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官僚資本，深植中國

歷史上，中國從來也沒有發展或真正經歷過傾右派的資本主義或傾左派的社會主義，但讓政府球直接墮落到牛角尖上，導致各個朝代層出不窮的大小規模農民起義事件，卻是屢見不鮮。這種非左非右，上下對立的古老體制，有學理稱之為「官僚主義」或「官僚資本主義」。這種政體在中國可是被歷朝歷代視為常規，根深蒂固歷久不衰。

對於人民來說，官僚資本主義的社會發展現象就是：首先，你可以有點小錢；當然，你也可能沒錢。但是不管怎樣，你一定要做官。如果你是想發達的窮人，不想再受官老爺欺壓，那麼十年寒窗，你也得忍。如果你是想賺大錢的小資產，不想整天忍受被貪官污吏小刮大抄的，那你更得花錢捐官來讓自己人做。而只要你官位在手，人民的油水就隨你榨。有官位者集資本，集資本者買官作；大官集大資本，小官集小資本，沒官的就等的被人刮資本，這就是官僚資本主義的倫理基石。

看看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非指狹意的共產主義），在國際社會上相馳相爭百多年，仍未分出高下。中國的官僚資本主義究竟有何能耐，能夠流行中國數千年而不衰呢？讓我們從三個社會階級面來看：

一、政府階級：對貪官來說，自然是「如魚得水」。對清官來說，不能去榨人民的油水，就沒錢給上司送紅包。若是下面的清官不給上面送紅包，那個頂頭上司不但自己不夠花，連他上頭都沒紅包拿。這種行為若是不加以嚴懲，一但事態擴大，對整個官僚資本主義體制來說，等於是在挑戰上頭所有官僚群體的官場前途，甚至是你主子的身家性命。說得嚴重點，你清廉就是造他的反！而造反，可是要殺頭的啊！於是乎，對下不能禁送紅包，不然下屬整合起來架空你給你難堪，對中不能參劾同僚，同僚不但有得了甜頭的上司保著，更會聯合起來反撲。就算你財大氣粗地打發上面，養肥下面，整合中間，還是有人會覺得你沽名釣譽、自命清高，總要找機會來陷害你，拖你一起下水。想當清官，簡直就不可能生存。所以這個階級中，完全沒有能與體制抗衡的反對力量。

二、資產階級：同化了官場內後，對於官僚體制外的任何團體個人，只要沒有同為體制內的力量加以制止，就可以肆意魚肉之。許多人總以為封建時代最大的社會衝突在於地主與農民。然而在中國，沒有官場背景的地主，在官吏眼中才是真正的肥羊，官老爺刮你一隻遠勝過擠死十來個農民哪！想保命，身為地主的要不栽培個後人去考官，要不就直接捐個小官來幹。所以，資產階級要不成為官僚階級的一員，要不就等著被刮成無產階級。於是，這股求生存的力量讓所有稍有能力獲取些許財產的人，都必然要跨足權力，從左右兩側同時鑽牛角尖來逼近政府核心。所以嚴格說來，這個階級根本不存在，更不要說還有反對力量了。

三、無產階級：對於這樣一個黑暗的官場大宅，從平民看來，是完全沒有公平兩字可言的。然而，何以千年來中國廣大的平民卻總能逆來順受呢？重點就在於，這座大宅的「門」是絕對不能封死的。要是封死了，那總是會有些思想獨特的反動份子要去自立「門」戶、推翻暴政。為此，聰明的中國人又發明了一套尚稱公平的「科舉」選拔制度，至於科舉這道「門檻」該考啥？那根本不重要。如果當初罷黜百家，尊道否儒，那老子就是至聖先師，莊子便是亞聖，四書五經成了《道德經》、《南華經》、《逍遙游》這些，加上魏晉南北朝清談玄學盛行，補上一堆陰陽、玄牝、氣學、方士之流的學說，不但可以弄出一個響噹噹的科舉制度，搞不好還造成中國物理化學知識的大耀進，世界歷史可能完全改觀呢！甚至是唐朝中葉以後，中國佛法大盛，改尊釋迦摩尼為至聖，唐僧為亞聖，四書五經奉成了《金剛經》、《華嚴經》、《般若心經》、《佛說阿彌陀經》這些，那我看這科舉制度還會光芒萬丈呢！但你千萬不要說全民學宗教，政府就不會墮落，如果要扯出啟蒙以前近千年歐洲天主教神職人員的墮落史跡，那可真罄竹難書了。反正只要這個選拔機制本身公平，那社會上其他的東西平不平等就不那麼重要了，也難怪會「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總之，讓所有的平民都有機會，哄著他們來擠這座黑金大宅的「門」，便能有效地消彌「門」外的菁英份子不要命的思想。所以這個階級的反對力量，總是能夠定期的由科舉考試來宣洩，極難撼動體制。

結論是，這種無左無右、亦左亦右，既不平等又不自由，卻能穩坐墮落最低點的官僚資本主義體制，在世界上絕大多數民主不能真正落實的國家中，至今還是老百姓心目中最可怕的吃人猛獸。所幸的是這隻怪獸，在台灣海峽的東岸，現在已經很少再出沒了。
圖 七-1 上下對立之官僚資本主義體制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