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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4 21:00:44瀏覽390|回應0|推薦3 | |
報務員所以走進這個行業似乎也不是為了這個,十六歲念通訊電子,在當時的時代教育下,我相信他對於所謂的生涯也不可能有太多的認識。因此在我們快結束第一季的作業前,藉著一瓶人頭馬他稍稍提到點受他父親影響的部分時,我好像還是不敢對那有太多的確信。當然的,在那一次裡他還提到他那個賺翻了的同學的近況,他的……………… 「我跟她說在海上的時候,有很多時候是必須抬著頭看這些海的!」 那時候離下船有段時間了吧,在一位異性友人的介紹下看了部名為《雙鐲》的電影,而那兩個生長在福建惠安漁村少女的故事,而那以其中一個少女蹈海自盡哀涼的結局,當時在稍稍聽到她自己提及過點的厭世意念吧,魯性下也就帶點自以為知道她想要我看的是其中的哪一部份。當然的,或許當時也不瞭解她當時悽傷的內容吧,基於點年齡相近同性的可能困惑,加上一點當時也不曉得是哪類當時對「凡事未必然如此」的無知,當時曾想用報務員說過的這句話與她互動的。 報務員跟我同年,那年都是二十六歲,在船上有過的二十個成員裡,除了大副那個頭部受過傷從來不說話的兒子外,屬於二十到三十歲的年齡層中,僅有的兩個。當然的,除了年紀上的相同外,或還加上點服役期間自己接受過的點載微波訓吧,不然以我當時還是靦腆的個性,熟絡的或許也比較沒有那麼自然吧,雖然說在船上那種狹小的空間裡很難不相遇的。 剛開始時我跟報務員似乎都是以笑容來隔開彼此的認識的。當然的,報務員當時的笑容比較起我是開朗多的,當時我的笑容被退伍後的心事重重遮蓋了不少,再加上上船的第一天又因為洗面皂在海水中的作用又被他嘲笑了次,因此不管是在階級上或者海上前輩上,我大概也都帶有點防禦吧,不過那種隔閡維持的並不長,十幾天後在一次稍長點的談話裡也大都沖淡了。 是一次避風浪的航行中吧,值過班下來在他的寢室門口遇上的。那時我本是向他請教關於打船舶電話回家的事,問過之後他說時間還早、進去聊聊,我也就進了他的寢室。 報務員的房間整整齊齊的,加上那些通訊儀器就更顯的更生冷了些,不像我們船員的寢室雜七雜八的堆滿了衣食用品那麼俱滿人氣,倒是報務員人蠻熱情的,又是飲料又是煙,張望了下後,我也就從一塊壓克力版上的「UHF」三個字談起,不過也只是應對的談了下吧,他就開始問起了我對其他船員的認識,關於為什麼上船的。 當時我也就把一些已經知道的,像是「 賭輸了 」、「 跟太太吵架 」、聯考失敗、想存錢當兵或買機車——我所知道的,一一的告訴他,而他大概也很集中注意力在聽我的說詞吧,說著說著時,我倒遲鈍的沒有想到同樣的問題也會問到我身上,因此當他問起我時,我還真的楞了下,發了好長一陣的尬笑,也因此一時間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中,面對他那還陌生的目光顯的就覺的頗有點犀利了,還是在避開中無意的看到了他發報機旁的幾本書後才讓我解了圍的。 「呵……,白樺寫過一首叫《船》的詩,聽過沒有?」 「……」 「白樺是個大陸作家。讓我想想喔,……,我記不太全喔!有一段是這樣子的,嗯,『今天我才有資格嘲笑昨天的自己,為昨天落葉似的惶恐感到羞殘,虛度了多少年華,船身多次為礁石撞穿!』,嗯,『面對強大自身千萬倍的對手,能面對自己的只有清醒和勇敢。』」 「喔?……,那你是來體驗生活的?呵……,是來這裡清醒的?還是勇敢的?」 「喔?『清醒』?『勇敢』?現在還不曉得,再看看吧!呵,呵,那首詩裡還有其他的部份。嗯,那本書我沒有買,不過我有抄下來,下次上來時再拿給你看看!」 「嗯!」 關於報務員是怎麼將我的語句聯想到「體驗生活」的,我真的也不清楚,至少那幾個字詞是我自己當時從沒想過的,因此聽到時自己都還得轉了一下,不過大概雖不順理倒也成章吧,在控制下的情緒中,也不至自戀到想將一些一言難盡的東西告訴他吧,雖然好像很生硬,但有階也就下了。倒是報務員的表情,不知道是在思考整理後,還是看出了應該懷疑,在一點心虛之中,當時自己也比較認為是後者吧,在一點的又是沈默又是遞煙之後,我看清楚那些書名把話帶向他桌上的幾本書,不過雖然那天是在避風浪,順道接運了一批紙箱其實也並不輕鬆,道睏後向他借了兩本書,也就下來休息了。 當時報務員桌上的三本書裡,有一本是關於寫作技巧方面的,書名我倒記不得了,另外兩本一本是《白先勇自選集》、一本是施明正的《魔鬼的自畫像》。在報務員寢室內的時候,我是以他那本寫作技巧的書問起的,不過像「對寫作有興趣?」、「隨便看看!」、「這麼客氣!」、「真的啊!」的應談下來談不上什麼,甚至那本書後來在轉換漁區時我也沒能看的下去。 白先勇先生那本書,我當時有點視而不見吧,當時大概受他那部被改編成電影《孽子》的影響吧,聲光影像的紛亂中,當時又進入過南懷瑾先生《論語別裁》裡經解《禮記》【經解篇】篇的部分,社會問題感頗強。而施明正在當時就更是連聽都沒聽過的名字了,倒是《魔鬼的自畫像》那個書名頗聳動的,與自己當時被放在枕頭下的《失樂園》更能連及,因此一種很容易就聯想及撒旦的一種輕笑中,類似「呵……,『魔鬼』的自畫像?」初接觸時,這樣輕浮的話語還曾向報務員輕率發了出來。 但問到那是一本怎樣的書時,報務員首先告訴我的不是內容反倒是作者,說他是施明德的大哥,不過當時好像連施明德的名字都沒聽過幾次,倒是上船那年是蔣經國先生過世那年,包括趙少康、朱高正那年那兩個面孔後背景中的景像,多少還算是加強過點我那時想上船的原因吧,因此在借得書本後,接下來幾次我跟報務員的談話,似乎都是從施明正那本《魔鬼自畫像》開始的。 第一次是約一個星期後的清晨吧,我沒看完就想把書還給他。剛開始接觸這本書的時候,我是依編排順序看下來的,從其中的詩作看起,不過關於散文詩我也都還習於接受,但是幾篇下來,或許是思維方式真的有太大的差異吧,似乎有抓不到的韻腳,也或許是他的內容裡對我而言有太多的大零件吧,在接受度裡又抵弱了更多,因此在有點多聞闕疑的擱置下,翻翻跳跳看了幾篇後,就翻到了《魔鬼的自畫像》裡。 當然的,也許是當時心理上有過自詡為魔鬼的人未必是真魔鬼的預設吧,但接觸到他文中勢路的不祥感後,又加上點等待一種渾厚的結局來制壓的希冀吧,因此看過之後的落空,便產生了點那種是「自畫像」來凌架「魔鬼」的不舒服感,甚至在懷疑有沒有忽略或眼誤後,前頭像是發端的幾段,當時我還曾尋找了下有沒有流水而過誤眼的伏筆呢,不過他那第一人稱的敘述裡將一個擁有美貌的女人、主觀角色對他曾先有企圖、主觀角色把她介紹給自己的弟弟、她讓主觀角色的弟弟得了淋病、主觀角色在一個他同居孩子的媽不在的機會裡在家裡輕蔑了她、隨後主觀角色還突發奇想的讓一個魁武的友人進來一同半強姦了她的敘述裡,伏筆似乎是有,像是主角表姊不幸的愛情及婚姻,也不曉得是否自己當時有對「春秋之教也,屬詞比事;失之在亂。」的防衛過當,以致看不到他在勾勒、對照一些事物時的努力,反只看到一些屬於偏執成理的亂象。當然的,也不曉得是否當時「文以載道」的「道可道」在接觸過社會心理學、社會問題諸課目後,比較變得不像是夫子之言,因此整個故事下來,不管是開頭那冷冷的懺悔中像是斷言美貌還是讓她擁有不斷的幸福,或是結尾他那懺悟不夠的結語中對她曾淪為舞女的殘酷侈言,甚至還曾讓我懷疑起那動機中是否有出自某種惡意慰藉的成份。 「嗯,對了,上次那兩本書待會下去拿來還你!」 「都看過了?」 「唔…,翻了一翻,現在工作太累,腦袋空空,不適合看這種題材的書,呵……,『魔鬼』的自畫像!怕他不小心跑進自己的潛意識裡面。」 「喔?呵……,怎麼說?」 「你能不能先說你怎麼會有這本書的?是別人介紹的?還是無意中看到的?」 「應該算是無意中看到的。我去書店買東西,看到翻了翻就買了下來,嗯,不過之前曾看到過別的朋友有在看。」 「嗯。我不曉得,包括施明德對我都只是三個字。美麗島事件的時候我才十七歲,沒什麼特別印象。」 「嗯。」 「若要說有也只是那時候住在一個眷村旁邊,當天晚上半夜倒有幾個認識不久的眷村朋友來找我,突然來敲門,說他們剛去砸過美麗島雜誌室的玻璃,呵……,不過他們來抽根煙又走了,也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那時候只曉得討厭教官,也沒想懂這些!」 「嗯!」 「呵……」 「呵……」 「怎麼說,我出港前住船上你知道的囉,在後來那個顧船的之前,還有一顧船的你知不知道?」 「嗯,有點映像,年紀蠻大了,高頭大馬的,不過好像腳氣不太好,走起路來好像有點吃力、搖搖晃晃的,是不是?」 「嗯,他跟我說過他是海軍中校退伍的,錢又被倒,幾個兒女又都才十幾歲,還都不乖,他跟我說要不是想到看看最小的那個將來會不會有出息,他幾年前就想往海裡跳了。」 「嗯!」 「呵……,每次看他去跟人家要魚,我看他三餐都白飯配魚,甚至好一點的魚還捨不得吃,還要帶回家,呵!呵!」 「嗯,那後來怎麼會換人的?你好像迂迴的在跟我說話喔?你想要跟我說什麼,像是有點離題喔?」 「嗯!你知道這樣問我就說簡單一點。公司是用掉了一塊滑板把他辭掉的,換來一個是公司職員的親戚,我跟他說起過這件事,那個人也是個老實人,我跟他說起的時候他甚至不好意思,還說要知道是這樣,他就不來了!」 「喔?……,不太懂你要說什麼!」 「我得想想喔!當然,如果在工作上比較的話,後來這個盡責多了,我甚至看過他半夜還起來巡查,那時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把職務跟感情混在一起,想想自己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是否只是很多的情緒,包括我知道這個人是公司一個職員的親戚,不過這時候就會想或許一時間你叫職員到哪裡去找人呢!呵!」 「你繼續說,我在聽!」 「我們不要說的太嚴肅喔,嗯,……」 「……」 「就拿這塊板子來說吧,UHF雖然只是三個英文單字,不過在這裡他代表的是這一套機器,而這裡頭又是很多複雜的調變解調過程所組成的,載波、微波的調變與解調過程,相信你比我還熟悉才對!」 「這不一定,都快忘光了!」 「載波在通信上的目的是為了容納更多的波道,而微波是為了將信號傳達的更遠,這個總記得吧!」 「嗯!」 「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施明德,我現在沒有辦法把他當一種聲音。他的那種散文詩我現在實在看不下去。當然,也許因為跟我現在的思維衝突也說不定,讓我有一種會害怕的感覺,會害怕他這種人跟政治扯上關係。」 「喔?」 「當然啦,或許我剛開始方向就錯了,接收的一種微波截面的聲音會放大,阻抗匹配的不好,我找了幾個角度想解調,都沒有辦法很清楚,乾脆就以後再看了!」 「嗯!」 「嗯?」 「你講的我可能還要再想想,這本書我自己也還沒有看完!」 「今天都我在說話,換你講了!」 「那有什麼關係,也許下次換我說啊。那另外一本呢?」 「另外一本啊?怎麼說,對白先勇真的也是不熟悉!你這本書我只看了一篇,同性戀情變跟情殺的,題材不喜歡吧,也沒有精神去抓他的文字表現!」 「題材不喜歡?你反對同性戀?」 「不是這樣講,嗯,包括題材不喜歡這樣說都有問題,不過好像也是!或許應該這樣說吧,這應該是最先我是在社會問題的課本上看到這幾個字的,學理的東西有他比較全面跟深入的地方,比較非個人的,白先勇的文字、敘法看起來都很舒服的,一方面疑慮那種舒服下無形的接收吧,一方面,嗯,不知道怎麼講,呵……」 「嗯!」 「你別這樣子喔,這麼嚴肅,要這樣子講話我也不習慣,聊別的,聊點輕鬆點的!」 「有嗎?我有很嚴肅嗎?呵……」 當時的這段談話或許我真的就很不高明了,而且有越想越覺得越語無倫次的地方。當時對臺灣的政情實所知有限,關於那個海軍中校那類的揣想,都只是我上船前最後所留下來的,在自己也不敢的確定裡,當時應該是更吞吞吐吐、有更多的「嗯」、「啊」之詞的。當然的,在那個吞吞吐吐裡頭大概有不少不只是我自己也不能解釋的源流與順序吧,包栝在當時我連中壢事件的訊息都沒有過。 當然的,上船之後書寫的工具我雖然仍天天用的到,不過那大多僅止於一隻粗簽字筆,所寫下的也僅止於1到5那屬於秋刀魚分級包裝的數字,這是工作上的,而生活上的到那時我好像只能寫下了上船第一天的日記,以及在一張自行事曆上剪下的、貼在牆上的月曆圈了幾天的日期,一直到接觸到書的那一天我才又寫下了點屬於感觸的部份吧: 「 今天的風浪不小,原以為上船時暈過船後能有免疫的,但特別大的風浪還是出現些 暈船的現象。 前幾天跟報務員有過一段談話,上船也一個多月了,想麻煩他撥個電話回家,當初 答應媽媽的。他向我問詢了些對其他人的認識,當問到我為何上船時,一時間我以白樺 的船擋了擋,也許不夠坦白,有點說謊的感覺,我相信他也看出來了,不過能告訴他什 麼? 離開前向報務員借了兩本書,白先勇、施明正,都是我沒接觸過的作者,前者翻了 翻,看過他的電影孽子,也許吧,佛洛依德加上認知心理,不想在太疲累的時候塞這些 文字進去,後者翻了一翻,好像強烈的干擾我向來的觀念,從文中所敘述的家族、商業 、性、暴力,有種不忍的感覺,露骨的有點恐怖,雖然對施明德似不曾了解,但總覺得 這種敘述對於施家,或者他自己都是傷害,常人不為的。是身為施明德大哥的一種壓力 嘛?又不像!是自戀嘛?他的家庭、年紀似也不應有強烈的發表欲!還是就是這些不應 的迫力呢?也許該換個角度,按他編排的次序,從他的詩作了解起。詩以言志,溫柔敦 厚,也許他編排上已早做了埋設!報務員為何帶這兩本書船,倒是可以先了解一下。也 許吧!首先該佩服他的坦白。 不曉得這時候為什麼會想到弟弟,弟弟服役的時候,單位就在自己的旁邊,他本來 就不是很活潑的人,有幾次看見他持槍站在大門那種感覺不知道該如何說,還是比較能 接受他奉派擔任道路監工時的模樣,臉上還有些學以致用的陽光吧!他退伍的時候自己 狀況又糟,自己也從來不是好榜樣,也很少跟他親近,自己上船的因素裡,是否也潛藏 著這些呢! 『 落網喔!落網喔!』 寫到這裡時,旁邊的阿榮在睡夢裡喊了兩聲,對於工作上的 緊張我又是否還有呢?我現在是個好船員嘛?不早了,早點睡吧!唉!人類總有不同的 畏懼與希祈! 」 當然的,從這段文字裡我似乎一直都能嗅感出當時自己不同的自以為是來。當然的,施明正在那本書的作品除了詩作外,後來我大都有機會再看到,再看到的時候,我還曾經以會不會是自己當時沒有看過貝克特的《等待果佗》,以致根本注意不到他某種「等待」的心情。 當時離退伍還不到一年半吧,當兵時瀏覽較多的,還是屬於佛洛依德跟E.佛洛姆的部份吧,因此當時沒能從《梵谷傳》或者《畢卡索的情與意》出發去欣賞,後來想到時也頗能自圓其說的。當然的,包括一些心理學或社會心理學的部份,當時看時心態也並不全然正確的,有點只是為了解答及建設自己心底曾有困惑的頭痛醫頭意味,也因此當時反射出的大多還是些像史賓格勒在《西方的沒落》裡提及的「歷史偽型」(註一)概念框住的較多,而且還有不少是經自己大而化之後曲解的部分吧! 其實在得到施明正絕食而亡的報導時,已經是那年的十月末了,而且我又是隔了幾天後才把這個消息告訴報務員的,那裡頭除了很多的訝異及不解之外,大概還得加上推算日期後與自己接到那本書的時間跟他死亡日期接近的莫名突兀吧!而且那時候我正在習慣、滿足於不知道月日的生活吧,那種從傳閱零零散散、兼又是二個多月的兩份報紙堆中看到時,八荒九垓的心情一下子集中到某一個點上的情況,以致後來跟報務員的提及裡,我自己都不曉得當時有多少是屬於那種調適心情的部份。 那天先早的時候,是報務員見我望著海而先問起我看海的心得的: 「看海?」 「嗯!」 「看了幾個月的海浪,有什麼心得沒有?」 「有啊!海有很多不同的顏色,浪有很多的形狀,忘了把我弟弟的色彩學帶出來了,不然可以練習去分辨各種不同的藍色。」 「嗯!」 「對了,好像浪有分十幾級是不是,你有沒有那個資料,借給我看一下!」 「我找找看,那看海的感想總有吧!」 「有啊!呵,呵,海嘛,大浪、小浪、微浪總有浪,沒有平靜的時候,總是有潮有流,除了幾次在船尾看過幾次螺旋槳造成的一小片平靜!」 「喔?呵………嗯,不過在赤道附近的海面,真的就像鏡子一樣喔!秋刀魚魚季也剩不久了,我們要抓土目 (應該是tuna的日語音吧 ,鮪魚 ) 的時候會經過,到時候你就看的到了!」 「喔?」 「不過那裡天氣很熱的,呵………」 後來在前甲板的櫃子坐下來後,他跟我聊了點那天那種天氣不太可能有魚,也是我積壓的一股壓抑吧,我隨即就跟他提上了施明正的事: 「施明正死了你知道嘛?」 「喔!你怎麼知道?」 「報紙上看到的,大車的報紙你不是也有在看!」 「我沒有看到。奇怪,怎麼會死的,應該才沒幾歲啊?」 「報紙上寫聲援他弟弟絕食死的,唉,算算大略的日子,你拿他那本書給我的時候,竟然很是接近!」 「怎麼會這樣,真的想不到欸!」 「我也沒辦法瞭解!」 「……」 「……」 「那你現在在想什麼?」 「沒有啊!人不說話的時候並不代表一定在想什麼,也有可能只是在發呆而已!」 「嗯!」 「……」 「那你對這件事想過什麼呢?」 「想到過什麼?說沒有想過這是假的,不過我想現在想的並不是很正確,也決定暫時不去想它。你那本書他幾歲寫的看的時候也沒注意看,他還寫過哪些也不曉得,更別提他這幾年在做什麼了!前兩天還想跟你拿那本書仔細看一下,不過想了想還是以後吧!」 「為什麼?」 「或許我還抓不住他的創作意圖跟思考模式,看了有可能也是白看!」 「嗯!」 「……」 「……,嗯?」 「……」 當然的,這時的無詞以對後,我跟報務員提到過芥川龍之介跟三島由紀夫名字,不過提出後還是有對當時持續幾天的紛雜思考太縹緲吧,說不出口的表達就又哽在那還理不出的茫思中了。當然的,當時對黑格爾的「存在」、「本質」、「概念」的接觸還沒有進入,存有過的只是從一些批判的零碎著述的反邏輯龐亂吧,在報務員問了為什麼後我停頓了好一會,我能說的出口的也只是他們都事從事文學最後選擇自殺結束自己生命的。 在看到報紙後到與報務員說起的那段紛思中,《失樂園》的失樂兩個字跟那篇報導還連結不上,我較多的感覺反倒只能是從他「自畫像」感覺出的狂大感與人在歷史洪流中的渺小而出發的,但報紙中報導的他的絕食情況,又與新約中耶穌訓示的絕食不要蓬頭垢臉、要在人家看不到的地方衝突,但那又因為那本書的內容我實在好像沒辦法釐出跟聲援他弟弟的部分吧,那跟耶穌生命史的永生觀還產生矛盾,而當時的身邊又恰好有一本芥川龍之介的《地獄變》,在空盪的失序中,想到過點認識他的人對那些內容的防備,《地獄變》裡那個畫家的那個結局,不由的也就想到了他得在自己環境中建立起怎樣的城堡,來發展他的群性及家庭生活了。 當然的,從當時進入的遐思,我是在下船幾年後才質疑起自己是否有對施明正的「純在」認識不夠所產生的誤解,當時對從這裡切入的角度雖也有懷疑,因此在吞吞吐土後還是說不出口的情況下,甚至讓報務員猜測向白色恐怖的方向呢! 「呵……,你好像跟我說這種話都很警慎喔,跟我說話你都怕白色恐怖啊!」 「也不是,呵……,不熟悉的東西,還是謹慎點好,雖然相信你有你的判斷力,但不是很正面的東西,談的時候還是……,『古今多少事,盡付笑談中』,對這件事情我想你也不想這樣去看吧!人性跟群性,好像都很容易差之豪釐失之千里的!」 「你好像說過不會希望他跟政治有關連,不過他這樣死好像還是脫不了關係喔!」 「政治事件跟政治是不一樣的!管理眾人的事?吱,也許這樣說太狹隘,那時候我講的可能不是那種管理權獲得的政治,而是管理能力方面的政治。當然的,那很矛盾的,任何一堆人聚起來或多或少都有他們的理想的,他們也需要行動,特別在形成之初,『不擇手段,實現最高道德。』這是宗教改革裡的馬丁路德說的,但是最高道德是什麼,那都是很模糊的,因此我會傾向於先去想不擇手段下無辜的犧牲者吧,革命太容易出口,不過很多人是連命是什麼都還不知道就被捲進去的!」 「嗯!」 當然的,對這種很硬又很浮表的對話,當時就僵進在一種很沈重很沉重的氣氛中,沈默許久。當然的,從施明正所岐想至的《地獄變》我當時出不了口,就更別提我那本志文版接著收錄的那篇《龍》另給我的一點遐考了。 在芥川龍之介《龍》的故事裡,敘述的是一間廟裡的和尚,還是不討人喜歡那種的。帶有些惡作劇吧,他有一天在他廟裡的湖邊寫了幾個某年某月某日有一條龍會在那裡昇天的字,那時廟裡的和尚不相信,大概還有點幸災樂禍的看他怎樣去收拾,不過一般人大概基於出家人不打誑語的那種相信吧,到了那天一傳十、十傳百的就聚了一堆人來看龍昇天,結果真的讓他們看到了。 《龍》這個故事我在二十一歲初看時沒曾留過太多印象,不懂芥川龍之介所做的表達吧,包括跟當時在念著的「社會現象」這幾個字,也連結不起來。那種在文字裡習慣於寓言教育的自己,在自己找不到的寓意中,只是過眼吧,事實上包括當時從施明正絕食而亡的日期看去,我好像也找不出芥川龍之介究竟是暗諭還是諷刺冥冥中的冥冥是不願意讓那群人失望,還是不願意讓那間廟讓人失望的。 當然的,當時是一身的濕雨衣窩在寢室的地板上想這些的。當然的,當時還曾將一則三年多前同學照片後「希望再見你時你是一條龍而不是一條蟲!」的留言就貼在床頭邊自勵,雖然說那在船上的同夥調侃起我的時候,我說過「 你知道我那時候想要跟他說什麼嗎?我本來想跟他說我不是蟲也沒想要做龍,只想要好好做人,不過那個同學雖然比我大兩歲,一個僑生,想法卻比我天真,就想說本來大家是快快樂樂喝酒一起的伴,是自己遇到事情才這樣的,跟他說這要做什麼! 」這樣的話,但好像某些退伍後挫折的潛藏裡,也加了句「 不過現在想想,做人不一定比做龍或做虫好做的了! 」的感嘆,但在那本書中吐露出的訊息,在我當時腦海的認知中,應該還是缺少不少關於他打小爾耴目染環境的認識,應該還是有不少的公豹大過子牙吧,甚至包括那會是他弟弟所能接受的嗎,我好像都不能認為那個理由就能那麼單純的。 「那那個反共義士(吳榮根)的緋聞案你看到沒有?」 「嗯,這個我看到了,那這個你又怎麼說?」 「這個啊?……,那不是我怎麼說的事情,吱!」 「嗯?」 「呵……,吱,熱情,包括施明正我都相信他曾經有過的熱情,單純、無私的,或許我有點阿Q,不願意去想他是為了獎金或什麼的。呵,這樣說好像也表示我想過!」 「嗯,這也很正常啊!」 「每個人都有他的慾求的,不過個人跟社會之間,呵……,不滿意誰沒有,就不論他是否為反共好了,單他那種身分中華民國的軍隊能信任他嘛,頂多是個閒官,他那些新同僚又能接受他嘛,當他比他們過的更好的時候,不是靠真正能力得來的位置,一段時間後他剩下的就只有讓人懷疑的獎金了,你說他還能幹什麼,連施明正也是一樣!」 「一樣?」 「我這裡說的一樣是他經歷一些事情後一樣所受到的限制。」 當然的,關於施明正的作品跟他死亡之間究竟的牽連,在回到陸上後在鄭南榕自焚、六四天安門、許信良返鄉、五二0事件訊息中都曾經再起思索過,甚至包括三毛的自殺,不過或許我是屬於戰士特質不強的人,新聞報導的方式在卡到一點細部社會工程的觀念,到了最後竟都朝「枉凝眉」、「恨無常」(註二)去的多,除了在無意識中造成股迷亂外,能獲得的有限,包括連再去找他其他作品的驅力都達不到。當然的,也或許是新的吸納還是都沒有整套足夠到能取代艾雷克遜﹙ Erikson﹚在其社會心理發展八階段(註三)的態勢,那是我對普汎人生的縱觀首次較有力道的啟蒙,至今超越過這些的,我都只能以奇人異事或過度尋找歷史定位先去懷疑。 在拿到《魔鬼的自畫像》跟得知作者的死訊間,我跟報務員也提及過一點彼此當兵的遭遇的。那一次怎麼會開始提起我倒記不太得,記的蠻清楚的反倒是報務員最初找我去他房間的目的:那次他要我幫他尋找一個頻率,一個漁獲較好的船長們聯絡的頻率,而且那好像並不是出自船長的授意,而是報務員再看到船長漁獲不好的心情下,自發所想到的方法。而剛開始聽報務員解釋時,我還反應不過來,坐下來後還真的就著那個頻率的調紐轉了不少圈,不過似乎一下後我就停下來告訴他自己那不是很道德的感覺,而這一點他似乎也接受,而那些話大概就是在這之後乾脆聊天後無意中聊起的吧! 報務員服役的單位比起我似乎較有規模及體制,我們得到的體會似乎也不盡相同。剛開始我們是從莒光日電視教學後的討論開始的,對於一些答案方向就在題目裡的那種課後討論我們雖然是同感,但也許是真正的「軍事」我們能接觸的都不多吧,不習慣的談話內容下,我們說出一句話後往往得停上幾句話的時間,後來我就將話帶向點軍人,在義務、常備及限期、終身間我舉了三個年紀都跟我們相當、我下部隊後經歷的三個長官,不過他聽的雖然認真但沒有太多的話,因此我又改要他找話題,接著他從「老鳥」開始的話題,我們之間似乎才較能熱絡。 他當時說起過他跟他們同梯儘量團結不讓彼此落單的防備情形,及一些他看見過的新兵在開會放砲後遭排擠的遭遇,不過基本上他也認為他們的長官有在留意這類情事,而我則回應了個在總部受訓因為少敬一個禮被一個軍官學員登記晚點名後申訴不果,他的值星同學雖也頗有同情但還是執行的特別操練,及在離開總部前一天聽說那個學員因家庭因素不假離營他那值星的同學給我的抱憾神色,以及一段下到那一個剛出事的單位,那些老鳥要我自己找舖位又不明說哪個是當時不久前在山下出事故的兵所睡的心情。那段話開啟後不知不覺中聊的蠻長的,或許吧,那是當兵後我從未有機會與人聊起的事,那些當兵時來來去去十個人左右的單位,相處過的同夥被我提起了快一半有,後來還是我半開玩笑的以好像男人聊不離當兵跟女人才將話題轉向的。 不過問起時報務員時,他說他沒有談過戀愛,轉向約會後,他倒是提起一個高中時在球場邊邀他去吃冰的隔壁班女同學,在他說了吃過冰後就沒有下聞後,我猜測的以他沒有再主動及或許也是那個年紀的她幻想愛情是英雄、還得是幽默的英雄後,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難看,讓我調侃了自己沒被人邀過才拉開呢,然後似乎沈默了好一會後,他才問起我再船上適應的問題,而那個問題段話則帶出了些他發生在報務員周遭的事: 「齁!你們帶的那些還不夠多喔!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上船的時候帶了多少東西?」 「……」 「六罐波密,就六罐波蜜(果菜汁)!」 「嗯!呵……,說點你第一次上船的事來聽啊!」 「第一次上船啊,嗯,那是我唸書的時候實習。……,在南方澳出港的,那次還出了一件事,被印尼的海軍給帶上岸!在被印尼海軍帶上岸的時候,船上的報務員要我帶雙筷子下去,說他們吃飯都還用手抓的。」 「喔?那怎麼會被帶上岸的?」 「公司也跟我們講是合作船,不過他們根本就沒辦,我們不知道。我們在那裡邊待了一個多月才出來,我到現在還記得當時另一艘船的報務員寫的一首打油詩,念給你聽喔!」 「嗯!」 「『土牢暗夜腳步聲,燈影灰濛人消條,不見天日何時了,海上男兒心戚戚。』呵……」 「嗯!那你退伍後都一直在船上?」 「也沒有,像這次我也停了快一年有,我跟幾個朋友合夥開了家泡沫紅茶店,不過……」 「股東不和?」 「可以這麼說,呵……,你怎麼知道?」 「經濟學的書裡分析過,那是最可能的原因。」 「是啊,我是小股,我們四個人,大股那個是朋友的朋友,他佔了一半,反正,話都是他在說,事都是我在做,真的也是和不來!」 「你們事先沒講好做事的算薪水啊!」 「有算啊!他來一下看看也算啊。也只做了差不多半年,我就撤股了,剛好船長找我,我就又下海了囉!」 「嗯。」 「其實這次上船也蠻矛盾的,我大部分的同學現在也都沒上船。船上的生活喔?也一段時間了,你應該也看到不少!」 「嗯!」 「再說個故事給你聽喔!有一次我到我們公會那邊去,那天十點多了,我出來的時候在旁邊看到一個人,也是一個報務員,在大太陽底下坐著,看他的樣子,還有地上的煙蒂,他大概在那邊坐了一個晚上不止,反正很頹喪很頹喪就對了,問他,他說他跟公司借了錢,但卻是怎麼也不想再到海裡去。」 「嗯!」 「後來我幫了他點錢,跟他去向公司說了。類似那種掙扎或許我或也曾有過吧,呵……」 「呵……」 「我有一個同學,他結婚了五天就出港,那趟海還沒回來,對方就以這個原因向法院要求離婚。」 「那你同學也是,怎麼不慢一點再出港?或是休息一趟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有些事情不那麼簡單的,像剛才說的那個,家裡父親年紀也大了,又一堆弟妹在念書,我這樣幫他都不曉得對不對,他這樣子說不定會以後都不敢上船,不過看他當時的樣子,唉!」 當報務員在說起這些時,有點情緒上的微略激動。當然的,屬於他那個報務員世界的世界我未必能體會的,當時雖然也經歷過些屬於生活上的東西,不過回答他這可能是我比較體會不來的應該也是實情,海洋生活對我而言,在藉不時加入的新鮮感、新感知去調適的部分我也感覺到了,因此我也沈默了許久,因此又過了會後,當報務員提到他跟他那個結婚五天後就出港的同學最近聯絡的情形,說他現在在我們更北海域的一艘海狗船上轉載了三次、這次賺翻了的情形時,在報務員無奈欣慰的表情裡,我想我只是在懷疑那是不是冥冥中對他的犒賞,以及那種犒賞又能夠彌補多少他在婚姻上的缺憾。 在台灣近年高達二成的離婚率裡,我想在當時我也未必從五天後出港的那個單純的理由看去。在最先提及的那部《雙鐲》裡,那個蹈海自盡的少女經家庭安排所嫁的就是個漁戶,那個洞房花燭夜裡醉酒粗暴的新郎,那個隔天還惡行惡狀帶了個風塵女子要告訴少女兩性就是那麼回事的漁民的成長環境,在看影片時不知不覺心情就頗沈重的,尤其是當看到結局時回想到一幕以音樂帶過、一群男子圍在電視機前偷偷聚集觀看色情錄影帶的畫面,伴隨著當船上的那種更肆無忌憚的觀看方式出現在船上那群十六、七歲的青少年間時的記憶,或是逃避於這種惡勢力的無能吧,影片中另一幕在整個結構中顯的較隱性的衝突點,那個封閉社會中為了求得子嗣不服民俗中雲雨有時遭眾責難後躍身自盡女子所表現的,倒是產生了些暇考。 在那個隱性衝突點裡,作為指責那個婦人背後隱藏的那種舊漁村「民俗法」,不知怎的,我好像感覺出點那未嘗不是對已婚未子的女性,在漁業的那種經濟環境中的某種保護措施,猜測那會不會一種離開了漁業又沒有離開漁村,以及村人不察法源、不察環境變遷、只極法條的悲劇。事實上在情義與理性傳統灌輸之間,「自由」的這部份,我好像一直都得保留很大範圍的模糊,才能讓自己在觀念上與自己相安無事,頂多只能是取巧點的在《默示錄》裡的「寶座」、「揭印」、「號角」的層次間給自己困擾一下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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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