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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橋畔
2008/09/15 14:55:34瀏覽210|回應0|推薦1

姨婆的葬禮前不久才舉行過。

姨婆得年八十八歲,以風俗上說稱的上是喜喪,只是我卻久久都體會不出絲毫的喜意。

姨婆先前的性格曾算樂觀吧,關於死亡,在十多年前在一個親族的聚會,就聽起過她說到人生總有這麽回的事,她告訴我那表舅及三個阿姨們,對於這事她倒沒有太多害怕,她說怕只怕自己大字識不上幾個,在過奈何橋時遇上刁難,希望兒女們法會的這段屆時一定要做上給她,而對她生活在那個對於法會沒有法會認知的時代,我還曾悟及誤以爲那何嘗不也是種幸運。

姨婆是祖母唯一的姊妹,都是自幼就被賣作童養媳的。在祖母的訴說裏,二十五歲前她不知道有這麽個姊姊,直到祖父到鄰鎮開業,在附近米店買米時有人因長相誤認了她,經告知姨婆,姨婆找了過來,彼此才有了相認。而姨婆是更年幼就被送出,且送的較遠,只知道出生地,他甚至並不知道有個妹妹,也不像祖母還知道有個一兄一弟,雖然此前往來的也不多。

不過姨婆的婚姻後來是自己選擇的。傳聞中他的對象並不長進,甚或匪類,他遇上同齡的姨丈公,兩人經過了爭取完婚。當然的,比較起來祖母的婚姻並不像姨婆的婚姻和諧,在成長的階段我甚至不太敢正視這樣的問題,因爲害怕以一種最簡單的邏輯推演,自己像是會不存在一般,況且幼年的感覺祖父對我還好,雖然我們關係的建立似只在十四歲什麽事都不懂前的一點簡單的服侍及零用上。

不過我還是喜歡姨丈公。小時候喜歡姨丈公是他帶點豪氣幽默的談吐,及他家中熱鬧的氣氛吧。姨丈公自祖上承繼的産業不多,只是些山坡地吧,不過山野林中長大的自然,及習有國術的背景,日子富裕雖談不上,好客俠風卻強烈。那時候雖然只有每年兩次的拜拜祖母會帶我過去,有時也住上兩天,朋友圍繞及他三個活潑女婿家庭的那種熱絡,差別于祖父中年的一段外室散淨家財、挫敗後回家接受母親供養的落寞吧,那種氣氛差異,應該也無形中影響過我性格的養成的。

關於姨丈公夫婦生活較大的改變是在兒女皆已成家吧。姨丈公以五十幾歲到臺北以習得國術開業的勇氣,晚年仍是他及親友間津津樂道的,雖然未見創功建業,然服務爲衷、非以賺大錢爲目的,恬淡市隱、夫唱婦隨過的倒也安適。

姨丈公夫婦接著生命更大的轉變是在一個水庫的建立吧。山坡地被徵收後,姨丈公夫婦自己保留了些,仍在臺北生活,大部分則給兒子置産,另外女兒們每人也都分得了些。只是有一個女婿因多了這筆款項才開始的創業投資,擴充過快及遭遇火劫,一家人幾乎都給牽連了進去,即使姨丈公開朗、視金錢較無物的個性,似也因子女間的金錢紛爭有了深鎖的眉頭。

姨丈公夫婦是到了接近八十歲才回到兒子身邊。江舅頗染父風,豪邁或更有過,獨子吧,加上又僅習山耕,産業遭拍賣後僅剩一小居所住下,然嗜酒好朋依舊。且江舅媽反應又較爲遲鈍,夫妻和諧度亦低,姨丈公夫婦幸也樂天,兩人相扶相持,一點積蓄,及鄰朋舊友相伴,女兒、外孫子女們不時探望,或接過住上時日,姨丈公過世前的生活也還算平實安穩。

姨丈公三年前過世後姨婆更顯形單影只。姨婆先前就有一次的輕微中風,拄拐雖還能行走,然亦多有不便,有幾次探訪留下她幾個隻身在巷道前運動的淒涼影像,亦實多有不堪。況江舅居所一樓沒有房間,廚房後加搭房間的昏暗及氣味,目睹亦有不忍。然而隨著腦部的退化,年初探視時身體看來雖還硬朗,但非江舅提示,已是無法認出我來,而接著一直問起的祖母及家人,亦多有反復。當時很想多聽她聊上幾句的,即使是些反復的話語,但粗枝大葉的江舅酒一倒下,似又不忍見江舅對其反復不清時的態度,故改陪起江舅喝酒,不料竟是永別。

日前是妹妹參加一個喜宴遇上江舅,才得知姨婆有些病況,而又隔了兩天母親才告訴我,加上傳聞有誤,說是江舅宅所遇上土石流暫時他遷,雖知老人家一有病況就很難說,能見上一次是一次,然未及探視,周末上午就已接到江舅報訊的電話。

前去上香的時候,有過較多生活接觸的小阿姨抱著我痛哭,待情緒稍止,小阿姨則說是過去了也好,再活著也只是病痛之罪。過後我在不知道該能說什麽下問起了姨婆最後的情形,小阿姨說姨婆最後近一個月的時間裏,經常呼號出許多的聲音,日裏、夜裏的,那讓照顧她的看護照顧的很是辛苦,而在那些聲音裏,除了一些很久在生活中都不曾出現的人名外--或在世、或已故去,幾乎都是無從分辨的,爲此他們還透過友人介紹找來法師制化。

聽及這些時,我頗是難過的。或是吧,在我的認知中我是相信神靈的,但萬化虛空的神靈卻似還不是凡人的我所能理解的,以致我還是只能保留在那是姨婆腦波最後的釋放,姨婆腦海內未及空明的壓抑竟有這許多。而我似又無能於朝一種業報輪回想去,就我的認知中姨婆一生的持受也不應有此,更似若要是朝此,那平常甚至非非常忙碌於生活或理念的我,只是存在著某種生活距離的隔閡而未能多給的關懷探視,都將會是罪業。

姨婆子孫們爲其過奈何橋的法會,我並未留下觀禮,隨著外家的舅公表舅們離席。或是吧,我並不喜歡那段法會中扮演老土地的法師繞橋打科慫恿子孫往橋下多擲錢的那段,那在現世像有些真實但還非我認爲理想的段落,故除了遙盼于屬於姨婆的那段奈何已然過去,後世得一祥和教化之家、尚德穩定之世化生外,更盼工商社會的政府法師們對於財富外社會、教育生命的設定,或也能多注入上些用心,別老只是濫發的輓聯及三鞠躬。  

1999/12

( 心情隨筆心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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