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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06 21:35:52瀏覽1105|回應0|推薦25 | |
又是陰天,悶熱而沒有半點風,浮雲的帛簾還未曾散開,西北的天空顯得有些灰濛。 行過那長滿茅草的山坡,就看見李剛正在跑馬,照夜白沒有在馬場,而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踱步,漸漸地速度快了起來,撒蹄奔馳如飛。 金思明瞧了好半晌,忽然覺得那些垂垂的草葉,好像他混亂的思緒,如波,如帶,紛陳,淩亂。 李剛卸了馬鞍,拍了拍照夜白,卻見金思明望著另一匹暗紅近黑色的青海驄出神,那匹黑馬相當神駿,但比起照夜白來說,馬身卻小了一些。 「顎尖顱扁,好馬。」 「這是那晚偷襲圖海所得。」 「是韃子頭頭的坐駕?難怪。」 李剛冷哼:「此馬偶然得來,本來差點逮著他了,可惜還是被逃脫,僅能奪得此馬回來,那夜本以為是純黑色的牡馬,結果仔細一瞧,頭上還有一綹怪異的紅毛,醜死了。」 金思明愛憐地摸了摸那匹赤赭色的良馬,撈了一旁的幾株嫩草過去,惋惜地吟道:「『豈如廄馬好頭赤,立仗歸來臥斜日』,圖海能騎的馬匹,怎會是凡品?」 「反正,韃子的東西都不是好物!」 李剛撇撇嘴,他沒讀什麼書,也不在乎馬匹品種,又想起當初得到照夜白,還以為牠只是普通白馬,本想扔回給那個白雲起,但實際騎了許久,也對這傢伙有了點感情,更是捨不得出讓了。 這麼好的千里馬,從泉州到鳳翔的路程如此遙遠,還能趕在早就出發的眾人之前,當先來到此地,就算不在乎騎了駑馬還是良駒,驢或騾也罷,只消胯下有隻會跑、能駝人的動物就好。 金思明又撫摸那匹「好頭赤」,微笑道:「阿剛,你就搶了馬來,也沒好生照料?」 「瞧這馬兒都餓得瘦了,多可憐,這樣一匹好馬呢!」 「好馬也是韃子的馬。」 「現在牠可是你的了。」 「……哼。」 「聽說右元帥放話,說是很『欣賞』你的照夜白?」 「他單純『欣賞』可以,想要的話,那就放馬過來。」 金思明一愣,搖了搖頭,自始至終都覺得這個繼弟過於狂妄,可是論起武功,除了同門南少林的師傅,加上白門門主白雲起、中興官兵朱慈璊等寥寥數人,還真想不起有誰的氣勢能壓得下這個桀敖不馴的師弟。 「這麼有自信?」 「那當然,」李剛偏起一側嘴角,高傲地說:「老子最喜歡兇猛的小獸,更何況我的東西,就算讓人覬覦,又怎麼能流落在外,給一個沒本事的傢伙奪走?」 金思明呵呵地笑了,沒有多作評論。 這幾日,他已經竭盡了心力,除了豁出去,冒著金家堡和統帥手下的險,自己想法子找人出去聯絡在外頭的伏兵同道,倘若到時起事得及時,能用火器和少數兵力守上個幾天,那己方仍有勝算。 只沒想到,這回雖沒失算,但若缺乏了白門和追隨大明皇室者之助,不但守不住真正的朱三太子,甚至連手中握有的兵符都來不及用,就可能會丟了小命…… 將金由命嫁給李速,能確保兩邊都站在他這兒,除了金夫人的火銃營,還有李速的鬼馬十三騎,以及前鋒營聽他的號令的老將士。 聯絡白門,也是為了日後的根據地與錢糧,既然對方也有朱家子孫,肯定會站在真正的朱三太子這邊。 至於冒牌的朱慈璊…… 金思明想起惟覺禪師當初指示的十二字密令:「不計一切代價,顛覆中興官兵」。 由於中興官兵的朱慈璊,與泉州反清復明的地下組織交好,所以無論是李家村還是高家村,都在軍中佔了不少的名額;泉州人英勇善鬥,民風強悍,或許明亡時期這個地區的激烈反抗,還有南明王室潰退於此,俱為遺臣。 本來,師尊讓李剛前來,就是打算放一個引爆點,這個師弟脾氣火爆易怒、性格好勝剛強,很容易與他人起衝突,不難想像這個安排的目的。 倘若師傅早知阿剛就是「真正的朱三太子」,為何要派他來這個危險的地方,對上僭稱位份的朱慈璊? 金思明對此百思不解,卻聽李剛冷哼了聲,似是在提醒,有旁人的到來。 「頭兒!」 李剛「嗯」了下,就此表示知道了。 金思明對那靦腆的青年笑了笑,主動打招呼:「大寶,正忙著呀?」 「還好啦!」 「等一會兒,可否給這匹馬換換草料?」 正要來馬廄掃馬糞的喬大寶,不懂品種優劣,見這匹馬模樣俊美,忍不住跟著喝彩:「這可是好漂亮的馬兒!」 金思明笑道:「這匹馬是西域來的『好頭赤』,乃是有名的大宛馬,別瞧牠身子高大,年紀可還小了些,依照馬齒來看,了不起只兩三歲大,我曾見過一匹回子豢養的玉花驄,可還沒有此馬來得名貴。」 「哦!」 喬大寶是個鄉下莊稼人,本來是被中興官兵拉來當了軍伕,不過際遇不好,老娘當了暢春閣的老鴇,他卻窩在雜衛兵,但這人質樸老實,一嘴大板牙總愛叼著蘆葦管啃著,說話大大咧咧,目前在李剛手下當差。 後頭又走來幾個換班的雜衛兵,當差的時候,李剛管得並不多,只要他沒說話,下面的人即使怕他,還是認為他沒有一般校衛的官僚模樣,頂多就是冷傲些罷了。 幾人刷洗馬槽,並且推來板車,拿新鮮的草秣來替換,畢竟都是些軍馬,當然得細心照料的。 待李剛一轉身,扔了馬韁給喬大寶牽馬,漸次離開眾人視線,哥們幾個鬆了口氣,開始打打鬧鬧起來。 雖然多數士兵都在卅歲以下,但多數起碼有五年以上的軍齡,要不是金思明年輕,或許人人都以為他起碼是個少將,而不只是一個點糧數人頭的庶務使。 最重要的是,他是個黑頭髮黑眼睛的人,而李剛不是。 就算李剛走遠了些,金思明還在旁邊,但沒有人覺得這個庶務使難以親近,也不會有李剛那樣的威壓與煞氣。 沒多久,灑掃的小兵就開始亂哼一些西北淫靡小調。 「哥最純,世間強,腰挎長槍戰香床,睡遍鳳翔花姑娘,叫聲小妞,提防提防……」 「喬大寶,再來一段!」 「好咧!」 聽見這樣的葷段子,金思明覺得有些好笑,因為喬大寶的生活,就是如此粗俗平凡,但他並不討厭這樣的人。 「哼,渾人。」 李剛的笑則完全沒有一絲溫暖,讓人有些猜不透,他話中語帶譏諷的含義,可金思明卻反而覺得那像是一種讚美。 世界這麼大,觀點何其多,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見仁見智。 走得遠了,金思明見四下無人,低聲說道:「朱慈璊今晚不在,為了日後打算,咱們得夜訪『公主』。」 李剛撇了撇嘴:「男子漢成功立業,關一個小娘們何事?」 「阿剛,於情於理,咱們都得跟她表明態度,正朔還得旁支的支持,得以順當起事……」 「那就大哥說了算吧。」 金思明苦笑,在午後西北滯悶的時刻,望著遠方,彷彿能看見泉州,並聞到那股帶著鹹味的海風。 算算時日,快馬加鞭的話,也得十天以上。 就不知,大師兄柳東鄉讀了他的信,何時能夠趕來襄助? 還有,惟覺大師的真實盤算,到底是什麼呢? 備註: (一) 如上圖,好頭赤是古代由西域諸國進貢的駿馬之一,名馬如「鳳頭驄」、「錦膊驄」、「好頭赤」、「照夜白」及「滿川花」等,李伯時畫御馬好頭赤,可見諸史料。 (二)金思明文中所吟,取材自蘇軾《東坡全集》有詩:「山西戰馬饑無肉,夜嚼長皆如嚼竹。蹄間三丈是徐行,不信天山有坑谷。豈如廄馬好頭赤,立仗歸來臥斜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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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