝於幾分鐘前才興高采烈、碟碟不休，怎麼現在就變成這般的沮喪，有人關心的問說，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有氣無力的說，五天前抽血的檢驗報告，說癌胚胎指數（CEA）由原先的2.564ng/ml上昇到現在的4.822ng/ml，標準值是5ng/ml，雖然還落在及格（5ng/ml）的邊緣，惟仍心有餘悸，是由於先前兩次的開刀經驗及在醫院標靶、化療等過程的艱辛，深深的銘刻在心底，這如同心理學有關行為學派所說的「心理制約」，每當發現到癌指數上昇，心裏馬上就會連結到那些不愉快的經驗，因此看到癌指數上昇的數字，難免會有不安的難受。

許多同事好心的安慰我說，還在安全值的範圍內，反面思考，並非災禍，不要害怕，吉人自有天相，想起那天是民國110年12月24日的中午，與退休前同事8、9人在餐廳聚會。

當時也回想起，前年（109）12月30日的癌指數也是由原來（9月）的3.603ng/ml上昇到4.323ng/ml，記得曾經無奈的在週曆上記載「是福不是禍，是禍逃不過。」，後來在隔年（110）的3月，指數就降了下來，剩下3.511ng/ml，算是危機解除，也深深的鬆了一口氣。

去年（110年12月）那次聚餐後，我會期待如同前年般的於三個月後就再次使CEA降下來，後來也因為主治醫師提前預先幫我排定了大腸鏡及斷層掃描的檢查，大腸鏡於春節前執行，順利無礙，比較放心，今年元宵節也是祖母的生日，再到醫院作完電腦斷層掃描，也感恩上蒼憐憫及祖母的保佑，無事若神仙般的有好一陣子。

回想上個禮拜五（3月18日）抽血時，還神采飛揚，告訴抽血護理人員說想學「魯迅」成為勇者，即「面對惨淡的人生及正視鮮血淋漓」，昨天（23日）原本也還漫不經心，甚至有點得意忘形的忘記了有抽血檢驗的這一回事，直到傍晚時分才忽然想起，馬上經由手機進入網路上的健康存摺，點選其他檢驗資料欄位，內心又緊張的唸起「嗡嘛呢叭唄吽」這佛家所說的六字真言，更不敢相信螢幕上顯示的6.9841ng/ml，我又被嚇了一大跳，雖然於掀開謎底前，心裏也有面對最壞結局的打算，還是頗有大大的意外，就自身反省的角度來說，似乎也聽見遠處傳來神秘的感應，說「你又驕傲了嗎！」。

整個上半夜，又回到如同過去，蒐尋網路上有關癌指數及大腸癌的相關資訊，很久沒有這樣子做了，網路上資訊真假混雜，也有醫學專家頗持否定的負面看法，畢竟醫學是相當複雜的專業，道聽塗說確有不妥，然而我還是綜合了眾多專家的說法，就自己的狀況進行初步的比對、理解，因為還有20幾天，才回診看報告及聽取主治醫師後續的說明及指示，這段期間我想稍稍知曉自己可能的狀況，相對來說是比較安心。

很幸運的理出如下的頭緒，稍有療癒受嚇心靈的創傷，也稍能平息忐忑的心情。

首先，造成死亡的原因並非只是生病而已，還有一般常見的意外事故，所謂「意外」是人人有機會，個個沒把握，又CEA指數的上昇只是癌轉移或復發的許多可能原因之一，CEA指數上昇也可能是無關的其他種種，例如體質、發炎……等等，經由此交叉的分析、比對，或許能將心理負擔逐漸的稀釋，使它的重要性或心裏不安的罣礙程度，先打個對折再說。

其次，網路上說，抽菸者的CEA指數會較平常人高，甚至有到達10ng/ml的案例，因此指數起伏不用太驚慌，只要不要超過標準值（5）兩倍的10或持續的上昇（半年來我是持續的二次上昇【由2.564＞＞4.822＞＞6.984】，下個月再次回診時主治醫師或許會說等三個月再抽血看看，或許會更換新型口服化療藥物），又5ng/ml標準值以下的所謂正常值，也未必保證沒事。

有則內容說，就一般情形，CEA5ng/ml以下是健康，5.2ng/ml~7.5ng/ml是警訊，10ng/ml以上是危險，暫時忽略癌指數學理上的所謂「敏感度」及「特異性」，也不計算該數據有否科學根據，即假設該數據是可信賴的經驗累積，或至少有參酌價值，那麼我這次的CEA值6.984ng/ml，是落在中段班，何況從去年（110）12月起的抽血檢驗也加作CA19-9的項目，而這兩次的輔助檢驗的數值都相當低，第一次是2.128u/ml，第二次是1.5u/ml，標準值是不要大於37u/ml，人不要太貪心，所謂知足常樂。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108年5月至今將近有3年的時間，當時獲知大腸癌第四期肝轉移及日後的切腸、標靶化療、切肝、化療及對將來何去何從的極端不確定，當然比現在更焦慮、更恐慌，所幸也都能平安的度過，這幾年的精準醫療科技確實也是強大了許多，對自己，對科技都要有信心。

最後，108年第一次的切腸手術後，我即戒除40年以上的菸癮，也避免吃不健康食物，每天蔬菜、水果、優酪乳及綜合穀類，尤其這兩年多來幾乎每天都作平甩功一個小時，快走一個小時，吊單槓標準引體向上三次，自由擺盪30秒，體力雖然不能與數十年前年輕時相比擬，然而感覺身體健康程度甚至比105年退休前還要好，由於那時不運動、生活不正常、飲食不健康。

想起馬克斯韋伯所著「基督教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的說法，那些焦慮於不知道是否能夠成為上帝選民的新教信徒，卻將該份不安的焦慮情緒轉換為努力工作、累積資本，榮耀上帝。我則將對於未來病情無法完整掌握的焦慮轉換為更努力運動、更節制飲食、更用功充實自己，相信那是上蒼希望的形象，至於結局則憑由上天裁奪，也甘服，不上訴。

一天過去了，腦海裏偶而難免也會浮現有關CEA（6.984）四捨五入得「七」的嘆息，只是我沒有放棄或沉淪窩在床上哭泣，早上六點準時起床、吃口服化療、看網路知識，9點多帶著愉快的心情開車搭載丈母娘、太太、妻姐回台西老家，也到麥寮拜訪親戚，中午受邀到小吃部午餐，相談甚歡，也為彼此留下共同的美好回憶，晚上預計回虎尾載母親到農會看中醫，今天活得很充實，很有意義，相信人生價值在此。

雖然癌指數昇高難免會有恐懼，然而我的身體狀況及心靈情狀仍然「活跳跳」，至少目前是這樣，試想於不確定的民國108年5月間，如果因為害怕而逃避，如果逃避於開刀的恐懼，如果逃避於化療的艱辛，如果逃避於不確定的打擊，甚至哀莫大於心死般的「無魂附體親像稻草人」，那麼今天我們無緣在此相遇，「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法爾如是，事物本質，勇敢面對，生命真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