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愛像鐵軌一樣長

◎沈政男

日本電影男演員、性格巨星高倉健過世了，享年83歲。

我對高倉健的認識，就只局限於《鐵道員》一部電影，但這部電影卻是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高倉健在這部電影裡，堅毅沉默，卻又孤獨哀傷的父親形象，總讓我想起自己的父親。

這部電影的劇情非常簡單，就是一位為了堅守工作崗位，而在女兒成長過程中缺席的鐵道員父親，在生命的最後歲月裡，在天寒地凍的驛站裡，其實也是在虛實交錯的意識裡，與女兒再續父女情緣的故事。

小時候我的父親做工養家，白天我們還沒起床，他就出門了，而晚上他回來，我們又已睡著，於是雖然父親每天回家，我們幾乎很少看到他。我對父親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每天傍晚五點半到六點的半個小時裡，回來沖個澡、換件衣服，然後又騎著他的老舊機車出門的匆匆身影。

《鐵道員》裡的高倉健，也是如此吧，連過年過節都要守著小車站，站在雪地裡，指揮著迎面駛來，幾乎沒有乘客的火車，卻忘了他最親愛的妻女，在家裡等著他回來團聚，吃一頓溫飽。

父親在我十六歲的時候生病過世，有一陣子我很怨嘆，為什麼他在生的時候，不能多陪陪我，讓我在成長中，留下美好的父子互動回憶？別人想起父親，大概都是父子一起逛動物園、兒童樂園的畫面，為什麼我在腦海裡，只記得父親每天像一頭牛一樣不停地工作？

直到看了《鐵道員》一片，我才體悟，那麼勤奮工作的父親、連假日都不休息的父親、當孩子入夢以後依然在工作的父親，當他完成最後任務，來到空曠戶外，仰頭看著天上的皎潔明月，應該眼前也會浮現孩子的面容吧。

多少父親為了工作，為了生活，沒辦法一直陪在孩子身邊，然而他們總是滿懷著對孩子的愛，忍著身體的疲累與內心的孤寂，在外頭一個人打拼著。

再聽一次《鐵道員》的配樂，那冷冽又深沉的汽笛聲，在茫茫大地裡拔高尖鳴，火車壓軌發出轆轆節奏聲響，然後是山海一般無比堅毅溫暖的管弦樂，輕易喚來了穿制服戴大盤帽，孤身在風雪裡指揮火車的高倉健。

父親的愛，雖然那麼沉默，那麼清清淡淡，卻是像鐵軌一樣綿長而無止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