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款拍照應用程式，在美國的中小學生之間很風行。這款應用程式叫做Dispo，名稱來自即可拍相機（disposable camera）——所有我這個年紀的爸爸媽媽的童年回憶。這款應用程式的功能也很簡單：用來拍照，但是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看到你所拍的照片。你可以分享這些照片，但是不能編輯、加上圖文或濾鏡。

大概是我老了，最近對於小孩子的流行都嗤之以鼻。這款應用程式是少見的我覺得可以理解甚至還有點欣賞的流行。我告訴小小豬，我大學時代修攝影課的時候，我們取景要經過仔細思考，因為一捲底片只有36張；照完要拿去暗房裡沖洗，或者拿去照相館沖洗，第二天才能看到照片、才知道自己拍得成不成功。那時候我們都恨不得能有立刻就能看到照片的發明，能編輯就更好，就像現在的數位相機跟各種影像編輯應用程式。小小豬難以理解，顯然不覺得數位相機或編輯照片的應用程式是多了不起的發明。

在他看來，這種要等到第二天才能看到照片、還不能編輯照片的拍照應用程式，才有趣呢！孩子們拍了照片，就開始翹首盼望第二天的來臨；等終於看到前一天拍的照片，都驚喜得又笑又叫。

Dispo的主打廣告詞是「活在當下」，意思用自己的眼光、而非透過相機鏡頭去看生活。的確，專家指出，在一件事發生後立刻觀看紀錄這起事件的照片或影片，會改變我們記憶。澳洲傳播法學者戴維森沃爾（Nadine Davidson-Wall）就曾經在其著作中提出：「經過家長選擇的影像，不是事件的原貌，會扭曲孩子的記憶，以及他們的自我評價。」事情過去後一段時間，再去觀賞當時的影像，照片才能發揮保存記憶而非扭曲記憶的功能。

但我最喜歡的，是它讓人們重新享受等待的樂趣。這個世代，不論大人還是小孩，都愈來愈沒有耐心。防疫在家期間我們經常使用網購，如果商品不能隔天就寄到，小小豬跟迷你豬就會開始抱怨。當我在書房工作而他們在遊戲間呼喚我，如果我沒有馬上回應，他們就會開始跳腳。小孩缺乏耐心很正常，但是我深感這一代的孩子，比我們小時候更沒耐心了——這難道不是當代的便利生活與速食文化造成的？

我告訴孩子們，美好的事物值得細細品嚐，很多樂趣必須有耐心才享受得到：像是等待照片沖洗出來，等待春天播下的種子在夏天開花。其實我自己也是一個沒耐心的人，小時候追的漫畫一星期沒出刊就氣到摔書；現在留言給採訪對象沒有在一天內得到回電就會急得跳腳。這種拍照要第二天才能看的應用程式出現，讓我發現自己其實非常懷念大學時代那些照片要等沖洗的日子。

也許，就從今天開始，親子一起重新學習、享受等待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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