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電影
◎沈政男

今天七月七日是蘆溝橋事變紀念日。我對蘆溝橋事變的最初記憶，是小學國語課本還是社會課本，應該是三或四年級吧，課文右下角插圖畫著一個穿墨綠軍裝的阿兵哥，伏臥在河床的大石上，將長槍瞄準不遠處上方的白色石橋，阿兵哥身影巨大，橋顯得渺小，其上的一群人更小，畫工逼真，好像槍口的子彈就要射中橋上那群人。課文寫些什麼我已沒有印象，只記得我將課文插圖拿來當成臨摹材料，畫了張圖交美術作業。

那是民國六十六年前後的事了。「從民國六十六年起，每個人更要努力……」還記得這首尤雅主唱的愛國歌曲嗎？為什麼是六十六年？前幾年不用努力啊？因為民國六十四年，蔣介石死了，許多台灣人如喪考妣，欠缺安全感，以為台灣就快完蛋了，於是劉家昌寫了這首歌鼓勵大家。劉家昌寫這歌大概只花了半小時吧，他的寫歌才華難以想像，詞曲都渾然天成，不是後來的羅大佑、李宗盛與周杰倫可以比擬。

離題了。劉家昌在那時也寫了愛國歌曲的第一名〈梅花〉：「梅花，梅花，象徵我們，巍巍的大中華……」這首歌是同名電影的主題曲，而電影《梅花》也由劉家昌導演。還記得《梅花》演什麼嗎？

至今印象非常深刻，蔣介石死後有一陣子，華視中視台視三家電視台，連續播了好幾部抗戰電影，用來提振民心士氣：《英烈千秋》、《八百壯士》、《筧橋英烈傳》，當然還有最具代表性的《梅花》。

我前一陣子在網路上把《梅花》找出來再看了一次——還是很感動，雖然以現在的觀影心智與政治意識來看，這樣的電影顯得刻板粗糙，但拍電影的人想表達的愛國情感，還是十分動人。我記得小時候看到胡茵夢飾演的女老師被誣指為漢奸，憤而跳水以死明志，後來真相大白，學生們不顧日本兵的長槍嚇阻，自動列隊走到橋上獻花（當然是梅花）那一幕，忍不住躺在椅條上落淚。那時我們住在大舅家，沒有客廳，看電視只能在樓梯間，座位是一張老式椅條。

要怎麼看待蘆溝橋事變與抗日戰爭呢？三十多年了，我從看《梅花》會哭，到讀《四百年史》會哭，又回到了冷靜中性看待這類愛國情感的心境。現在看這類作品依舊感動，然而是為了當中的真摯情感而感動，比較不是沉溺其中而受感動。

《梅花》還有幾幕讓人印象深刻，一是幾個老人家為了守護鄉土，赤手空拳大無畏地與日本軍隊對峙，頭顱遭大刀掃落，撲通落水的畫面，以及結尾，小女孩邊跑邊喊繼母，先是喊姨，姨！最後一次終於喊了聲媽那一幕。

這幾部抗戰電影都有共通的催淚公式，也就是弱小的中國人被日本人欺侮到退無可退，甚至被自己人冤枉成漢奸，最後在愛國赤誠的支撐之下，勇敢捐軀，感動同胞，也喚起了抗日意志。《英烈千秋》裡由柯俊雄飾演的張自忠將軍，就是這樣的悲劇英雄人物，當他舉槍自盡，含冤殉國，不只驚天地泣鬼神，連敵軍日本兵都肅然起敬，脫帽敬禮。記得當年看到這裡，我也感動得哭了。

小時候看到這樣的劇情不會懷疑合理性，就只覺得柯俊雄演活了英氣逼人的張自忠，看他眼神炯炯喊出「日本不足畏，中國不可欺！」相信很多人都被鼓舞了。柯俊雄的英挺扮相，後來幾十年也無人可及。

《筧橋英烈傳》裡的梁修身也演得很成功，但我只記得他老是戴著有耳罩的飛行帽，身穿橘色蓬鬆飛行衣，至於劇情演什麼已經沒有印象。《八百壯士》劇情似乎就更複雜些，只記得兩眼靈動的林青霞，在炮火下低身鑽來鑽去，不曉得在忙些什麼。

這四大抗戰電影，你還有記憶嗎？小時候很少有機會上電影院，能在電視上看免費電影，不管是什麼片，都看得津津有味了。那時的電影都是配音，配音員各個字正腔圓，嗓音不是渾厚就是清亮，講起愛國電影的對白特別有說服力。

這四大抗戰電影都在民國六十年代完成，距離蘆溝橋事變已有三、四十年，但當時的國民黨政府還是很有興趣拍攝，反而是反共電影當時比較少。大概跟日本在民國五十九年與台灣斷交有關吧。

抗戰電影在當年賺了我不少熱淚，現在想起，卻沒什麼感情受騙的感覺，至少比那些胡謅的史地公民教科書好多了。現在應該還有不少人看到這樣的電影會熱淚盈眶，這樣的反應可以理解，也值得尊重。

（圖片來源：Youtu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