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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吹我襟-逍遙(2)
2009/02/14 13:50:36瀏覽379|回應0|推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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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出西北,由來從東道。

春秋非有托,富貴焉常保。

清露被皋蘭,凝霜沾野草。

朝為媚少年,夕暮成醜老。

自非王子晉,誰能常美好。

   

    阮籍生存在荒謬的年代,無常的年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成為了道統的守護者,有識才的知識份子被視為威脅,文武百官除溜鬚拍馬者之外都噤若寒蟬。“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他卻偏偏要與那些他不屑為伍的人生活於同一片天空下,讓他怎能甘心?

但他並不是現實的逃避者,他已深刻地認識到,不能隨波逐流,更不能同流合污,於是他以及他的朋友們,用一種荒謬去對抗另一種荒謬,從而揭露了統治者殘酷、虛偽的真相,這對於阮籍來說,雖然是危險的,但他還是以個人的方式在做著玩世不恭者的對抗。儘管在性格上他是謹小慎微的,但他心裏仍然是一位自由主義戰士;他不似嵇康一般慷慨赴死,也不曾一曲《廣陵散》讓眾人悵然若失,但他的“青白眼”,他的“窮途之哭”,他的葬母儀式上的不拘一格,都是對一個沒有黑白,沒有是非的時代的挑戰。

只是,這位詩人,在玩世不恭之間,在對廟堂之上的人作出小小的挑戰之間,已經漸漸老去。詩人在老去,詩人在老去的日子忍受孤獨以及不可測的命運的煎熬,詩人在慨歎自我的渺小。這是一個威權時代,自由主義者必須承受的痛苦。

但,詩人在與這痛苦作戰,他用一個夢境裏的高貴人影向痛苦作戰,這就是人們所看到的《大人先生傳》:

天下之貴,莫貴于君子。服有常色,貌有常則,言有常度,行有常式。立則磬折,拱若抱鼓。動靜有節,趨步商羽,進退周旋,鹹有規矩。心若懷冰,戰戰慄栗。束身修行,日慎一日。擇地而行,唯恐遺失。頌周、孔之遺訓,歎唐、虞之道德,唯法是修,為禮是克。手執珪璧,足履繩墨,行欲為目前檢,言欲為無窮則。少稱鄉閭,長聞邦國,上欲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故挾金玉,垂文組,享尊位,取茅土。揚聲名于後世,齊功德于往古。奉事君上,牧養百姓。退營私家,育長妻子。卜吉宅,慮乃億祉。遠禍近福,永堅固己。

 

先生以應變順和,天地為家,運去勢頹,魁然獨存。自以為能足與造化推移,故默探道德,不與世同。

 

天下之貴,莫貴於君子。服有常色,貌有常則,言有常度,行有常式。

這是屈原式的“眾人皆醉我獨醒”般的自述。這是對“無常”的現實與生命的否定。

畢竟阮籍心目中,在多年的儒家教育的薰陶中,他的內心中存留有一種儒家哲學中完美的君子形象,在《大人先生傳》的開始部分,他就寫出了這種情懷。這種情懷表現的急迫正是他對現實感到絕望的誘因,也是他的狷狂,深沉,沈默,試圖超脫的基礎。他的人生之船中,從一開始就裝滿了壓艙之物,讓他顯得厚重,然而,這船的航向卻不能由他親自掌握。

在楚漢的古戰場上,他所想到的正是真小人打敗偽君子,偽君子打敗真君子的歷史真實。真與偽、善與惡,在現實與歷史中不停的反復,爭鬥,正是讓阮籍在精神上熱情投入的原因,加入現實真如他所想,恐怕阮籍只會陷入默默無人知曉的境地吧。

 

往者天嘗在下,地嘗在上,反復顛倒,未之安固。焉得不失度式而常之?天因地動,山陷川起,雲散震壞,六合失理,汝又焉得擇地而行,趨步商羽?往者群氣爭存,萬物死慮,支體不從,身為泥土,根拔枝殊,鹹失其所,汝又焉得束身修行,磬折抱鼓?李牧功而身死,伯宗忠而世絕,進求利而喪身,營爵賞而家滅,汝又焉得挾金玉萬億,祇奉君上,而全妻子乎?

 

莊子在《大宗師》中說到“天之小人,世之君子;天之君子,世之小人”,也就是在人間偽君子做大,真正的君子反而會無力,成為俗世中毫無戰鬥力的小人物。所以在《大人先生傳》中他將那些偽君子,豎子,小人們比作蝨子:“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褲襠。自以為得繩墨也。饑則齧人,自以為無窮食也。”跟一堆蝨子在一起生存,實在是太討厭了,更何況還是一群會高喊禮儀廉恥的蝨子。

如何方能不與這些蝨子為伍呢?當然是不靠近蝨子,躲著蝨子,孔子都說過:道不行,乘桴浮於海。

 

今吾乃飄颻於天地之外,與造化為友,朝飧湯穀,夕飲西海,將變化遷易,與道周始。此之於萬物,豈不厚哉!故不通于自然者,不足以言道;闇於昭昭者不足與達明,子之謂也。

 

阮籍自想,當他于現實之外,開創出另一番天地,大概這些蝨子於我,應該看不見了吧。於是阮籍開始向莊子尋找答案,希望能夠隱而逍遙:

 

豺虎貪虐,群物無辜,以害為利,殞性亡驅。吾不忍見也,故去而處茲。人不可與為儔,不若與木石為鄰。安期逃乎蓬山,用李潛乎丹水,鮑焦立以枯槁,萊維去而逌死。亦由茲夫!吾將抗志顯高,遂終於斯。禽生而獸死,埋形而遺骨,不復返餘之生乎!

 

依木石而居,死於山水之間,大概那些蝨子們是不會去那些地方的吧。在一個讓人陰鬱的年代,那未經污染的山與水,看起來生機盎然,誰不情願留紅塵於身後呢?

儘管描寫起來讓人慕羨,但像後世的陶淵明那般“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阮籍是做不到的,因為他所經歷的七賢之會,狷狂之行等等,讓人們已然知曉,一個寂寞的阮籍無法成其為詩人,他所有的超脫都只是短暫的,甚至在這短暫的一瞬,他都會鄙夷自己,否則,在人們都以為以描述“大人先生披發飛鬢,衣方離之衣,繞紱陽之帶。含奇芝,嚼甘華,吸浮霧,餐霄霞,興朝雲,揚春風。奮乎太極之東,遊乎昆侖之西,遺轡隤策,流盼乎唐、虞之都”為中心的《大人先生傳》裏,在一開始為他理想中的君子,披上完美的金衣?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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