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擁擠的天涯
◎沈政男

被丈夫背叛而酗酒又窮愁潦倒的中年母親，被同性戀情人拋棄而自殺未遂的大兒子，被哥哥比下不受寵愛而自暴自棄的小兒子，被包養卻搞不清楚自己性傾向的酒家男，還有喑啞的援交女孩、發現男友的同性戀情與藕斷絲連的異性戀情而殺人的癡情女、被毀容而想要以眼還眼卻反被殺死的流氓等等，這麼多天涯淪落人，聚集在河邊違章建築、雜亂傳統市場、陰暗的地下室包廂與五光十色的酒吧裡，搬演種種高張力的愛恨情仇橋段，親情、友情與愛情，佔有、偷渡與搶奪，依戀、背叛與忌妒，什麼都有，而這些人物、背景與故事，通通被塞進了一部不到兩個小時的電影，張作驥的《醉•生夢死》。

這些人物、背景與故事，獨立出來都分別可以發展成一部兩小時的電影，但這麼紛雜大量的元素卻包裹在一部不到兩小時的電影裡，於是人物的特色、情節的發展，特別是情緒的轉折，都顯得倉促、刻板甚至牽強，只能拼湊出一道邊緣人沙拉拼盤，讓整部電影成了一座太擁擠的天涯。

奇怪的是，時間已經不夠，但導演卻在電影裡一再重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譬喻。螞蟻、老鼠、吳郭魚與蛆，這些賤人爛命的譬喻圖像，出現一樣、一次就夠，在電影裡卻出現了好多次。更大的問題是譬喻的出現必須不著痕跡，但在電影裡卻處處顯得刻意與多餘，好像深怕觀眾看不懂。

各組人物之間的愛恨情仇，也欠缺鋪陳與醞釀，很多時候轉折快速，就只為了給個劇情交代，忽略了背後的情緒邏輯。情緒邏輯很重要，一場大哭大鬧、呼巴掌砍刀子，或者親吻做愛激情戲的出現，情緒轉折如果不能說服觀眾，那就只能是電影版的八點檔鄉土劇。

還好演員的表演十分耀眼，各個橋段抽離來看，不管上下文，還是有可觀之處。美術設計也很好，準確營造了荒涼、陰暗與悲苦，酒紅色的氤氳氛圍。配樂也稱職，試圖給電影漂染上哲學與宗教意涵。

然而電影本身，在宛如悲苦地獄，上刀山下油鍋的日常生活裡，看不到明確的救贖可能。有，但說服力不夠，比如自暴自棄的小兒子為什麼要濟助喑啞援交女，這必須鋪陳，而不是硬生生讓兩人一見鍾情。天涯淪落人的相濡以沫最是感人，可惜的是，《醉•生夢死》拼湊了那麼多悲情，卻無法營造出催淚效果。

本屆金馬獎最佳劇情片入圍影片之一，就看今晚會不會得獎。

（圖片來源：http://ent.ltn.com.tw/news/paper/898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